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鄱陽郡和廣陽郡爲中心的周圍百餘里內,已經完全被軍營所覆蓋。大營如一朵朵蘑菇,一直延伸到天邊。
劉裕的心情有些沉重,而他身邊的文臣武將們,幾乎也都能理解他的心情。
鄱陽郡方面是路強的主力部隊,但在外圍,北有趙倫文兩萬五千人馬橫掃豫州,南有張暢之兩萬五千人馬在朱家的配合下掃蕩江南。
眼下劉裕看似仍有十餘萬大軍,可這十餘萬大軍卻已經完全被壓制在沿大江的石城、廣陽至建康一線的狹長地帶,根本沒有戰略縱深和轉圜的餘地。
誰都明白,此戰已經關乎生死,路強敗了還可退回江陵,而他們若敗,卻已經無路可退。
要說荊州軍現在最厲害卻不是軍隊,而是路強的真實身份,軍隊中雖然感覺不出什麼,但地方上的態度卻已經越來越明確。
換句話說,路強的荊州軍拖得起,他們卻是拖不起的。
幸好鐵戰被路強挑了,不然劉裕非再捏死他幾回不可,若不是他,能這麼快把路強招來嗎?
爲了沒有後顧之憂,劉裕幾乎將建康朝廷都搬到了軍營,當然了,司馬氏族人是一個不能帶的。然後命王謐替他守衛建康。
不過這些文武官員們基本都屬於牆頭草一類,在聽說了路強的真實身份、以及實力無比強大之後,已經很少有人在劉裕面前上躥下跳地出主意了。
人說患難見真情,這句話在有些人身上還是最能體現的,比如說死心塌地的劉穆之,還有後加入劉裕陣營的殷仲文。
尤其是這個殷仲文,就快把劉裕當他親爹孝敬了。天天來問安不說,還時不時地給劉裕出謀劃策,正是他的這種表現,給了劉裕不少安慰。
只是殷仲文的主意大多沒什麼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蒼白的。
倒是後來劉穆之替殷仲文想了個好主意。
兩軍相持已經三天了,可雙方都沒有一點動靜,劉裕摸不準路強想幹什麼,這兩天一直在研究這事。
今天的例行軍事會議開完,衆人退下去之後,大帳內只剩劉裕和劉穆之了。
劉穆之看着劉裕,忽道:“大將軍,您覺得殷仲文此人怎樣?”
劉裕冷冷一笑:“小人爾”
“大將軍不打算好好利用這個小人嗎?”
“哦!計將安出?”
“眼下誰都不看好我們,可唯有這個勢力小人仍圍在大將軍身邊噓寒問暖,屬下就有些奇怪,這不象他的爲人啊?後來仔細一想,倒是有些明白了,他恐怕是想在您這撈點有用的東西,然後做爲進身之階賣給路強”
聽了劉穆之的話,劉裕也笑了,他可不是桓玄,被殷仲文幾句話就能忽悠蒙了。
就聽劉穆之繼續道:“他既然急於想立功,大將軍何不成全他呢?然後我們將計就計”
劉穆之的話可謂深合劉裕之心,眼前的情況明擺着,想要正面決勝荊州人馬,幾乎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荊州鐵騎就不是他的軍隊能抵擋的,所以還是應以用計爲主。
二人商量了一下細節後,劉裕命人把殷仲文找來。
要說這殷仲文原本也算是個才子,直可惜品xìng實在不怎麼地,在桓玄手下剛混出點名堂,桓玄就完蛋了,貓了一陣,眼見劉裕挾天子令諸侯,頓時覺得這是顆可以依靠的大樹,可當他義無反顧地靠上去之後,在劉裕身邊屁股還沒等坐熱乎呢,荊州就冒出一個比劉裕腰更粗的路強來。
而最讓殷仲文想不到的是,那個路強居然還是失蹤已久的司馬德宗。皇帝扮豬吃虎,如今終於露出獠牙,讓殷仲文的腸子差點沒悔青了,早知道直接去投靠荊州多好?
隨着各地的消息不斷傳來,聰明的殷仲文怎會看不出劉裕要完蛋了?他當然不肯死守着這將死之人了,不過若這麼空手而去,什麼時候才能在荊州那些官員中冒出頭來?
所以必須弄點拿得出手的東西過去才行,就是抱着這個心思,他才玩了命似的討好劉裕。只可惜他不但看錯了桓玄,同樣也看錯了劉裕。
聽到劉裕傳見,立刻屁顛屁顛地趕了過來,這陣子他可沒閒着,在劉穆之的暗中關照下,什麼兵力分佈圖、糧草數量、儲藏的位置等等重要軍事情報,已經劃拉差不多了,就等找機會過去向皇帝獻寶了。
看着一連諂媚之色的殷仲文,劉裕和顏悅色地道:“仲文啊!你對本官的忠義,本官銘記在心,現在有一事相托,不知仲文可否爲本官辦成?”
