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皇帝能登上皇權寶座,能在後來坐穩那把椅子。德慈太后和英親王功不可沒。
英親王因天生腳跛,算是身殘之人,不能繼承王位。德慈太后助他,也不是無條件的助。而是拿了他最重要的東西換的。他愛的女人,英親王妃,嫁給了英親王,成了他的王嫂。
這麼多年來,坐在那把椅子上,皇帝對英親王敬重有加,重用有加之下,是個什麼心理?
英親王府這麼多年鼎盛尊貴,其餘和皇帝、英親王同一輩的兄弟死的死,亡的忘,唯一留下一個裕謙王,封地在千里之外的嶺南。沒有詔令,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而隨着皇帝重病,有朝一日駕崩,那麼,英親王府呢?
這個問題,可有誰考量過?
“因爲秦錚和秦鈺自小看不順眼,爭鬥不休。對於英親王府,秦鈺心裡有什麼主張,還真是拿不準。”謝雲瀾見謝芳華面色變幻,他眸光微黯,低聲道。
“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將林溪哥哥痛快地給我,他是否就料準我還會再有求於他?”謝芳華揉眉心,“求一次也是求,求兩次也是求,便也不在乎求第三次了。”
“俗話說,可一可二不可三。”謝雲瀾道,“再三請求,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可是也沒辦法,嶺南是裕謙王的地盤,裕謙王如今歸了秦鈺,若是想要謝氏長房諸人真正的無性命衣食之憂,只能通過官府庇護。就算我通過天機閣照應,那也是治標不治本。”謝芳華道,“況且,再三求他又如何?他下的套讓我鑽,我若是不鑽,豈不是還會有別的套?”
“那你要小心!”謝雲瀾有些擔憂。
“雲瀾哥哥放心吧!”謝芳華點頭,“有些東西,在我面前,能拾起來,也能丟了。”
謝雲瀾聞言暗暗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轉日,謝雲瀾請秦鈺過府。
秦鈺來的時候還是傍晚,天黑未黑之時。他進了海棠苑,來到畫堂,便見謝芳華等在那裡。他一笑,“今日是又有什麼事情找我?”
“沒有事情便不能請你來喝茶了?”謝芳華看着他,拿掉了三皇子、五皇子這兩顆礙眼的當路牌,如今的他卻沒張揚起來,依舊溫潤樸華。看來在他的心裡,三皇子、五皇子根本就不是障礙,不值得高興。
秦鈺輕笑,“若你真沒有事情,定然不會請我來喝茶!你避我唯恐不及。”
謝芳華給他倒了一杯茶,不置可否。
秦鈺坐下身,喝了一口,微笑,“這是今年的春茶,皇宮裡還沒有,忠勇侯府便用上了。”
“四皇子爲何不說南秦江山還沒有的時候,謝氏便有了呢!”謝芳華淡淡挑眉,“忠勇侯府世代經營的產業裡,有幾處茶莊,喝上最早的春茶,有什麼可奇怪的?皇室又不會去種春茶?”
“你這一張嘴可真是伶俐,半點兒不饒人。”秦鈺失笑。
“從謝氏長房,到謝林溪,再到謝氏諸人在嶺南以南溼熱之地的安置,你一步一個圈套,一步一個陷阱,等着我一腳踏入,便再出不來。如今我說幾句,難道還不可以?”謝芳華也端起茶抿了一口。
“這麼快就被你識破了!可見也不是多厲害的圈套。”秦鈺笑看着她,“你今日來找我,原來是爲了謝氏諸人在嶺南以南溼熱之地的安置。爲了謝林溪心無旁騖地跟在你身邊成爲你的助力?”
“既然四皇子明白,可否網開一面,和裕謙王知會一聲,對謝氏諸人多加照應。”謝芳華承認不諱。
秦鈺放下茶盞,慢悠悠地道,“可一可二不可三。你這網開一面的網可真大。總不能這一回三言兩語就打發我什麼也不求地幫你了吧?”
