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眯了眯眼睛。
秦錚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攸地一笑,將腦袋枕在椅子的橫樑上,閉上了眼睛,“料你也不想聽這些閒事兒,算了,不說也罷!”
謝芳華忽然將手裡的書卷對着秦錚的腦袋砸了過去。
眼看就要砸到,秦錚忽然伸出手接住書卷,閉着眼睛不睜開,對她笑道,“聽音,你幸好落在了我手裡,否則你這個性子,這樣對待你主子,早就死個十回八回了。”
謝芳華冷眼看着他。
“我以爲你不想知道這些閒事兒,原來你想知道啊!那爺就告訴你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秦錚將書卷蓋在臉上,清越的聲音隔着書卷傳出,“我對忠勇侯說,若是他在今年宮宴上,能打消讓皇叔給我擇婚的念頭,我就不打他孫女的主意。若是他不能讓皇叔打消這個念頭,那麼,只要皇叔給我選婚,我就將他孫女拖出來給我擋劍。”
“你可真有本事,欺負人家閨閣裡的女子,不覺得臉紅?”謝芳華事關自己,終於忍不住對他輕叱。
“臉紅?”秦錚笑了一聲,“那玩意兒爺從來不需要,就算臉紅,又怕什麼?爺連給你偷布包墊葵水的事兒都做得出來,還怕拖出一個病秧子擋劍?”
“病秧子?”謝芳華豎起眉頭。
秦錚反駁,“忠勇侯府的小姐纏綿病榻多年,連人都不敢見,不是病秧子是什麼?”
謝芳華沒了聲。
“她今年最好是暈倒在宮宴上,纔不負傳言。”秦錚又道。
謝芳華當聽不見他的風涼話,反問道,“忠勇侯答應你的威脅了?”
秦錚頓時得意地道,“自然!”
“他怕了你的威脅?”謝芳華不覺得爺爺吃了一輩子的鹽,會怕了秦錚幾句話。
“他不怕,但是他的孫女怕啊,忠勇侯府怕啊。”秦錚慢悠悠地道,“我若是拖出忠勇侯府的小姐來求娶,宮宴上,千八百人,滿朝文武,宗室宗親,有品級的人都齊聚宮宴。皇叔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答應的話,他怕是不想我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不答應的話,我不幹是小事兒,忠勇侯府的臉面下不來。他恩寵忠勇侯府多年,忠勇侯府的臉面是那麼輕易打的嗎?只能僵持。僵持的話呢,對誰最不利?我是不怕,但是忠勇侯府小姐以後還能有誰敢求娶?還如何再另外結親?本來就是個病秧子了,這樣一來,她還嫁得出去嗎?”
謝芳華狠狠地磨了磨牙,忽然怒道,“你和忠勇侯府的小姐有仇嗎?”
秦錚忽然拿開書卷,看着她搖頭,“沒有!”
“既然沒有,你憑什麼這麼欺負人家?”謝芳華壓制着火氣。
秦錚無辜地看着她,“因爲我娘說,忠勇侯府的小姐我難娶,爺這個人有一個優點,就是越難的事兒,我越是想去辦成。容易娶的,好娶的,爺不屑,就喜歡那個最難娶的。只怪她命不好,誰叫她生在忠勇侯府了?”
謝芳華撇開頭,“你也不怕石頭硬崩了你的牙!”
秦錚笑看着她,眸光閃爍了一瞬,無所畏懼地道,“不怕,你這塊石頭已經夠硬了,爺都受得住。難道忠勇侯府的小姐比你這塊石頭還硬?”
謝芳華冷哼一聲,她如今的石頭硬嗎?因爲在他的地盤,她幾乎沒作爲,叫什麼硬?有朝一日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硬。崩掉他的牙!
