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殷出嫁前日到顧長歌宮裡請安。
溫木槿陪着她來,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看着顧長歌直笑。
顧長歌讓她們坐下,取笑道:“好了,婉殷成婚你也別高興成這個樣子,
顧長歌看着一個一個出嫁的公主,心裡高興又悲傷,願她們在駙馬眼裡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只得敬重與愛慕,而非僅僅是一個能爲自己前程帶來好處的公主。
看着溫木槿,覺得她們這些個女子或許也都老去了。
年華易逝,生命的長河卻總在行進,不爲個人悲歡而暫停一二。哪怕是世間至尊,也逃不過上天的光陰。
婉殷卻面若桃花,雙頰緋紅含羞帶笑格外惹人疼愛。
顧長歌上前親手爲她整理了領子,打量着新婦道:“樑少黔是個不錯的,他父親樑崇文很得皇上器重,日後你成親,一定要輔佐夫君,更要效忠皇上。”
“晗母妃放心,”婉殷笑道,“母妃自小便教我們兄妹們公主皇子該有的責任,我們不會忘記的。”
門外傳來人通報的聲音:“皇貴妃娘娘,容嬪與慶貴人來了。”
顧長歌頷首,讓她們進來。
容嬪也算是跟在公主身邊了很多年,如今公主出嫁,她自然是要來賀一賀的。
婉殷依禮受了恭賀,又做足了作爲後輩的樣子。
其實算算,婉殷與容嬪年歲也差不了許多。
顧長歌看她們都沒有立時要走的意思,便叫人搬了小杌子過來,圍坐一圈,小宮女又端上來一些時新瓜果給衆人。
慶貴人汪千赫父親治水有功,皇上對她也頗爲憐惜,看婉殷公主樣子,笑着說道:“還是婉殷公主最有福氣,樑家也算是後起之秀,不必本宮的母家差,你一過去便是主母位置,想來沒什麼不順心的。”
婉殷笑着應答了兩句。
顧長歌想起來說道:“近日裡宮中好事多,除了各位公主出嫁外,皇上此前也要晉你與惠常在的位份的,只是此前時間不對,近日禮部又忙,還要你們多等一等。”
慶貴人對於位份很是在意,聽她這麼說,忙賠笑:“這是自然,臣妾知道若非如今娘娘協理六宮,靠着皇后怕是這輩子都無法升了位份,這恩典臣妾可銘記在心呢。”
顧長歌含笑不語,不再說話。
第二人送了婉殷出嫁,又陪了太后好久,說了許久的話,太后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自從慶嘉公主離開都城,她便鬱鬱寡歡。
而皇貴妃因爲忙碌所以分身不暇,皇帝前朝卻因爲用人得宜,生了許多事情,反倒是清閒了幾分。
沒有戰亂便國庫充盈,水患治理便不缺糧草。
汪千赫不僅晉位爲嬪位,連宮也挪了,成爲了一宮主位,賜居延禧宮。
顧長歌聽着這名字心頭一跳,想起初入宮時,金氏便居於延禧宮,後來因爲霍亂後宮,直接被皇帝處置。
可是汪千赫到底算是如今皇帝寵着的人,顧長歌面子上也不好薄待了她,在她晉封的那日,命人準備了一支瑪瑙如意送過去。
顧長歌有許多把如意,就是爲了這個名字喜慶吉祥,希望也能一樣事事如意。
這把如意的不同就在於是瑪瑙製成,晶瑩剔透的紅色這麼大一塊,十分難得,就算是皇室也不是說有就有的。
慶嬪得了如意也面上有光,第二日便帶着宮女喜夢來給皇貴妃請安。
顧長歌一直不肯立規矩,後宮裡的請安也非每日一次,而是一週三次即可,其他時間各自隨意安排,反倒是管理的井井有條。
她也不肯自己拘束着,每日訓話不說,她們不愛聽也就算了,自己也要想好了說什麼。
慶嬪扶着喜夢進了殿,先是行禮又帶來了一整套純金的首飾,上面鑲嵌着一顆大珍珠,這樣子很是華貴誇張。
顧長歌抿嘴看着眼前這套首飾,笑着讓紅翡收下了,讓慶嬪坐了放上了鐵觀音,與她閒談起來:“如今你父親在前朝有功,皇上對你也極好。這延禧宮名字便喜慶,距離乾清宮也近,若是皇上有心,走着就到了。”
“哪能與娘娘比呢,”慶嬪笑,聲音清脆宛若黃鸝,“臣妾住延禧宮也是爲着娘娘幫臣妾周全的緣故,臣妾聽皇上說了,娘娘說延禧宮好,有什麼事娘娘能顧得上。”
顧長歌含笑,用茶蓋子撇着浮沫,並不說話。
慶嬪道:“如今這後宮也算是安寧了。皇后爲了一個公主失了皇上心,算是徹底進了冷宮了。”
慶嬪莞爾,嘴角翹起的弧度看起來無辜又陰狠,像每一個後宮寵妃那樣妥帖。
斂眸看着眼前碧綠清澈的茶湯,因爲茶蓋帶動水流,茶葉在裡面晃動。顧長歌嘆了口氣,幽幽道:“皇后也是可憐人,她爲了晗珠公主的婚事也算是搭進了自己與皇上的情分。”
慶嬪聲音尖了起來,不滿道:“她?皇貴妃娘娘可是個善心的人,可臣妾們也心裡跟明鏡似的,她不過是擔心公主遠嫁不能幫襯她母族罷了。如今可算是滿盤皆輸!”