“若是你能什麼也不求,那自然是最好,說明四皇子大度。”謝芳華道。
秦鈺搖搖頭,身子靠在椅背上,懶散地道,“不可能,我從來對誰沒這麼大度過。你已經例外了。”
“那若是我說,談個條件呢?”謝芳華也沒指望他能痛快答應。
“哦?”秦鈺笑看着她,感興趣地問,“什麼條件?難道我數日前說想要你,你此時應了?”
謝芳華垂下眼睫,“四皇子以後還是莫要開這種玩笑,你我都是有未婚夫(妻)之人。”
“我想若不是這個,別的,我沒什麼興趣。”秦鈺搖頭。
“你不聽聽,怎麼知道有沒有興趣?”謝芳華將茶盞傾斜,茶水灑到了桌面上,她放下茶盞,拿手蘸着水畫了一個圈。裡面寫了裕謙王三個字。然後,看着秦鈺,“就用裕謙王來做交換,怎樣?”
秦鈺忽然眯起眼睛,“裕謙王?他能如何交換?”
謝芳華又蘸了茶水,在裕謙王三個字上寫了個“殺”字,然後,擡眼靜靜地看着他。
秦鈺面色微微一沉,“圍而絞殺?你好大的膽子!他可是親王。”
“單不說膽子,你只說,若是我想殺他,能不能成事兒?”謝芳華笑着問。
秦鈺看着桌案上水做的圖畫,沉默不語。
“裕謙王進京,對你來說,在他身上,籌謀已久,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吧!你想圖謀什麼?裕謙王以後在你面前,必定重用。可是人若是死了呢?你想做什麼,可就全盤擊潰了。是不是?”謝芳華神色淡淡,淺笑道,“四皇子向來聰明,當該明白,我不是說笑。”
秦鈺忽然擡起頭,盯着謝芳華,“你這算是恩將仇報嗎?”
“何是恩?何時仇?”謝芳華反問。
秦鈺扯了扯嘴角,“我毫不猶豫地救了謝氏長房,毫無所求地給了你謝林溪。如今你不知感謝,反而拿裕謙王來威脅。這不是恩將仇報?”
“謝氏長房因何獲罪?因何被御林軍圍困?因何皇上下旨滿門抄斬?四皇子難道忘了前後因果?”謝芳華沉靜地端坐,“這些雖然是四皇子的籌謀,以你的身份,無可厚非。也令人敬佩。能夠放開一馬,到了這最後一步,我的確領情,但是情不是你所開的條件那樣領的。”
“嗯?那是怎樣領的?”秦鈺看着她。
“四皇子雖然看重我,但我從來不妄想嫁入皇室。”謝芳華道。
秦鈺忽然伸手抹平了桌案上的茶水圖案,聲音微冷,“你從不妄想嫁入皇室,難道就妄想嫁入宗室?秦錚傷你至斯,如今你養傷這麼久,還不能自己走路。你就絲毫不芥蒂?對他情深至此?即便這樣,你也要毫不猶豫地嫁給他?”
謝芳華抿了抿脣,迎上他的目光,“是!”
“你……”秦鈺忽然惱怒地瞪着她。
謝芳華撇開你視線,“四皇子,若是你覺得你能保裕謙王安然無恙,那麼,謝氏長房的諸人安置,你可以不比理會。就算他們都死了,我也已經盡力了,林溪哥哥想來也不會怪我。”
秦鈺忽然氣極而笑,“謝芳華,你這樣……讓我更不能對你放手,你明白嗎?”
謝芳華沉靜地看着他,“我不太明白,四皇子是如何喜歡了我?我自認爲沒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地方,與你的交集也不多。”頓了頓,她反問,“難道是因爲秦錚?你纔要爭奪?”