殷仲文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道:“大將軍請吩咐就是了,刀山火海,仲文決不猶豫”
“呵呵!沒那麼嚴重,現在象仲文這樣忠義的官員真是越來越少了”
頓了一下又道:“你也知道,路強小兒冒充先帝,打着平逆的幌子與本官爲敵,本官誓與他勢不兩立的,但還有很多牆頭草官員不明zhēnxiàng,被其所矇騙,這仗怕也不那麼好打,所以本官想了一計,就是委屈仲文潛入路小賊身旁,刺探一下他的軍情,然後我們尋機一舉將其消滅”
“呵呵!事成之後,本官會親自向陛下爲你請功,別的不敢說,以仲文之才,一個尚書僕射是沒問題的”
劉裕已經嚴密封鎖了司馬德文自殺的消息,反正建康的官員百姓已經習慣沒有皇帝的日子,所以到目前爲止,竟沒人知道建康皇宮中的皇帝已經不在了。
“讓我去皇帝身邊當臥底?我、我沒聽錯吧?”
殷仲文連忙點頭稱謝,努力壓住將要飛起來的眉毛,這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大、大將軍,我就這麼去,那路、路小兒會不會疑心我?”
劉裕嘴角含着一絲譏笑,溫聲道:“你放心,我會讓你帶些足夠分量的情報去交給路小兒的,這樣他就不會對你起疑心了”
殷仲文突然有種想要親劉裕兩口的衝動。再次躬身謝道:“大將軍放心,屬下定不辱命”
劉裕擺了擺手,等在一旁的劉穆之笑呵呵地走過來,拉着殷仲文去後帳商量可以帶給路強的情報去了。
就在這時,又有侍衛走進來,將一份密報交給劉裕後,轉身走了出去。
劉裕打開密報看了看,眉頭先是一皺,隨即卻又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
自言自語地道:“劉毅啊劉毅,你可真會挑時候,不過這回老子是沒時間搭理你了,就把你留給路強去頭疼吧!”
兩軍對峙,雖說路強現在的底子要比劉裕雄厚,但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所以這幾天他在和屬下們商議破敵之策的同時,也是在等趙倫文和張暢之的消息。
幾天下來,得到的消息都很令人興奮,劉裕爲了應對路強,已經將大軍集中在他身邊,所以江北並無大軍,同時又有他皇室正統的旗號,不論是江南還是江北,戰事都很順利。
而趙倫文和張暢之在率兵掃蕩江南、江北的同時,軍隊也在急速擴充着,相信待他們與主力大軍合圍劉裕的時候,每軍都不會少於五萬人。
這也是路強遲遲不動的主要原因。
相比劉裕來說,路強的消息要快得多,劉毅趁劉裕一心對付自己的時候,盡起麾下兩萬雜牌軍,自東海登陸,如今已向建康殺去。
劉裕的人馬都已經調回來,所以他幾乎沒有遇到抵抗,而荊州人馬還沒有抵達那裡,也就給了劉毅充足的時間佔領地盤、擴充人馬。
不過由於劉毅急於招兵買馬,手下難免良莠不齊,什麼山賊海匪、流徒暴民,亂七八糟的,可謂是應有盡有。
就這樣,在路強得到消息的時候,劉毅的勢力已經象被吹起來一般膨脹得讓人難以想象,並重新霸佔了徐州一帶。
從前那裡是劉裕的地盤,路強可以不管,但現在劉裕已經被自己困住,消滅之是時間的問題,徐州一帶作爲朝廷不可分割的國土,是不能任由別人佔據的。
可現在路強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滅劉裕之戰,必須集中力量一戰而定,不能分兵去收拾劉毅。
經過反覆思量,路強給徐道覆傳令,要他想盡一切辦法拖住劉毅,一旦自己這邊解決了劉裕,就可騰出手收拾劉毅了。
剛解決完這件事,侍衛來報,左衛將軍殷仲文前來投效。
路強當然知道殷仲文這個人,知道他已經投靠了劉裕,他在這個時候來見自己,怕是看出劉裕要倒臺了吧!
正如許多荊州官員想的那樣,建康朝廷的官員,路強是不會用的,有他們在,跟換湯不換藥有什麼區別?他一心要實行的破而後立的策略,豈不白費心機了?
不過兩軍就要交戰了,聽聽他的來意,倒也無妨。
路強在傳殷仲文進來的同時,把謝望祖也找了過來,這老丈人在家閒不住,非要跟着來發揮點餘熱,路強身邊也缺少這種厚黑型的人物,所以就把他帶在身邊。
時間不大,就見殷仲文快步而進,還未開口說話,猛地撲倒在地,二話不說,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