顧長歌只笑,喝了一口茶才說道:“這慶嬪就錯了,本宮與皇后都是有公主的,婉殷更是在本宮身前長大的,這父母之愛子,必爲其計深遠。皇后雖賠了如今這一遭,可往後公主在都城內時常來瞧皇后,皇帝愛女,這晗珠公主更是掌上明珠,皇帝嫡長女,位份無比尊貴,有她在皇上面前美言,難道皇上會不原諒皇后嗎?”
好看的眉頭輕輕擰了起來,慶嬪不滿道:“可皇上也不會忘了,昔日皇后是如何陷害後宮皇嗣的。”
“活着的人才是惦記,死去的終歸只是一抔黃土罷了,”顧長歌聲音輕微,似乎是追憶,“晗珠沒能離開都城,日後皇帝也會感念皇后今日的執着。”
忽然顧長歌笑了起來:“其實咱們都是操心罷了,那位是皇后,是中宮,若有一日咱們都沒了指望,她也是名副其實的太后。”
看着慶嬪臉色有變,顧長歌暗自笑了笑,低頭不言其他。
果然,慶嬪放下杯子,疑問道:“可熙妃是三皇子的生母,熙妃爲皇后所害難產而死,難道三皇子會饒過皇后?”
顧長歌微微詫異,這女子看似聰明,沒想到這些事情都鬧不明白。
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張揚的女子纔好控制不是?
想着便說道:“熙妃薨世,皇上可給了熙妃什麼哀榮?”
“不過是尋常罷了,並未有什麼過分尊崇。”慶嬪答道。
“那邊是了,”顧長歌笑着伸手拂了拂膝頭的裙子,彷彿能拂下去什麼灰塵一般,“熙妃雖然多子,但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不過爾爾,皇上是氣惱皇后殘害六宮子嗣,但並未因此而過於尊崇熙妃,也並未太過懲罰皇后,更爲廢后。皇上與皇后的情分,不是咱們可以比擬的。對於三皇子而言,養育他的是皇后,而非熙妃。”
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隻皮鞭,啪的一聲抽在了慶嬪心口。
她一直以爲皇帝對於皇后不過如此,廢后是早晚的事情,可如今聽皇貴妃這樣一說,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想着她手指尖有些冷,這大熱的天氣裡後背滲出一層薄汗。
之前自己多少次在皇帝面前提起皇后,言語中的不屑的確是過分。她一直以爲是皇帝寵愛自己,厭惡皇后所致,可細想想……皇帝也並未接口說任何話,神色也不是很好。
她有些慌了,忙說道:“可皇后到底做了這麼多惡事!”
顧長歌輕笑:“慶嬪,後宮的女子哪一個又是善於之輩呢?有些事,說的重了是失德,有些事也是責任之重。難道你就沒有踩着旁人往上爬嗎?”
她說到後面,聲音清冷。
慶嬪想起自己欺負宮裡不受寵的其他妃嬪,後心發涼。
“成王敗寇,帝王如此,後宮也是如此,”顧長歌淡淡道,說着身子往後靠了靠,輕輕揮手引來香風陣陣,“本宮累了,慶嬪早早休息吧,晚些時候皇上要去你那用晚膳,準備着便是。”
慶嬪有些呆愣,只得站起來告退。
顧長歌忽然叫住她:“等等。”
看她停住,疑惑的望着自己,又繼續說道:“皇上夏日裡愛吃蓮藕百合羹,在羹中加一些荷花粉,皇上會喜歡的。”
看皇貴妃含笑看着自己,一臉的清澈無比,心中動盪了一下,忙行禮:“是,臣妾知道了。”
慶嬪離開後,顧長歌扶着碧璽的手到寢宮裡,這一套首飾端正擺放在妝奩前面,顧長歌上前伸手拿起一對耳鐺,黃燦燦的顏色耀目閃光。
她淺笑一聲,伸手將耳鐺對着光線看,上面嵌着半顆珍珠,溫潤無比。
碧璽輕聲道:“娘娘賞賜了慶嬪瑪瑙如意,她還了這麼好的東西回來,比起如意價值或許不差許多。”
顧長歌又拿起一支鳳凰掐絲嵌珍珠步搖,輕聲數了數珍珠,足足九顆,個個渾圓溫和,莞爾道:“她的心思本宮不是不明白,只是這東西也太過了,本宮地位雖高,也只是個皇貴妃,配不上這樣的好東西。”
說着將步搖放下,吩咐道:“晚些時候,你將這些給各宮分分,說什麼,你自己明白。”
她嫵媚的眼風劃過院子裡招搖迎風晃動的廣玉蘭,心下舒暢。
深吸一口氣,似乎都能聞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