秦鈺搖頭,“也許一開始,誠如你所說。但是如今,卻不是了。”話落,他站起身,“你是沒什麼值得人喜歡的地方,但是喜歡豈能自己做主?難道喜歡非能明白原因?”話落,他湊近她。
謝芳華伸手拿起杯盞,擋在面前,看着他靠近,冷聲警告,“四皇子,這裡是海棠苑!不是你的四皇子府,也不是皇宮!”
秦鈺看着她手攥緊的杯子,笑了笑,“這是最後一次,你求我,也是最後一次你威脅我。謝芳華,我雖然對你總是忍不住心軟,但若是你的心一直對我硬着狠着,那麼再有下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話落,他轉身出了畫堂。
謝芳華看着他慢慢踱步離開,她手中的杯盞慢慢地放下。
她杯盞剛放下,秦鈺忽然又轉了回來,在門檻處停住腳步,靠着門框看着她,眸光深邃,“謝芳華,你應了我又有什麼不好?我有生之年,只要謝氏不謀逆,我保你謝氏一族無憂。後宮也可以爲你空置。皇室和謝氏又不是死敵?非要撐個魚死網破?而你的雲瀾哥哥……”頓了頓,他低聲道,“你許了我,也許,我能有辦法保住他的命呢!”
謝芳華早先還冷靜地聽着,當聽到她最後一句話,她騰地站了起來。
腿未好的傷被牽動,頓時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她額頭霎時疼得冒了冷汗,身子受不住,又坐在了椅子上,臉色也因此而煞白。
秦鈺見她難受,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想要上前,但卻沒動,只看着她,聲音微低,“你看,你的傷如此之重,就算傷好了,以後陰天下雨,你的腿也難保不疼。傷疤落在腿上,也許上好的膏藥能抹平痕跡,但是心裡呢!你確定不會落下痕跡?你以後的幸福,難道就沒有裂痕?”
謝芳華忽然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冷笑,“我和雲瀾哥哥在一起,我就能讓他不死!何必許了你,才能保他不死!秦鈺,你拿這個來說,有什麼用?”
“你和謝雲瀾在一起,真能保住謝氏?保住你想要守護的?另外,秦錚呢?他在你心裡就那麼好?你就確定他的手段比我光彩?他暗中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因爲喜歡你而爲你所做?”秦鈺嘲諷,“那你也就太小看秦錚了。他豈能是心裡只裝着女人的人?”
謝芳華的手指細微地顫了顫,面色卻平靜,“那又如何?你也說了,喜歡豈能自己做主?”
秦鈺忽然笑了,“那就讓我們看看,喜歡能不能自己做主好了。或許,你有朝一日會發現秦錚沒那麼喜歡你,他不止是心裡只裝着女人的人。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擺在面前,他可能毫不猶豫地對你放手。”
“那又如何?人一生,不能只裝着情愛!”謝芳華無動於衷地道。
“你果然是……”秦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話說了一半,轉身離開了。
這一次,他走的乾脆,再未回頭,也再未折返。
謝芳華在他真正離開後,卻泄了全身的力氣,軟倒在椅子上。
每一次和秦鈺交手,她都覺得像是打了一場硬仗,比拔劍拼殺還要累。
謝雲瀾走了進來,看到謝芳華,有些心疼,走到她身邊,伸手扶起她,“芳華,你……”
謝芳華睜開眼睛,對他笑笑,“雲瀾哥哥,我沒事兒。”
謝雲瀾沉默片刻,鬆開手,在她面前坐下。
“明日你告訴林溪哥哥,讓他安心,秦鈺答應了。謝氏長房諸人在嶺南以南的溼熱之地一定會平安無事,衣食無憂的。”謝芳華道。
謝雲瀾點點頭。
第二日響午,謝林溪前來海棠苑對謝芳華道謝,言詞間顯然是知曉了昨日她見秦鈺隱約的情形,分外內疚。自然是謝雲瀾說了些什麼。
謝芳華接受了他道謝,只對他說了一句,“林溪哥哥,你可知道雲繼哥哥是北齊的皇子?雲瀾哥哥卻連一絲謝氏的血脈都沒有?未來的謝氏,除了哥哥,也就你了。”
謝林溪忽然明白了,重重地點了點頭。
三日後,病了幾日的皇子再度上了早朝。並在早朝上,毫無預兆地忽然下了兩道聖旨。
一道是秦鈺冊立太子的聖旨;一道是頒給英親王府二公子秦錚承襲世襲爵位的聖旨。
聖旨下達後,滿朝文武雖然在意料之中,但如此之快,又在意料之外。
朝臣無異議,早朝一片和順。
皇帝下了聖旨後,又對滿朝文武道,“自今日起,太子全權代理朝政,朝中若是沒有大事兒,一律不必奏稟我,太子直接專斷就可。”
這樣的話一出口,算是整個朝局都交給了太子。
羣臣這才驚異了,按理說,這樣的聖旨下達,依照古來舊列,這是皇上不能再理政的象徵。
衆人不由得都仔細地打量上首的皇子,這一細看之下,更是心驚。短短時日,皇上似乎瘦成了皮包骨。哪裡還有曾經的身體硬朗,滿面威儀?明明就是個病入膏肓的樣子。
這樣的皇上,似乎命不久矣了!