“就算比你這塊石頭還硬爺也不怕,爺牙照樣硬,腸子也硬,肚子也硬,嚼得下。”秦錚重新將書卷蓋在臉上,悠悠哉地道,“都說娶妻娶賢,我娘賢惠了一輩子,沒見着她落得個什麼好處,主持偌大府邸的中饋,勞碌命而已。所以,爺可沒想娶一個多賢惠的妻子。”
謝芳華看書看得累了,換了個姿勢,也閉目養神。
秦錚繼續道,“其實,我娶忠勇侯府小姐也有一樣好處,就是萬一她真是一個風一刮就倒的病秧子,我娶進門來,三兩日她就一命嗚呼了。那麼,你沒有主母管制,屆時我獨寵你一人……”
謝芳華忽然拽了一旁的雞毛撣子對着秦錚砸了過去,打斷了他的話。
秦錚接住雞毛撣子,因爲謝芳華的動作太用力,在他身上落下了兩片雞毛,他捏起來,移開書卷,放在嘴邊輕輕一吹,兩片雞毛飛向了謝芳華,口中道,“你可真是不解風情!我說這話的時候,你應該說,君心似我心,你遇到我三生有幸什麼的。”
謝芳華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將兩片雞毛捏住,扔進了不遠處的火爐裡。
“彈指灰飛煙滅啊!”秦錚看着雞毛遇火頓時燒沒了,他嘆息一聲,又閉上了眼睛,提醒道,“聽音,你該有一個婢女的樣子,你這樣欺負主子的婢女,可從沒有過。”
謝芳華瞥了他一眼,她本來就不是他的婢女,再說就算是,這麼些日子,也會被他教導得不是了。另外,她覺得這個惡人其實比任何一個皇室出來的隱衛都適合去待無名山那樣的地獄。他應該和秦鈺換換身份,若是他生在皇室的話,定然不會被趕去無名山,他把別人趕去還差不多。
一日一晃而過。
第二日,秦錚本來想在落梅居再閒賦一日,奈何清早英親王妃便派春蘭過來請他,說既然親自去了忠勇侯府送年禮,其餘幾家與英親王府門第相差不多的貴裔府邸也一併去了吧。今日先去右相府,未來幾日分別去永康侯府、監察御史府、翰林大學士府。
這幾家正是英親王妃選出適宜他結親的府邸。
秦錚開始不願,但是耐不住春蘭傳了兩句英親王妃威脅的話,說他若不去,她就將聽音挪去她的院子裡,他氣悶半響,只能換了衣服,出了落梅居。
謝芳華看着他離開,笑了笑,英親王妃最是瞭解她的兒子,秦錚昨日親自去忠勇侯府送了年禮,若是今日不去別家,那麼京中的風向最是變得快。他昨日的行爲,很容易讓人猜測他的目的,風向流傳起來的話,那麼宮裡的風向自然也要跟着變。不是什麼好事兒。於是,英親王妃要求他一視同仁。
秦錚自然也是明白的,於是只能出府繼續去送禮。
謝芳華琢磨,秦錚這時候怕是對於昨日跑去忠勇侯府送禮悔得腸子都青了。自找麻煩!
秦錚出去跑腿,心下鬱悶,她自然心情極好,縫製布包也針法輕快。
中午,右相府留了膳。秦錚派人回來傳話,讓她自己午膳。
下響的時候,秦錚微帶醉意地回了落梅居,與他同來的還有李沐清。
“今日我不在,有沒有乖乖的沒亂作爲?”秦錚進了屋,對謝芳華詢問。
謝芳華瞅了他一眼,沒有那日在忠勇侯府喝的醉,但顯然也喝了不少,眼睛都有些迷離了。但還能自己走回來,證明腦子還沒壞掉。
李沐清跟隨秦錚身後走進來,聞言頓時笑了,“秦錚兄,你對待聽音姑娘怎麼如對待個小孩子一般?她一個女兒家,不乖能亂做什麼?”
“那可不一定,她本事大着了。”秦錚坐在椅子上。
李沐清笑了笑,對謝芳華溫聲道,“秦錚兄有些醉了,我府裡準備了醒酒茶,他卻不喝,非說要回來喝你煮的紅棗薑茶。”
謝芳華點點頭,出了房間,去了小廚房。
“你把我安全送回來了,還不走?”秦錚見李沐清竟然坐下了,揮手趕人。
“送你一趟怪辛苦的,也讓我嚐嚐你惦記的紅棗薑茶。”李沐清笑笑。
秦錚輕哼一聲,“跟你家李老頭一樣圓滑。”
“我爹只求門第不倒,也是不容易。”李沐清嘆息一聲,話音一轉,低聲道,“我聽說前日裡,你爲了聽音,將燕亭等人扔出了落梅居?可有此事?”
