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崔允、秦錚、謝芳華四人用過午膳後,謝墨含也回了府。
他進了榮福堂後,謝芳華見了,立即提着裙襬迎了出去。
秦錚有些吃味,“什麼時候她能這般迎我?”
“等變成你媳婦兒,你讓她入心了,一刻也離不開你的時候,迎幾步算什麼?她能比這更甚地侍候你。”忠勇侯哼了一聲。
秦錚“唔”了一聲,嘆息,“路漫漫其修遠兮!”
崔允微笑,“大半年前,我在漠北見到她時,這孩子清冷得跟什麼似的,你是沒見着,似乎是連笑和哭都不會了。如今能這副樣子,對你有說有笑,你就知足吧!女兒家,天生下來都有一副柔腸,只要你用足了心,不愁她化成繞指柔。”
秦錚深以爲然地點頭。
謝芳華迎到院中,對謝墨含關切地道,“響午都過了,哥哥怎麼纔回來?你用過午膳了嗎?”
謝墨含心下一暖,到底是妹妹,念着他的身體,他微笑,“吃過了,在謝氏鹽倉吃的。”
謝芳華立即問,“謝氏鹽倉的叔叔對於雲繼哥哥失蹤一事兒怎麼說!”
“叔叔說現在對外只能說雲繼染了病了吧!然後派人去暗中徹查,卻是真被帶去了北齊,那麼得立即給北齊王和姑姑修書一封,讓他們去救,畢竟是他們的親生。”謝墨含低聲道。
“秦錚也說讓雲繼哥哥染病,這倒是想到一處了。”謝芳華心下一鬆,“我們剛剛商量的時候,爺爺也說等你回來修書一封知會北齊王和姑姑,也好做安排。”
謝墨含點頭。
兄妹二人一起進了屋。
謝墨含給忠勇侯、崔允見了禮後,便將他與謝氏鹽倉當家家主商議的決定說了一遍。
忠勇侯聽罷後點頭,“隨着雲繼日漸長大成人,你叔父那邊也是做好了隨時被捅破他身世的準備,如今雖然和我們預想的差了很多,是北齊先皇的小公主將人帶走的,但是隻要是去了北齊,總比在南秦捅出來要好得多。”
“正是這個理。”崔允也點頭。
此時就此說罷,謝墨含立即提筆修書給北齊王。
謝芳華見謝墨含寫好了書信,封了蠟,要喊人傳出去,她立即攔住,“哥哥,這封信你交給我吧!言宸這兩日要回北齊,我讓他帶出京城去,尋個妥當之處再用飛鷹傳信,如今秦鈺回了京,皇室隱衛都聚在了京都四周,萬一落在皇室隱衛的手裡,就麻煩了。”
“也好!”謝墨含將信遞給謝芳華,“這等多事之秋,還是要小心爲上。”
謝芳華收起信,又詢問崔允,“外公呢?”
“早上醒來,便又去給含兒配藥了!”崔允道。
“既然您回來了,就多陪陪外公,過些日子,外公該走了。”謝芳華道。
“我曉得!”崔允嘆了口氣。
“舅舅真想要辭官?”謝芳華又問。
崔允點點頭,“我在漠北邊境待久了,早已經不適應了京城內朝政的勾心鬥角,如今你哥哥和你都大了。都有了本事和主意,我就算留在朝中,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也許還會添亂。不如歸鄉。”
“博陵崔氏這麼多年自從外公離開,您去漠北後,漸漸衰落了。”謝芳華道,“而您又一直未娶妻,回去博陵崔氏,孤孤單單一人,就算不做官,也留在京城吧!我和哥哥孝敬您,再給您娶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
“小丫頭胡謅!”崔允頓時笑罵,“舅舅若是想娶妻,早就娶了,也不會等到今日。”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謝芳華道,“外公就您一個兒子,那些年,我們還小,自然管不到您,如今可不能再不管您了。我和哥哥就算再孝敬您,也不如您身邊有個女人知冷知熱。”話落,她對謝墨含道,“我看就這樣定了,回頭我就請王妃幫着選選,哥哥,您看呢!”
