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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火傳遞讓所有人都提前預熱,也真正感覺到了奧運會即將到來的腳步。
但在這之前,每個人都有需要面臨的麻煩。
許伊和凌凱要完善舞步,整套動作最後總是和音樂配合有問題;舒涵蕭旭鬆要繼續加強託舉,之前分站賽因爲難度而出現的失誤雖然不大,但在奧運會上也會是致命疏忽;袁錚依舊在和跳躍較勁,埃文提高了自己的難度,兩人節目內容分不相上下,能夠殊死一搏的只有技術分和完成分。
而何翩然必須找到自己的自由滑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到了大獎賽總決賽前夕,何翩然突然聽說九原千代退賽,原來是她要編排新節目,所以不得不放棄這次參賽機會。
何翩然早就知道她要換節目的事,但這還是媒體和其他人第一次聽說,在花滑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人認爲這是亡羊補牢時猶未晚,有人則認爲這是兵行險着反而自亂陣腳,但九原千代心意已決,包括在面對日本媒體的採訪時也一再強調決心。
可事後,九原千代給何翩然打電話時,語氣裡還是有很多茫然和猶豫,“只剩下這點時間,不知道我能不能完成磨合,感覺真是挑戰了一次自己的極限。”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努力去做,”何翩然給她打氣,“只有全力以赴纔有更大可能換回好的結果呀。”
聽了何翩然的話,九原千代也打消了顧慮,全心投入新節目的編排。
但這件事直到大獎賽總決賽開始後都是一條熱門新聞,奧運賽季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能夠將任何一件事擴大成新聞。
“那你知道她新節目的選曲嗎?”瓦倫蒂娜一邊走一邊問。
奧地利首都維也納,這裡的冬天仍然是零上度數,氣候宜人,對於從北京而來的中國花滑隊來說堪比提早進入暖春。
下午陽光帶着融融暖意灑下橙黃的幻彩,多瑙河水波平靜,被陽光鑲嵌成了整整一大塊鎏金的寶石。
走在河邊,瓦倫蒂娜一直在糾結九原千代換曲子的事,這在她看來是完全不可思議的帶着空間去修行全文閱讀。
“不知道,”何翩然回答,“不過她一定是心裡有數才做這個決定的。”
剛下飛機,她就接到瑪麗安娜的電話說要帶她們一起遊覽維也納,反正也要倒時差不能馬上睡覺,何翩然索性答應,按照指引來到約定地點,瓦倫蒂娜和夏天已經等在這裡,她們三人坐了足足二十分鐘,還是沒有見到瑪麗安娜的影子。
這時瓦倫蒂娜接到短信,瑪麗安娜說她逃跑計劃失敗,擇日再帶她們遊覽。
反正已經出來了,三個人乾脆自己逛一逛,話題不可避免的就到了九原千代換節目的事情上。
“我覺得沒什麼,”夏天一臉漠然地發表評論,“很正常。”
“你當然覺得沒什麼,”瓦倫蒂娜不服,“你每個賽季都有兩三套備用節目。”
夏天沉默半晌,淡淡說道:“這個賽季沒有。”
“精力都放在這一套奧運賽季動作上了,別的時間也就少了。”何翩然慨嘆,“我的表演滑一直沒怎麼練習,每次表演都覺得生疏。”
“我還在用上賽季的表演滑。”夏天緊了緊風衣,像是在對剛剛突然打破溫暖的冷風說話般低語,“真是討厭。”
只有瓦倫蒂娜依然是一副沒心沒肺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她用胳膊夾着兩個人的脖子,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下還是大大咧咧地說:“擔心這些幹什麼,比好賽就是了!我們吃飯去!”
