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悄悄的,喬柳雙笑容留在臉上,卻沒有下一步動靜。
顧長歌審視着二人,也不出聲。
喬柳依尷尬一笑,對着顧長歌說:“娘娘見笑了,雙兒妹妹自小與我關係好,我二人相見總是少了那些禮節,倒叫娘娘看了笑話。”
顧長歌聽了依舊清風拂面地微笑着,只說:“姐妹情深自然是好的,可我與雙兒算起來也是姐妹,總不好她以後每次見我,都要叫我一聲姐姐吧?豈不是亂了規矩?”
喬柳雙聽了這話,忙雙膝跪地表忠心:“娘娘莫要誤會了!都是那起子小人亂嚼舌根,”說着又轉身對着喬柳依將腰深深彎了下去“奴婢雙兒給夫人請安。”
“快起來,快起來。”
喬柳依忙上前扶起喬柳雙,眼裡更多了幾分無奈。
“她原是你妹妹,你又是長姐,給你請個安也不算什麼,如今你們身份不同了些,更是要心裡有數纔好,莫要讓人覺得本宮的人不懂禮儀。”顧長歌拖長了最後一句話,看喬柳雙低着頭,心裡又覺得有些煩她,就讓她出去伺候了。
這時喬柳依才定定坐回凳子上,端着手中的茶盞,不知該說什麼。
見她這樣,顧長歌嘆了一口氣,安慰道:“你既已嫁入將軍府,就是我顧家的人了,你們姐妹情分再深,日後若有變故,自當是將軍府庇護於你的。”
“是,娘娘說的是。”喬柳依低低的應着。
“本宮且問你,顧長雄待你可好?”
“夫君帶我極好的。”
說着話,喬柳依微微紅了臉頰。
她本來就不爭不搶,因着她的好性子,顧長雄也格外疼惜。父親顧旭當年娶妻,母親沈莊茹是唯一的夫人,並無側室。後來沈畫碧暫住將軍府,不知怎的,就納了沈畫碧爲側夫人。
母親出事後,將軍府裡也有唯有沈畫碧一個夫人,故而顧長雄也並未納妾。
“你與顧長雄感情好,又有一雙兒女傍身,生活過的幸福美滿。可你是否想過,若有朝一日,顧家受到波動,你是否還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可過?”
顧長歌啜了口茶,緩緩說道。
“最是無情帝王家,作爲臣子,隨時要爲皇帝盡忠,那是當然的。父親與弟弟在前朝爲官,更是懂得朝堂之事。
本宮自入宮後,知道顧家此時如日中天。你可想過,又是爲什麼顧家此刻能夠這樣順風順水?”
聽了顧長歌的問話,喬柳依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娘娘在後宮盡心,皇上信賴娘娘,也信賴顧將軍。”
“你說皇上信賴本宮,那你父親喬嶽好大的膽子,怎敢在我身邊隨便安插人?”
她聲音忽的嚴厲起來,嚇了喬柳依一跳。
喬柳依忙跪下喊冤:“娘娘錯怪家父了,並非是家父要將妹妹送到娘娘身邊的。”
“若不是喬嶽想,好端端的喬柳雙會給本宮做了宮女?還不是喬嶽予取予求,也想要有個人能在皇帝身邊,好替他美言幾句啊。”
這一番話說下來,喬柳依幾乎力竭,她自閨中就被人呵護着,從未有人如此急言令色,嫁入顧家,她孝敬公婆,尊重夫君,也過得相安無事。
沒想到顧妃娘娘此刻卻質問她爲何父親要在她身邊安插人。
她想到入宮前,婆婆沈畫碧拉着自己說將喬柳雙送進宮來,這事她也是才知道。婆婆只說喬家有女若能飛上枝頭,那她顧家喬家都會多一重保障的。
“這……娘娘,此事並非是家父的主意……”
“哦?”