“有!”秦錚直認不諱。
李沐清湊近他,“你對燕亭說了什麼?讓他將自己關在家裡發了瘋一般地鬧騰。還把自己給傷了,據說永康侯府如今一團亂。永康侯府的老太太氣得病倒了,永康侯夫人也害了頭疼的毛病。”
“忘了!”秦錚道。
李沐清挑眉,盯着秦錚,“你能忘?別人若是忘了我信,你過目不忘,說過的話也從來不會不記得。你老實說,燕亭這些年對你可不錯,說兄弟有情有義也不爲過。你不該那麼傷他。”
秦錚嗤笑了一聲,“我如何不該傷他?我是點醒他的自欺欺人。”
李沐清皺眉看着秦錚。
“沒本事,求不得,就別求。知道不能求,還求,是癡。知道求不得,還求,是害。知道無論如何做也改變不了事實,還鬧得人盡皆知,是蠢。”秦錚冷聲道。
李沐清看着他,見他臉色罕見地清寒,他鎖了鎖眉,“就算如此!也是他的事兒。子歸兄都沒拿他如何,你又何必?”
秦錚笑了一聲,冷嘲地看着李沐清,譏諷道,“你明明聰明,知道了什麼,還拿出來對我說這個,是試探我,還是也想點醒我?直說!”
李沐清溫潤的面色破裂,扭開頭,對他道,“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着什麼,只是覺得,最近幾年,忠勇侯的身體不好,子歸兄身體也不好,二人支撐偌大的忠勇侯府已然艱難。永康侯府雖然是勳貴,但是世代根基不穩,子息大多沒出息,皇上也不會想着拔出之意。而忠勇侯府就不同了,子息都太出息,根基日漸擴大,只有盛,沒有衰的勢頭。對於皇上,如一根刺,恩寵已極,再無可寵,謝氏的所有財產加起來,比國庫都豐厚,國庫裡沒有的寶貝,在謝氏能找到。除了除去,還能給予什麼寵絡?所以,這是誰都明白的事兒。我只希望你念在子歸兄與我們交好的份上,別再去添一把柴,爲難忠勇侯府。”
秦錚攸地直起身子,死死地看着李沐清,眯起眼睛,“你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李沐清道。
秦錚凌厲地看着他,“李沐清,我也不是一日兩日認識你了,你尋常都與你家李老頭一樣,儘量不參與爭鬥之事。如今這是做什麼?想給你家改改門風?”
李沐清理了理衣襟,淡淡道,“改改門風也沒什麼不可。”
秦錚目光射出利劍,“說清楚些!”
李沐清驀地一笑,對秦錚溫和地道,“說清楚什麼?你自己知道。”話落,他看向小廚房道,“皇上兩日前將我家老頭子留在御書房敘話了,詢問我妹妹的婚事兒。我妹妹和盧雪瑩年歲相當,盧雪瑩議親了,她也該議了。”
秦錚收回目光,面部無情。
“我妹妹性子溫婉,右相府一直保持中立,皇上有心指婚也罷,只是詢問一下也罷。總歸是劍指右相府了。”李沐清陳述事實,“父親今日留了你用膳,話裡話外探尋了你的口風,你都搪塞過去了,可見是無甚意思。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不只是秦錚,你還是英親王府的嫡子,皇上的侄子。有些事情,你有把握了再去做,別屆時五十步笑百步,連燕亭也不如,弄壞了人家女兒的名聲,包括我妹妹的名聲。”
秦錚咬了咬牙,“李沐清,你給爺滾出去!”
李沐清笑了一聲,溫雅至極,“聽音姑娘端着紅棗薑茶來了,我喝一杯再走。”
秦錚臉色清寒,毒嘴道,“你也有沒臉沒皮賴着的時候?”