“妹妹說得是!我看好!”謝墨含笑着點頭。
崔允瞪了謝墨含一眼,“你怎麼也跟着摻和?你該娶妻了纔是正事!”
“崔允啊,我覺得是你外甥和外甥女的一番心意,你也就別推脫了,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在漠北,天遠地遠,關山遙遠,我也沒說你什麼,可是如今你既然回來了,這婚事兒雖然晚了多年,但該娶還是要娶。”忠勇侯道。
崔允無奈,“老侯爺,我早已經說了,終身不娶了。您怎麼也跟着他們起鬨!”
“華丫頭說得對,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忠勇侯感慨,“當年含兒和華丫頭他們的娘可是一直惦記着你的婚事兒,只是可惜,她去的早,若是晚去些時候,你也定然娶妻了。”
崔允見忠勇侯提起了崔玉婉,他一時沒了聲,面色哀傷。
“那就這麼說定了,走,你現在就跟我回府,讓我娘給舅舅選媳婦兒去。”秦錚站起身,拉起謝芳華。
謝芳華好笑,說做就做,他怎麼比誰都積極?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秦錚拽出了門。
出了榮福堂,她纔回頭瞅了一眼,拍掉秦錚的手,對他道,“你自己回去跟王妃說一聲吧!待王妃有個大體的名單後,我再過去跟着一起看,如今我就算去一趟,也不過是傳句話的事兒。再說一定要給舅舅選個好的,也不急一時一刻。”
“我還不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兒,你倒好,就知道趕我。”秦錚聞言有些不滿。
謝芳華笑着瞅着他,“整日裡膩在一起,王妃該看不過去了,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話落,又偏開頭對他道,“你不是想要早點兒娶我嗎?難道整日和我待在一起,就能娶了?只能敗壞我的名聲罷了。”
秦錚聞言一喜,立即板正謝芳華的肩膀,看着她,“你……當真願意我早娶你?”
謝芳華不看他的眼睛,臉有些微紅,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總要讓王妃將我舅舅的婚事兒辦妥當……否則,誰早嫁你?”
“行,舅舅的婚事兒包在我身上。”秦錚頓時樂了,在她臉頰落下一吻,“我這就回府讓我娘給你去辦這件事兒。”話落,他轉身腳步輕快地獨自向外走去。
謝芳華站在原地紅着臉看着他離開。
謝墨含從榮福堂走出來,便看到這一幕,訝然而笑,早先他對秦錚的脾氣秉性破有些不放心,如今見二人感情日漸好,他才漸漸地放心了。也許就得秦錚這樣的脾性,才能融化妹妹的心。
謝芳華轉回頭,見謝墨含微笑地看着她,迎着陽光,哥哥溫潤如玉,她臉更紅了,羞惱道,“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回頭辦妥了舅舅的婚事兒,我就給你選親。”
謝墨含失笑,“小丫頭害羞也別拿我做油頭,娶妻我倒不怕,只是怕秦錚等不及我先娶,自己想早點兒抱得美人歸。”
謝芳華臉如火燒,跺了一下腳,磨牙道,“哥哥你等着,我一定給你娶個厲害的嫂子管着你。”話落,她轉身向自己的海棠苑走去。
謝墨含看着她又羞又惱地離開,忍不住笑出了聲。
“臭小子,剛出來便看見你欺負妹妹。”崔允從榮福堂走出來,正看到這一幕,好笑道。
“妹妹能有如今這樣子,大半都是秦錚的功勞。”謝墨含笑着道。
崔允輕嘆了口氣,“這也是緣分,四皇子去漠北之後,文治武功都是出類拔萃的,我當時還想,只是可惜了是皇室的孩子,否則若是華丫頭能嫁他,也是極好。後來不想他有意打探華丫頭,似乎極其感興趣,我想了又想,覺得若是兩人能締結姻緣,於忠勇侯府也許不是壞事兒。畢竟他話裡話外,不甚贊同皇上對付謝氏,看得比皇上高遠,動謝氏也算是動了國之根基。沒想到事情剛冒個頭,京裡便傳出消息,錚二公子靈雀臺逼婚,皇上被迫下旨賜婚了。”
“那日您回京之日,秦鈺也與我說了一番話,從他話語中,聽起來是打定了注意,不想放棄。”謝墨含揉揉眉心,“我所求不多,只要妹妹好,其餘的,我都不在乎,哪怕賠進去忠勇侯府。”
崔允聞言拍拍謝墨含肩膀,“你們父母之留下你們兄妹二人,理當互敬互愛,相互扶持。”
“外公這些日子爲了給我配藥,極其辛苦,我們一起去看看外公吧!”謝墨含道。
崔允點點頭。
二人一起去尋崔荊。
謝芳華回了海棠苑,侍畫、侍墨、侍藍、侍晩四人正等在門口。
四人見她回來,齊齊上前,一起埋怨道,“小姐,有您這樣的主子嗎?奴婢四人跟着您出去,轉眼您就將我們四人扔了,我們找了一圈找不到人,只能回府來等了。”
謝芳華揉揉額頭,有些歉意地道,“下次我注意些!”