“臣妾妹妹喬柳雙生性要強,又長得漂亮,家裡人本不希望她入宮的,可她自己不願隨意嫁了,所以遲遲未定親。
婆婆之前問過臣妾妹妹的事情,臣妾並未放在心上。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妹妹入宮的。
婆婆說,娘娘入宮已半年,卻遲遲沒有身孕,如今皇后娘娘懷有子嗣,宮裡唯有娘娘一人最得聖心,可娘娘無法受孕,婆婆很是心急。
婆婆想,若妹妹能夠幫襯娘娘,娘娘在宮裡的日子會更加好過些。喬家也會……”
說完她聲音又低了下去。
顧長歌聽到這裡,已是心知肚明,讓人扶她起來坐下。
她緩緩對喬柳依說道:“若是喬柳雙在我房中得寵,又有了身孕,喬家是否會雞犬升天?”
“臣妾猜……會的。”
“若是她幸運,的確如此。喬家雞犬升天,你在顧家的地位也就更穩固。可如果,她犯了錯處被人抓住把柄,喬家又待如何?”
“這……”
“而本宮是舉薦她的人,顧家又待如何?”
“喬柳依,你生性善良,願意多替他人着想。可凡事你也要多考慮考慮自己,考慮考慮顧家,考慮考慮你那一雙兒女。如今你是顧家的人,若喬家勢強,你未必過的好,若喬家勢弱,顧長雄對你如此,你也不會受了委屈。”
“娘娘說的是。”
“母親此次讓喬柳雙進宮,雖說是爲了幫我,可她太心急了。宮中之事,不是外人能明白的。之前喜嬪的事……”
顧長歌拖長聲音,看喬柳依越發的將她話聽入耳中,心中暗自高興。
“娘娘,是臣妾父親魯莽了,臣妾回去一定跟父親說。”喬柳依的眉頭已經皺起來,心裡在盤算如何對父親開口才是。
顧長歌卻攔住她:“如今人已在宮中,你們再做什麼都沒有用了。她在本宮這裡,本宮自然護她周全,只是母親善良,未必想得通這些。你出了宮也不必對他們說這些緣由,宮中的事也不好傳開。”
“是,臣妾明白,臣妾一定緘口不言。只是娘娘,這次臣妾入宮,婆婆問起來……”喬柳依性格一向如此,這主意還得顧長歌來拿。
“只需對母親說,本宮找你來,就是爲了打聽你妹妹的事情,可你……”顧長歌神秘一笑“什麼都沒說。”
喬柳依雖然疑惑,卻也應了下來。
送走了喬柳依,顧長歌叫了喬柳雙進來。
喬柳雙此刻顯得有點委屈,站在房中低着頭,一雙大眼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與你姐姐關係不好?”顧長歌開門見山。剛纔她將喬柳雙的神情瞧了個滿眼。
喬柳雙皺起眉頭,說道:“並非是不好,只是姐姐是嫡出,又是長女,平日裡是不與我們姐妹玩耍的。”
“嫡庶尊卑有別,你們不親近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你如今入宮了,跟在本宮身邊,身份雖不及你姐姐,也不同於普通的小宮女。若你勤勉本分,本宮自當提攜你。”
顧長歌說話間,露出一絲玩味。
喬柳雙雖然低着頭,卻明顯愣了一下。她本以爲顧長歌會處處難爲自己,沒想到她主動提出會提攜,倒讓她鬧不清狀況了。
晚上裴縝過來陪顧長歌用晚膳,她特地讓喬柳雙在旁邊伺候。
裴縝今天煩心事很多,脾氣不是太好,跟顧長歌抱怨老臣固執。
顧長歌只柔聲勸他,多的話也不說。
喬柳雙上前布筷。
顧長歌瞧見她頭上戴了一支銀質掐絲芍藥紋蝴蝶步搖,心裡暗笑卻不說什麼。
裴縝看向一道櫻桃肉山藥,喬柳雙立刻上前用勺子盛了送到裴縝眼前。
“近日裡朝中人多番上摺子,說今年冬雪,莊稼地都上了凍,莊稼恐難以長成,要朕減輕賦稅。”
“之前皇上幫先帝處理朝中事物,大臣們一舉一動皇上心裡都有數,臣妾不懂那些,只希望東霆能國泰民安,皇上也能多休息休息。”
“呵,你這是小女子的想法,若朕閒下來,百姓豈不是要遭殃了?”