“怎麼沒有?和你相識這麼些年,不會也會了。”李沐清微笑。
秦錚不再理會她,臉色難看地閉上了眼睛。
謝芳華端着紅棗薑湯進了屋,走到桌前,給秦錚斟了一杯,又給李沐清斟了一杯。然後將剩下的放在火爐上熱着。
“聽音姑娘的臉色不太好,看來秦錚兄你養人的方法也不怎麼樣。”李沐清端起紅棗薑茶喝了一口,讚揚道,“的確好喝,怪不得你念着鬧着要回來喝。”
“你趕緊喝,喝完趕緊給爺滾!”秦錚趕人。
李沐清笑了笑,閉口不再說話。
不多時,一杯水喝完,李沐清沒有要走的意思,對謝芳華道,“聽音姑娘,再給我添一杯可好?”
謝芳華認真地看了李沐清一眼,給他重新添了一杯。
秦錚冷哼一聲,倒沒揮手將人扔出去。
不多時,李沐清又喝了一杯,繼續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倒不覺得多喝杯水供應不起,便又給他添了一杯,喝多少,有多少。
“你們右相府窮的連水也不給你喝了,還要在我這裡喝飽了再回去省水?”秦錚瞪他。
李沐清微笑道,“我爹爲官,佔了個清廉二字,比起各大府邸來,還真是窮的。”
秦錚白了他一眼,“他窮你可不窮,你這個當兒子的這些年可沒少賺產業。”
“能省些還是要省些。”李沐清笑道。
秦錚擡腳踹他。
李沐清側身躲過,翩翩溫雅的公子,躲秦錚的厲腳倒是極快極輕鬆,不見絲毫狼狽。
謝芳華想着李沐清的武功定然是不淺的,否則早就被秦錚扔出去了。她剛進屋的時候,秦錚已然氣得夠嗆,卻至今容忍他,不是沒有理由的。這位右相府的公子真人不露相。
李沐清喝了第三杯茶,才放下茶杯,站起身,對秦錚道,“告辭了!”
秦錚理也不理他,眼睛都不睜一下。
李沐清走到門口,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着秦錚,認真地道,“若是宮宴上,皇上給我妹妹和你指婚,你若是拒婚,拉出別人來求娶擋婚的話,比如說忠勇侯府的小姐。那麼,我屆時也會出來跟皇上求上一求的。”
秦錚攸地睜開眼睛,“你求誰?”
“自然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李沐清道。
秦錚臉色發黑,看着李沐清,“你敢!”
“有何不敢?我一沒娶妻,二沒納妾,三比你還多了一個機會,至少我連個貼身婢女也無,你還有個貼身婢女呢。”李沐清看着秦錚,難得雋顏嚴肅,“我只有一個妹妹,也是從小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裡,同樣怕摔了。換做是你,你這個哥哥雖然當得不怎麼樣,但事關秦憐郡主,你也會出手。不會明明識破了別人的計謀,還裝作看不見,不爲妹妹考量。”
“你就算求娶又如何?也不過是弄得一團亂而已,也挽救不了你妹妹不被我要的名聲。”秦錚冷冽無情地道。
“場面亂,皇上才能下得來臺,也許,不顧你的意願,便強硬地下了賜婚的聖旨,你總不能反了皇上的金口玉言。這南秦京城你能橫着走,也是在皇上默許的情況下,他不默許,你便橫着走不了。”李沐清看着秦錚,戮到他的軟肋。
“你可真是好算計!”秦錚怒意在眼眸中打滾。
“若不想事情演變得不可收拾,你最好提前拿主意,不讓皇上許婚,就算皇上許婚,也別許到我妹妹頭上,那樣我就不必出面了。”李沐清道,“兄弟也不想弄僵,但是正如你所說,女人是不能讓的。也許我若求娶,皇上會將忠勇侯府小姐許給我也不一定。畢竟右相府沒有英親王府這麼重要,我也沒有你重要,皇上還不將我看在眼裡。”
秦錚惱怒地瞪着他,須臾,氣怒而笑,“李沐清,你好樣的!”
