第57章

無尤收拾了下就隨着盧嬤嬤上了車馬。無尤忙問情況,青若這是如何了。盧嬤嬤搖頭嘆氣了半晌才告訴無尤:青若在知道婚事時,先是去進宮見了太后,太后覺得青若混鬧,這婚姻大事怎麼能由着孩子自己選着呢。太后必然是給禮親王打了招呼,青若回府又和禮親王大鬧了一場,禮親王一氣之下關了青若。

青若揚言若是一定這般就死在京城。現在已經幾日沒吃東西了,除了水滴米未盡。禮親王又是請太醫又是灌米湯,青若就死犟着什麼都不肯吃,再有兩日怕就不成了。禮親王沒有辦法只得請無尤過來,自小隻有無尤說話她還是聽的,希望這次無尤說話她也能聽進去。

無尤進了禮親王在京城的別院,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幾乎每年都會來幾次的。輕車熟路地進了青若所在的兩進小院子裡。滿院的銀杏樹葉子都已經鑲上了一道金黃色的邊,柿子樹已經掛滿橘紅色的小柿子。無尤想起以前常常和青若一起拿一個帶着布兜的高杆勾柿子,然後把硬邦邦的柿子放在窗戶下的小沿上,碼一溜,曬太陽。

一個銀色繡金絲祥雲長衫的中年男子在青若的門前來回地踱步,看見無尤苦澀的一笑。無尤忙對禮親王見禮,他顯然已經顧不上這些,叫無尤快進去。無尤推開門,屋子裡很安靜,西曬的光照進一側的梢間裡,柔柔的暖暖的。禮親王在門檻前往裡探了探,卻沒有跟進來。盧嬤嬤快了無尤一步,把她往內閣裡引,進了紫檀雕花碧紗櫥,就看見靠牆一側的檀木大牀上躺着青若,閉着眼睛,呼吸輕的似乎隨時都會斷掉一般。

無尤快步上前,坐在牀前的椅子前,端起一碗粥,用手試了下溫度,正正好。先對青若道:我是無尤呀。

青若聽見,有點費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無尤真的坐在自己跟前,很想笑一笑,但是終沒有抽動嘴角。

“青若,你這樣不是辦法,總還是要吃點東西的。”無尤試着往青若嘴前送勺子裡的粥。

青若撇開臉,無尤只得放下粥。

“若是這份情讓你如此的苦,我寧願你從未認識紀家任何人,該有多好。”無尤把青若的碎髮撥開,“你這般,兄長必然也不會好過,他也必然如我這樣想。與其看着你這麼折磨自己,不如從未相識。”

“在我心中青若是不會做這種傻事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絕食鬧情緒,這樣的把戲不是一直都是你我不齒的嗎?可是你竟然做了,而且還做的這麼決絕。青若,你真的要這樣嗎?看看門外的人,那個是你的父親,他已經擔心地放下了尊嚴來求我這麼一個民婦。”無尤只是靜靜地說給青若聽。青若閉上眼睛,選擇不面對。

“你這樣真的痛快嗎?你知道出了這個門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的笑話嗎?你若真死了,你知道整個京城會怎麼傳說嗎?會說禮親王府的小郡主連爲自己博一下的勇氣都沒有就選擇默默地死掉了……你想過沒,你死後你的父親怎麼面對王侯將相,你的母親怎麼面對貴婦下人?”無尤質問青若,雖然看不出情緒,但是字字清晰。

“當然你已經一心求死,必然不會去管去顧及你死後會有多少人因你的死擡不起頭來,也不會去管你這院子裡裡裡外外的丫頭嬤嬤們會是怎麼樣的下場,無非就是給你陪葬而已,對吧?”無尤輕笑出聲。

“你我在蓮花寺多年,師太說不可輕視生命,那是人活在這在世上唯一的重量。而你不僅輕視了你的生命,還把這滿院子的人視如草芥。她們一個個都是你的家生子,這輩子就是你的人,你若死去,他們必然也會去的。可是這些人是何其無辜,你想過她們也有求生的權利嗎?”無尤看見青若身子不安分的動了下。

“青若,我的話許是說的重,但是你曉得並沒有錯。”無尤輕聲道。

青若的淚順着眼角劃了下來,無尤幫她擦去,青若就是太執着。無尤起身出去和盧嬤嬤要了把剪刀,然後進來。拿起青若一縷頭髮,一剪刀咔嚓就給剪斷了。青若猛的擡頭,看着無尤。無尤只是把斷髮用絲線纏好,收進了隨身帶着的荷包裡。

“你要做什麼?”青若費力地問出來。

“斷髮與君絕,我幫你做主了。”無尤道。

青若努力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無尤。

“你若死去,這斷髮就算是留與兄長的信物。你活着,這斷髮就當成與他決裂之物吧。”無尤冷冷的說,“反正無論如何,你還是要與他絕,我先收着。”

“紀……無……尤”青若恨恨地道。

“你叫了我又如何,我能幫你做的只有這些,你難道想死後還拖累一個嗎?反正你都絕望了,不如徹底一點。”無尤一反剛纔的勸說之態,一副不管青若死活的樣子。“你恨嗎?反正你恨也只是恨而已,你能拿我如何?”