裴縝一笑,偏頭看到了一旁伺候的喬柳雙:“你宮裡新來的宮女?長相不錯,你喜歡長相好看的,內務府辦事得力,回頭朕要賞他們。”
顧長歌還未接話,喬柳雙卻笑盈盈的福身:“奴婢雙兒多謝皇上。”
裴縝大感稀奇,倒也不惱她搶白:“你叫雙兒?朕要賞內務府,怎的你要謝朕?”
“奴婢謝皇上稱讚奴婢。”
喬柳雙笑着,一雙眼睛忽閃忽閃,步搖隨着她身形的一舉一動而微微晃動,如同一隻蝴蝶落在發間,很是俏氣。
“倒是機靈。長歌,有雙兒在你身邊,你也不會無聊了。”
顧長歌笑着看了喬柳雙一眼回答:“內務府的人辦事好,皇上想着賞就是。”
“那都是小事,最近朕總覺得天氣太熱,在宮裡批奏摺,沒多久就一身汗,想着往年天氣熱,都是先皇帶着太后他們去圓明園避暑,不如這幾天就安排着動身吧。”
最近天氣確實越來越熱,內務府添了冰放在殿內雖然解暑,但到底不如圓明園種植着各色花草樹木。顧長歌想了想,覺得能過去也好。
“既然如此,皇上要早與皇后商量,皇后懷有身孕,移駕圓明園恐怕不是易事,還要提早安排,”顧長歌說着,莞爾笑出來“臣妾早就聽說圓明園中養有奇珍異獸,早年雖可四處走動,卻不曾見過,這下卻能看到了。”
見她喜歡,裴縝也覺得高興起來,盛暑天氣裡難得感到一絲舒適。
“朕還有個想法,如今皇后有孕,再讓她操勞恐她身體承受不住,不如你來主持這次移駕圓明園的事情,也好讓皇后安心養胎。”
“這……”
顧長歌一愣,忙推辭:“可皇后娘娘是六宮之主,臣妾怎好越過皇后呢?更何況,臣妾之上還有毓妃,不如皇上讓毓妃娘娘操辦吧?”
裴縝笑着握住顧長歌的手,拉着她靠近過來,在門邊的香芝見狀忙給喬柳雙使了個眼色,二人退了出去。
顧長歌坐在裴縝腿上,任他摟在懷中,天氣燥熱,有些坐立難安了。
“皇上……這天還亮着……”她輕輕推了推裴縝。
裴縝壞笑着伸手颳了她鼻子一下:“偏就你瞎想!我不過是想抱抱你罷了!你卻想到哪裡了?”
“你……討厭!”顧長歌佯裝生氣,把臉別了過去不再看他。
等了一會,也沒聽裴縝說話,又有些着急,她微一扭頭,卻看見裴縝目光火熱看着她,登時燒紅了臉。
“還說我瞎想呢。”她輕啐了一口,就要站起來。
裴縝緊緊握着她手腕,收緊了胳膊:“那我就讓你心想事成吧。”
“呀……”
伴隨一聲驚呼,顧長歌被裴縝橫抱而起,二人穿過偏殿房門,顧長歌臉紅彤彤的深埋在裴縝頸子裡。
小宮女們在旁瞧見,都偷笑着扭過臉不看。
硃紅色的房門被關上,碧璽悄悄退遠了開去。
遠處,一片紅色扶桑開的嬌豔無比,隨着微風輕輕擺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