“不枉認識你這麼多年,我自然不能比你太差。”李沐清和顏悅色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出了房門,不多時,身影輕便地離開了落梅居。
秦錚在他前腳出門,後腳氣怒地掀翻了桌子。
桌案上的茶壺茶盤茶杯噼裡啪啦落了一地。
謝芳華聽着不停脆響的器具,看着掀翻的桌子和秦錚暴怒的臉,心下第一次覺得這場面實在是太讓人心情愉悅了。原來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不是以硬碰硬,而是以軟治硬。秦錚是惡人,李沐清卻懂得治他的方法。
果然不愧是自小相識,果然不差!
“你那是什麼表情?”秦錚攸地看向謝芳華。
謝芳華對他挑眉,學他一樣地露出無辜的神色。看戲還能是什麼表情?他昨日跑去忠勇侯府做了一番威脅,一定將她爺爺氣了個夠嗆,今日便反遭李沐清威脅被氣,活該!
“他說他要娶忠勇侯府小姐,你沒聽到嗎?”秦錚看着她。
謝芳華點點頭,“聽到了!”
“聽到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幸災樂禍?求之不得?”秦錚盯着她,氣息翻江倒海。
謝芳華頓時笑了,對他道,“公子爺,他若是娶了忠勇侯府的小姐,您不就娶不着了嗎?那樣的話,正如您所說,可以獨寵我一人了,我難道不該高興?總比您娶回來她再死了強,娶回來她還站着個主母的位置,不娶的話,這院子裡可就沒有主母。”
秦錚一噎。
謝芳華站起,向中屋走去。
秦錚猛地踢了一腳掀翻的桌子,又是一陣噼裡啪啦響,他怒氣衝衝地道,“他做夢!”
謝芳華翻了個白眼,人家是右相府的公子,與忠勇侯府結親,也算是門當戶對。不比他英親王府的門楣差多少,滿朝文武,右相爲尊。怎麼就是做夢了?
“好,你也是個好樣的!”秦錚氣極。
謝芳華心情舒暢,回了中屋,走到牀前,落下帷幔,覺得雖然響午已過,但左右沒什麼事兒,她補個午覺也沒什麼。
秦錚在畫堂裡徑自氣了半響,才站起身,一把挑開中屋的簾幕,看着怡然地躺在牀上的謝芳華,忽然氣極而笑,“爺是對你太好了嗎?”
謝芳華閉上眼睛不理他,對她太好?有嗎?
秦錚大步來到牀前,伸手一把將她從牀上拽起來,“你給我滾起來!”
謝芳華打掉他的手,板起臉,冷靜地道,“公子爺,欺負您的人是右相府的公子,他叫李沐清。您若是覺得氣不順,可以去找他的麻煩。您讓他順利地走了,如今回過頭來欺負我算什麼本事?”
秦錚冷眼看着他,“你很欣賞他?”
謝芳華不由氣笑,她是欣賞李沐清,能將秦錚氣成這幅樣子的沒幾個人,最起碼他的哥哥謝墨含做不到,燕亭只能被他氣,其餘人更沒這個高度,可能還有一個人,就是秦鈺,讓秦錚想起他也恨得牙癢癢,但是如今他去漠北了。目前能讓他暴怒至此的,也就一個李沐清吧!爲什麼不佩服人家?
“別忘了,你可是爺的人。”秦錚死死地看着她。
“是,奴婢是您的人。”謝芳華拉長音。
秦錚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怒火騰騰地燃起,看了她半響,憋着氣道,“明日你休要在家裡享福,跟着我一起去別的府邸送禮。”
“不去!”謝芳華斷然拒絕。
“你信不信你若不去,我有辦法治你。”秦錚惡狠狠地看着她。
謝芳華揚了揚脖子,覺得不能太過惹惱秦錚,對她的確沒什麼好處,遂軟了態度,低聲道,“您氣成這樣子管什麼用?無非是更讓李公子得意罷了。我既然是您的人,您欺負我,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不如您冷靜下來,想想辦法,怎麼讓皇上打消今年給您擇婚纔是正事兒。一切的源頭不都是來自皇上嗎?若是皇上不給您選婚,右相府的李公子也就不必來威脅您,您更不必拖出忠勇侯府閨閣裡那個無辜被殃及的病秧子了。”
秦錚對她突然軟下來的態度有片刻的不適應,但到底氣怒不知不覺地在她這一段放軟語氣的話裡給消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女人的話竟然有這麼大的消火作用。他怒火想發也發不出來了,沉默片刻,才僵着語氣,板着臉問,“我夠了年紀,該是擇婚了,皇上的想法哪裡是能那麼好消的?”