盧嬤嬤和禮親王一直在外面聽着,禮親王頭一次聽見一直溫文爾雅的紀無尤這般說話,可是很顯然青若偏偏就吃着一套。至少這是這幾日來青若頭一次肯說話了,禮親王笑了出來。青若鬧的太厲害,就連聖上都已經知曉。聖上幾次都說不能由着這孩子胡鬧,但是卻日日遣人來問青若的情形。現在唯一慶幸的是,雖然人選已定但是並未進行公佈,只是朝中重臣和皇室知曉。

“肯吃了嗎?”無尤看見青若看着粥碗。把粥挖了一勺,放進青若嘴巴,青若含了在口中,似乎還在猶豫。無尤悄悄在青若耳邊道:“若我說我有辦法呢,你是不是肯吃?”

青若一下就把含在嘴巴里的粥吃了下去。無尤叫盧嬤嬤弄點清淡的小吃來,粥要熱一下了。盧嬤嬤一聽忙歡天喜地的去了。其實無尤並沒有什麼好辦法,話已經說在這份上了,無尤知道青若還是在乎這滿園子的人命的,她也許不顧自己的命但是卻顧及他人的。無尤只是賭了一把青若的善良,雖然她知道這把賭注自己是必勝的,但是看着這樣的青若,她竟然想也許一了百了也不見得是壞事兒。

無尤被禮親王府留了下來,禮親王親自派了得力人帶着重禮去安國公家,說要借無尤幾日。青若終於肯吃東西,若是無尤這個時候回來,怕青若有個不好。元氏看着這般說,正巧了安國公也剛回府,一聽這樣,便應下了。林善信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和元香說:這算怎麼一回事兒,自己這個堂堂相公被丟下了。元香笑說:少爺,您也太矯情了吧。

正一大夫親自來給青若把脈,青若情況漸漸好轉了起來。青若追着問無尤有什麼辦法,無尤只得如實相告。這會兒可好了,兩個人坐在屋子裡唉聲嘆氣,長吁短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助青若,這個時候青若的外祖母竟然生了重病,太醫也去看過了,皆說是度日子了。禮親王妃也從嶺南封地趕了過來。

青若和無尤一合計,這事兒有戲。等禮親王妃一到便可以帶着青若去給太后請安,這請安必然要說到外祖母病重這一茬兒,若是把握得當青若就可以藉口爲外祖母祈福爲由,把婚事拖一拖。聽盧嬤嬤說青若的外祖母在青若幼年也大病過一場,被救了回來,當時大夫也說最多不過十年,算算日子如今已經十年了。

青若已經好了起來,禮親王妃進府後和無尤談了一談。無尤第二日就返回了安國公府。去給元氏請安時,元氏本有話想問無尤,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林善信先是聽無尤說了青若的情況,善信又將這幾日紀爲用的情況說與無尤。善信這幾日就沒停歇着,和徐衛潛爲紀爲用跑上跑下,爲用連着燒了幾日,正一大夫說是心火所致。後來聽說青若好起來了,纔算消停。

無尤回來沒幾日,就傳來青若隨着禮親王妃回其孃家守在外祖母身邊了。太后一看這種情形便建議聖上把婚事先放上一放。青若這一守就是十日,接着就傳來了青若外祖母逝,因其爲一品夫人按着品級大葬。因青若幼年長隨外祖母身前,對外祖母感情極爲深厚,禮親王上折懇請唯一沒有定親的小嫡女周青若代母守孝三年並帶髮修行爲其外祖母祈福在蓮花寺三年。這一拖就拖了六年出去……

安國公本想着熱孝期間可以婚嫁,但是太后給聖上一早就說過了,青若這丫頭太倔強若是強扭着怕真會斷了發去出家修行。加之現在外祖母逝,導致禮親王妃和青若悲痛欲絕,這般情形下誰也沒興致辦理皇室婚慶。元氏帶回的消息讓安國公多少不滿意,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大概就是定數吧。安國公打的穩穩地如意算盤,偏偏在最關鍵的一剎兒斷了鏈子。聽說安國公氣不順,北院那邊的人近日沒少被責罰,大家都是小心翼翼,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唯恐錯了詞激怒了老爺子。

善信連着幾日都給無尤說,這事兒絕對是天算的,天算的。無尤只是覺得因果循環,青若本就良善,也許無意中種下一個個的善因,讓她在這麼艱難的時候得以天助。或許善信說對了青若和爲用的姻緣怕也是月老早就下在姻緣錄上的,就算過於波折,終會得成善果的。

無尤悄悄地把給青若與兄長在月老祠求的籤文放進那個放着青若斷髮的荷包裡。籤文上寫的是什麼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只記得當日那個解籤的人道:“這籤初看不順,歷經艱險必成正果呀。能不能度過彼此的劫數要看兩人是否情比金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