四人也沒真想謝芳華給她們道歉,聞言都連忙後退了幾步,受寵若驚地道,“您下次去哪裡,若是不需要我們跟着,您知會一聲就行了,省得奴婢們跟您出去,半路找不到您急。”
謝芳華笑着點點頭,她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從哥哥車上下來,便忘了四人跟着了。
進了屋,有些疲憊的躺在軟榻上,午後的太陽嬌暖,使得她昏昏欲睡。
院子中伺候的人不敢打擾,給她悄悄關上了房門,做什麼都輕手輕腳的。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侍書進了海棠苑,對謝芳華稟告,“小姐,八皇子帶着宮裡的一位嬤嬤來了咱們府,說奉了林太妃之命,前來給您送謝禮。”
謝芳華睏意濃濃地道,“什麼謝禮?”
“說是感謝您在平陽城救了八皇子!”侍書聽出謝芳華睏倦的聲音,不由放輕了些。
謝芳華腦子不清醒,懶得理會,對侍書道,“哥哥不是在府中嗎?你去稟了哥哥,既然是八皇子前來,我一個閨中女子,不方便見外男,就讓哥哥去應付他吧!反正哥哥也知道那日秦錚中了催情引,林太妃有相助之情。他知道怎麼應對。”
“是!”侍書退了出去。
謝芳華又繼續昏昏睡去。
大約過了兩盞茶,侍書又重新回到芝蘭苑,低聲道,“小姐,林太妃跟前的那嬤嬤說林太妃交待了幾句私話給您,世子聽不方便,說要見見您。您若是不想動,我將她請來您這裡?”
謝芳華神智醒了些,聞言點點頭,“嗯,你將她帶來吧!”
侍書聞言立即又出了海棠苑。
謝芳華又躺了片刻,約莫人要來了,才懶洋洋地坐起身,坐在桌前等着。
不多時,侍書領着林太妃跟前的一位老嬤嬤來到門口,侍畫立即接應着請進了屋。
那嬤嬤踏進門檻便對謝芳華見禮。
謝芳華微笑地看着她,起身對她虛扶了一把,“嬤嬤不必客氣,你來這裡,就如老太妃親臨。”
“奴婢怎麼能跟老太妃比?芳華小姐纔是客氣了!”那嬤嬤頓時笑了。
謝芳華請她落座。
她搖搖頭,“奴婢知道如今是午睡的時候,您這眉眼還有睡意呢,想必是奴婢吵醒您了。奴婢傳達太妃幾句話就走,不坐了。”
“也不差喝一盞茶的功夫!”謝芳華笑着給她斟了一杯茶,“你坐下來,慢慢說。”
那嬤嬤見謝芳華眼眸誠摯,道了句“那奴婢就不客氣了。”,話落,她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四下。
“我這裡半句風絲都傳不出去,嬤嬤有什麼話儘管說。”謝芳華道。
那嬤嬤聞言放心了,但還是壓低聲音道,“老太妃聽聞八皇子回宮後與她說您通曉醫術,比太醫院的孫太醫還要厲害,便想求您一件事兒。”
“有什麼人要我給醫治嗎?”謝芳華問。
那嬤嬤搖搖頭,“不是,只是想讓您幫着看一些藥渣子,看看是否能辨別出服藥的人得的什麼病。”話落,她低聲道,“只是芳華小姐一定要保證這件事兒不能透露絲毫。您是聰明人,也許看過之後,您就能猜出什麼來了。可是,太妃在宮中,太醫院的孫太醫不敢去求,別的醫者,也不敢尋,畢竟耳目衆多,自從上次幫了您,太妃已經被皇上和皇后注意了。以後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而且這事兒又事關重大,甚至是重若性命。太妃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找您!”