“就因爲難,如今纔是幾家都愁,您愁,右相府愁,忠勇侯府也愁。”謝芳華看着他,沉靜地分析,“所謂無利不起早,皇上爲何盯着您的婚事兒?這纔是根源!您將根源給掐滅了,皇上便也就不盯着了。”
“什麼根源?”秦錚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牀沿上,氣怒地道,“爺的根源就是我的身份,是英親王府的嫡出,難道你要我破門而出,不要這個身份了?怎麼可能?我娘不哭死,德慈太后也會從墳墓裡跑出來扒了我的皮!”
謝芳華眼睛一亮,“對啊,德慈太后!”
“你想打什麼主意?德慈太后早死了三年了。”秦錚掃了她一眼。
謝芳華看着他道,“人是死了,但是魂不是還在嗎?”
秦錚警惕地看着她,訓斥道,“別胡說八道!這是對德慈太后不敬!”
謝芳華難得看到秦錚恭敬誰,就連皇上他都是表面恭敬,其實心裡不以爲然,不看在眼裡的,但是提起德慈太后,他卻是面色嚴肅了,可見德慈太后對他是真的極好。她慢慢尋思對策道,“皇上如今是天,但是天也有父母親,若是你的婚事兒事關德慈太后,那麼皇上是不是要顧忌些,不獨斷專行呢?”
秦錚冷哼一聲,“若是德慈太后活着,自然會向着我,我不想娶誰,只需要去她老人家那裡求一下,皇叔定然不給我指婚。我爹也沒意見,可是關鍵是,她三年前就死了。除夕那日又不是她的祭日,怎麼可能讓皇叔顧忌?餿主意!再換一個想法。”
謝芳華白了他一眼,“這是你的事兒,又不是我的事兒,這個不行,你自己想主意。”
“你是我的人,怎麼就不是你的事兒?我的事兒就是你的事兒。”秦錚霸道地道。
謝芳華扭過頭,背過身子,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秦錚見她要睡去,揉揉額頭,踢了鞋子,順勢靠在她牀邊的牆壁上,半躺着道,“李沐清這個混蛋,他的妹妹是妹妹,別人的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子歸兄若是知道他今日跑我這裡來說了這麼一通話,怕是會劈了他。”
謝芳華動動眼皮,“你跑去忠勇侯府說那一番話,謝世子怎麼就沒劈了你?”
秦錚聞言忽然樂了,“說明他中意我娶他妹妹!”
謝芳華冷哼一聲,惡人自有惡人磨!如今這京中不止是皇帝盯着忠勇侯府,就是人人都想拿忠勇侯府小姐來做擋箭牌了!可見忠勇侯府的繁盛已經到了什麼火候了。
前一世,忠勇侯府在她十六歲生辰時候被株連九族,距離如今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謝芳華斂下心神,上一世,她死時婚事兒未定一家,說明皇帝不會讓朝中大臣勳貴府邸輕易結她這門親,給忠勇侯府再多一重屏障。
上一世,她是真正被養得身嬌體貴,深藏閨閣,謹守閨儀,不去打聽各府公子的庚辰和行爲,以及所娶誰家女兒。所以,竟是不知秦錚娶了誰,李沐清娶了誰,燕亭娶了誰,甚至四皇子秦鈺娶了誰……
上一世,除了滅門那日,南秦京城遍佈着謝氏傾覆的那句童謠外,她竟一切記憶模糊。
她正想着,秦錚忽地坐起身,“我去找我娘!”