衆人都壓下心驚,齊齊垂首,無人言聲。
皇帝交代了該交代的,便退了早朝,吩咐太子主持接下來的朝會。卻將英親王喊上,陪送他離開金殿,去了寢宮。
羣臣在皇帝走後,暫且壓下驚異,紛紛恭喜剛榮升爲太子的四皇子。
秦鈺面色如常地對恭維他的朝臣含笑點頭。
早朝繼續。
秦鈺的威望和聲名以及風評一直很好,所以,朝臣們很快就驅散了皇帝帶來的蒼涼病氣,適應了太子。有人很快就奏本,早朝熱鬧起來。
同時,西山軍營內的秦錚接到了承襲爵位的聖旨。
他接過來看了一眼,隨意地拿着,又去練兵了,連打賞都沒給傳旨的內侍。
內侍敢跟誰討賞,也不敢跟這位錚二公子討賞,不,應該說是英親王府的小王爺討賞。不但不敢,反而還很恭敬地目送他隨意地拿着聖旨離開後,自己才趕緊地回京復旨了。
謝芳華在海棠苑聽到兩道聖旨的消息時,沒什麼想法。
這兩道聖旨,對於這兩個人來說,都算是遲來的冊封和承襲爵位。
秦鈺是皇后嫡子,他出生後,皇上就理應冊立太子,但是如今纔對他冊立。
秦錚是英親王府嫡子,他出生後,皇上也理應就給他爵位,可是直到如今纔給他。
這兩個人的身份不同,得失卻大同小異。
太子冊封第二日,秦鈺派人對謝芳華傳了一句話,說“謝氏長房諸人衣食無憂之事,他已經知會了裕謙王。”
謝芳華讓侍畫打賞了他派來的人,並沒有回話。
有過了幾日,正是採納之禮後的第十日,按照約定好的日子,該行納徵之禮。
所謂納徵,即男方將聘禮送往女方,俗稱下大禮。
這日一早,英親王和英親王妃便帶着準備好的大禮來了,秦錚並沒出現。
謝雲瀾和謝林溪陪同忠勇侯和崔允接待的二人。
崔允問及秦錚,英親王和英親王妃搖搖頭,崔允臉色不好,“一次採納,一次納徵,他都錯過了吉時。到底想幹什麼?採納之禮是小禮,他錯過吉時也就罷了。如今這納徵可是大禮。”
英親王和英親王妃對看一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春蘭在一旁道,“小王爺一定會記着日子的,上一次來晚,是要當日去捉活雁,這一次納徵,是要用獸做禮。他可能是去捉活獸了。舅老爺稍安勿躁。”
崔允聞言這才面色好了些。
------題外話------
喂,月底最後兩日了,親愛的們,有票的,別留着了啊,不要浪費啊,月末清零。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