大獎賽總決賽的賽程安排並不是很緊張,可又因爲這是奧運賽季衆人的第一次對決,又顯得火藥味十足,短節目的抽籤結束,最後一組衆星薈萃,夏天第一個出場,緊接着伊維特和何翩然,最後壓軸的是瓦倫蒂娜。
對於短節目,何翩然還是有自信的,從選曲到編排再到她的難度和表演,完全可以算是她最好的一個短節目作品,賽前陳教練也讓她放下別的想法,自由滑的事等到自由滑比完再商量,何翩然確實也沒有太緊張,上場時狀態不錯,三個跳躍輕鬆完成,質量也無可挑剔,最後得分是70.71分,如果到奧運會仍然能保持這個分數,這個短節目相當有競爭力。
而這個分數也超過了伊維特和夏天,暫時名列第一。
何翩然還是決定短節目沒有什麼懸念,只要她完成好,一切就看裁判,但她心中始終惦記自由滑,這次大賽是檢驗《女巫舞曲》的最重要機會,明天的女單自由滑比賽纔是她最在意的賽場。
等到瓦倫蒂娜出場時,何翩然剛剛走下等分區,夏天也沒有離開正抱臂站在場邊,何翩然走過去,邊擰緊瓶蓋邊說:“一起吧。”
夏天沒吭聲,這就已經算是肯定回答。
瓦倫蒂娜的短節目選曲依舊是她一貫的古典樂路線,來自德彪西的《亞麻色頭髮的少女》,這是一首充滿了少女情懷的前奏曲,剛好瓦倫蒂娜也是亞麻偏棕的髮色,藍紫色的比賽服更顯能突出她秀髮美麗的顏色。
開場動作是少女的嬌柔和動人,瓦倫蒂娜只要一開始比賽就可以脫胎換骨。
清新唯美的鋼琴從彈奏伊始就變成了一個調色板,不再是黑白單調的組合,點點染料交織成一個瑰麗的午後,苜蓿花叢掩映着少女的剪影,她穿着紫色的裙子彷彿融入了苜蓿花紫色的海洋中,分不清哪種紫更輕盈更夢幻。而在花叢中,只有她一頭秀髮最爲耀眼,金色陽光披灑下明媚,她躲在陽光的籠罩中和苜蓿的波濤裡,笑容羞澀而憧憬,低聲歌唱,唱給枝頭的雲雀也唱給腳邊的螞蚱,更唱給自己聽清那心底的情愫和不知何時開始的懵懂。
時隔一個賽季,瓦倫蒂娜的手部動作進步突飛猛進,這樣印象派的鋼琴小品在她的演繹下已經完美沒有從前那種略顯生硬的姿態,手肘和手腕的運用都嫺熟自然,花海的波濤像是在她腕下回蕩着隱隱香氣,進入第一個跳躍前,唯有壓步這一個提示是在準備狀態無良邪尊。
滑行路線和起跳前的姿態告訴所有人,瓦倫蒂娜的第一個跳躍將是阿克謝爾三週,她起跳時又恢復自己力量型的本能,雙臂向後,蹬冰敏捷,起跳瞬間的爆發力讓人感慨這隻有男運動員才擁有的力量。
三週落冰,紋絲不動。
再滑出時,瓦倫蒂娜已經恢復了少女的韻味,好像剛纔完成的根本不是一個男選手的規定動作,而是少女和雲雀嬉戲時的輕躍或是旋轉。
那麼輕盈那麼美妙,冬季的冰場彷彿被夏日的陽光照耀,恬靜中又滿是青春洋溢的活力,只是這青春是收斂的,是羞澀的,是一種情竇初開的蘊藉,純粹如詩,絢麗如畫,美好得不真實,但卻能讓人深深感到動容。
“她的舞蹈動作越來越有芭蕾範了。”夏天看着看着突然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與自己無關一樣點評。
“以前瓦萊總說自己最討厭上芭蕾課,但這次想必每天都不再逃課了吧。”何翩然不知怎麼,一想到她上芭蕾課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看來她也看了不少你的視頻。”夏天輕輕瞥了何翩然一眼,“她的很多手臂動作——特別是手腕,和你很像。”
如果夏天不說,何翩然則完全不會注意,她再仔細觀察,果然,瓦倫蒂娜在調整手腕的姿態時和她的用力感覺很像,與手臂的整體配合也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像很多人都說自己的阿克謝爾兩週像袁錚,大概學習的時候總會受到影響。
觀衆的尖叫掌聲打斷她的思路,冰面上,瓦倫蒂娜的路茲三週接後外點冰三週跳完美完成,平滑柔軟的琴音加快速度,但也只是稍微加快而已,好像清泉從幾塊堆疊的石頭上驟然跌落,淙淙聲清越曼妙,瓦倫蒂娜加快速度,開始她的接續步表演。
“她的滑行也進步了,”何翩然對夏天說,“你看,步伐的難度和速度還有覆蓋面都提高了不少。”
“但還是太弱了,”夏天的目光沒有離開冰面,“滑行好不是速度快就夠了。”
接續步後就是第三個跳躍,一個高、飄、遠的飛利浦三週,何翩然很喜歡瓦倫蒂娜在空中的感覺,自信嫺熟,沒有任何多餘動作,整個人的重心都在她的掌控中。落冰時爆發的掌聲震耳欲聾,淹沒了原本就柔緩的鋼琴曲。
但少女在掌聲中仍然像是獨自一人沐浴在陽光下,流連在花叢中,旁若無人,低語時微微輕點的頭,無意撩動裙角的手臂,滑行的風揚起亞麻色的碎髮,溫暖的畫面隨着一串聯合旋轉進入定格。
掌聲雷動。
“不用看了,”夏天率先轉身,淡淡說道,“即使上了阿克謝爾三週她短節目的分數也不會比你高。”
何翩然回頭看了眼夏天,“她光是基礎難度就比我們高了五分。”
“那又怎麼樣?”夏天回頭看着何翩然,“你現在應該擔心的不是你的短節目難度,而是你的自由滑,這一次,就算你再跳出阿克謝爾三週也未必能超過其他人,問題有時候並不出在技術,輸在起跑線上的時候,即便你全力奔跑也註定與冠軍無緣。”
說完,夏天再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很快,瓦倫蒂娜的分數顯示在屏幕上,
夏天說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