謝芳華打斷思緒,看着他。
秦錚穿上鞋子,對她解釋,“皇后抱養了秦憐多年,怎麼也是對我娘虧欠了。她還有一個兒子在漠北受苦,她若是想板正局勢,讓他兒子回京,勢必要依靠我娘,既然早晚要被她利用,何不讓她先被我所用?”
謝芳華無言地看着他,很想提醒他,爲了鬥秦浩,他已經利用皇后一次了。
“一次怎麼夠?她的兒子是她的命根子!”秦錚丟下一句話,快步出了門。
謝芳華看着他身影很快就出了落梅居,若說早先被李沐清送回來時他還一臉醉意,如今醉意早就沒了,也真正地被李沐清激起了脾性,知道早先的辦法行不通,又開始想辦法了。
她心裡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秦錚、李沐清、她爺爺、哥哥、英親王妃、皇后一起想辦法,總能有一個緩兵之計,那麼她也就不必被秦錚拖出來擋劍了。
只要不被他拉出去擋劍,那麼,忠勇侯府小姐即便參加了宮宴,也不會太過被人矚目。也就不被皇帝盯上,只有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不被皇帝盯上,她有些事情才能做得圓滿。
“聽音姑娘!”林七在門外輕輕喊了一聲。
謝芳華想起早先讓林七傳遞的話,此時立即坐起身,下了牀,走到門口,看着他。
“您讓我傳給侍書的話,傳到了,又有話傳來了。”林七左右看了一眼,見無人,他用極小的聲音道,“謝世子問您,還有沒幾日就是宮宴了,您能脫身嗎?”
“能!你再傳話回去,告訴他,宮宴當日,讓他在府中等着,我一定回去。”謝芳華也降低聲音,語氣肯定,“讓他別擔心,該給我準備的穿戴準備妥當就好了。”
林七點點頭。
謝芳華尋思片刻,又將李沐清對秦錚說的話對林七重複了一遍,最後道,“將這件事情也原原本本地傳過去。”
“好嘞!”林七能得喜順器重,聰明勁自然是有,跑腳傳話這種事情,一遍就能記住。
“去吧!”謝芳華對他擺擺手。
林七匆匆跑出了落梅居,他如今自然不能出府去,又去了大廚房找那個採買的人。
謝芳華重新躺回牀上,不多時便睡着了。
秦錚從英親王妃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推開門,進了中屋,見帷幔內謝芳華睡得熟,他走到她牀前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什麼,轉身回了自己的裡屋。
謝芳華知道他回來,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又閉上眼睛睡去。
第二日,清早起來,秦錚去練劍,謝芳華起牀生火爐燒水。
秦錚練完劍,林七從大廚房端來飯菜,他吃過飯菜,便出府去給永康侯府送年禮。
謝芳華猜測永康侯府應該也會留他用膳。
果不其然,午時,秦錚派人來傳話,他不回府用午膳了。
謝芳華和林七一道用膳,林七悄聲對她稟告,“昨日將您要傳的話送去忠勇侯府了,謝世子並沒有回話,只說知道了。”
謝芳華點點頭,想着哥哥大約對李沐清的話也是驚異的,一時間沒有對策應對。
下響,秦錚一個人醉醺醺地回了落梅居。
謝芳華瞅了他一眼,日日喝酒,腦子也不怕喝壞了。
秦錚進了房間,揉揉額頭,身子懶洋洋地半躺在軟榻上,盯着謝芳華看,一言不發。
謝芳華捧着書卷看書,並不理會他。
秦錚看了謝芳華許久,纔開口,“給我倒杯水!”