謝芳華聞絃音而知雅意,知道這件事情一定太重大,所以,林太妃纔不敢找孫太醫和太醫院,她是宮裡的老太妃,不敢驚動太醫院,怕走漏消息的話,那麼也就是和宮裡的人有關了?
她應該是實在沒辦法了,纔來找的她,就跟她那日在宮中實在沒辦法了,求助林太妃,不惜利用了秦傾威脅她,才讓她幫的忙。
她一番心思微轉,便想了些事情,面色卻不露分好,點點頭,鄭重地道,“林太妃有幫我之情,那日在宮中,多虧了她,我才救出了秦錚。雖然說我和秦錚還未大婚,但是畢竟有了婚約,若是他出了醜,或者是出了事兒,對我自然不利。我還沒謝太妃呢。嬤嬤儘管放心,太妃讓您來找我,想必也是信得過我。”
“正是這個道理!那日太妃幫了您和二公子,您又在平陽城救了我們八皇子。這一來一往,也是關係親厚了。”那嬤嬤說着,伸手摸向懷中,不多時,拿出一個布包來,遞給謝芳華,謹慎地道,“您快看看,不知道這樣的藥渣子,還能看出什麼來嗎?”
謝芳華接過布包,慢慢地打開,只見裡面是混合了泥土草灰的末,與其說是要渣,不如說是泥土、草灰、粉末的三者合一,黑乎乎一團。
“怎麼樣……能辨別嗎?”那嬤嬤緊張地看着謝芳華。
謝芳華伸手捏起粉末,拿手捻了捻,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一時沒說話。
那嬤嬤看着她,眼睛不錯眼珠地盯着,不敢再說話打擾她。雖然林太妃讓她來找謝芳華,也是沒辦法之中的決定,但是林太妃和她都覺得,這樣的藥渣,就算是太醫院的孫太醫都不見得查出來,芳華小姐醫術從來沒聽說過有多高絕,不過是多年來在府中看了很多藥書據說治自己的病罷了。也只能是抱着試試的態度而來。
謝芳華又聞又捻,又將藥粉放在陽光下,仔細地看了半響,最後,拿了火石,點燃了香爐,勻出些藥粉來倒進了香爐裡,香爐刺啦啦地響了一陣,有隱隱約約難聞的煙嗆味冒出來。
那嬤嬤的心一直提着。
過了大約一盞茶時間,香爐裡不再冒出煙嗆味時,謝芳華蓋上了香爐,對那嬤嬤點點頭,“我大體能知道這藥渣裡有幾位藥,也大體能猜出這些藥搭在一起,是治什麼病的。”
那嬤嬤一喜,“您快說!”
謝芳華臉色變幻了一番,壓住心底的驚異和不敢置信,對她低聲道,“癆癔之症。”
“什麼?”那嬤嬤騰地站了起來,駭然地看着謝芳華。
謝芳華沉默地點頭。
“這……這怎麼會……”那嬤嬤似乎嚇得六神無主,“這不是不治之症嗎?他……他還年輕,怎麼會得了這個……”話音未落,她猛地驚醒,住了口。
謝芳華想起前世,怪不得謝氏一夕之間樹倒屋塌,被雷厲風行地根除殆盡,她一直不太明白,如今終於明白了!
原來是得了癆癔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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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猜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