謝芳華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秦錚接過,雙手捧着,慢慢地放在口邊喝,一杯水喝盡,他纔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燕亭說,他若是抗爭不過家裡,過了年,便向皇叔討個旨意,去漠北軍營歷練。”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
“范陽盧氏不知道給了永康侯府什麼好處,非要讓自己嫡出的小侯爺娶他家的女兒。哪怕燕亭誓死抗爭,也不能讓他們吐出個不字來。”秦錚臉色昏暗地道。
謝芳華蹙眉沉思,按理說永康侯府的地位要比范陽盧氏的地位勳貴,兒子女兒都該高娶高嫁纔是,可是永康侯府卻給燕亭安排了一門這樣的親事兒,哪怕燕亭不樂意,他們也不撤銷心思,的確值得細細思量。
“忠勇侯府那個病秧子就是一味毒藥!”秦錚又道。
謝芳華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秦錚放下杯子,站起身,進了裡屋。
一夜無話。
轉日,秦錚遵照英親王妃的指示,又去了翰林大學士府送年禮,同樣留了午膳。
這一日晚,秦錚回府後,將關了三日的聽言從兵器房放了出來。
聽言回到落梅居,不理秦錚,拉着謝芳華的袖子委委屈屈地說着兵器房有多冷,他有多餓,夜裡的老鼠有多猖狂,枉他對她那麼好,她也不去看看他云云。
謝芳華瞅着聽言,見他三日來的確憔悴了不少,但是眉眼精神,根本沒像是受了苦餓的模樣,不由好笑。
秦錚看不過眼,擡腳踹了聽言一腳,怒道,“你再不聽話,給我滾回清河崔氏去!”
聽言一個高蹦出老遠,躲開了秦錚的腳,縮了縮脖子,一臉堅定地道,“不滾回去!”
“不滾回去就聽話!否則由不得你。”秦錚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聽言聞言頓時蔫了下來,垂下頭,小聲道,“以後你的事兒我不告訴小姑姑了還不行嗎?你別趕我,好歹我也是你表弟。”
“你回了清河崔氏纔是我表弟,在這裡你能是?”秦錚白了他一眼。
聽言嘟了嘟嘴,須臾,嘻嘻一笑,“那我就繼續做你的小廝。”
秦錚似乎懶得看他,進了裡屋。
聽言又湊上前,對謝芳華悄聲道,“公子太不是人了,你猜他將我關在兵器房幹嘛?讓他隱衛營的人對我操練,我險些被他們扒了一層皮。”
謝芳華眸光閃了閃,對他笑了笑。
聽言對她又道,“以前,公子也讓隱衛營的人操練過我,但是我怕苦怕疼,總是嚷嚷,他不忍心,所以,我的武功總是沒有長進,劍術也沒長進。這回你來了,我又做了錯事,他纔對我發狠了。”話落,得意地道,“要不咱們出去試試劍術?你看我是不是真長進了?”
“用我跟你試試劍術嗎?”謝芳華還沒表態,秦錚忽然在裡屋陰陰地問。
聽言聞言立即後退了一步,也不跟謝芳華顯唄了,扭頭跑了出去。
謝芳華笑着搖搖頭,若說英親王妃是秦錚的第一根肋骨,聽言便是他的第二根肋骨。秦錚對聽言可謂是縱容至極。
轉日,秦錚又去了監察御史府送年禮,同樣留了午膳。
聽言在吃飯的時候和謝芳華低估,“不知道公子能娶了誰家的小姐,這五家王妃都給備了厚厚的年禮呢。”
謝芳華自然不答他的話,對於她來說,只要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對她都無所謂。
五家年禮由秦錚親自送完之後,他便不再出府了,上書房臨近除夕,課業也停了。他自然也不必去上了,便歇在了府裡。
聽言對於過年的興致頗高,拉着謝芳華佈置落梅居。
謝芳華有多年沒在京中過年了,對於整個京城瀰漫的熱鬧氣氛有些不適應,但還是在聽言的感染下動手裁剪了窗花。秦錚則提筆寫了對聯。
一番裝扮之下,落梅居也有了年的氣氛。
未來幾日在整個京城各府邸忙年中不快也不慢地走過。
這一日,來到了除夕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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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連續整整兩個禮拜都沒休息了,存稿減少中,我的強迫症在作怪。唔,某同學和某小朋友集體抗議了。好吧,今天決定休息。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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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牆者:謝芳華,lv2,貢士[2015—01—23]“是是是,錚二爺自然是光風霽月瀟灑肆意文采風流武藝卓絕,更是素來深諳撒潑耍賴之道啊(翻白眼)”
作者有話:在評論區打情罵俏,說的就是這樣子麼?o(n_n)o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