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滄離脣角揚起,靈眸凝着天邊浮動的煙雲,“莫非王爺曾在夢裡邊見過奴婢?夢由心生,心有掛牽,心有慾念,日久則成夢。王爺定是有了這個心,纔會有了這般的夢吧?只是,王爺的夢中之人竟是奴婢,真叫奴婢受寵若驚啊!”
慕子幻微微側目,看了看她,又輕輕地合上了雙眸,半晌,啞聲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滄離嫣然,脣角勾勒出一抹迤邐的笑意,只是,眸底卻漸漸沒了溫度。
到了傍晚時分,雨仍在下,天空沒有放晴,所以,他們沒能看到夕陽。
直到天色全然黑了下來,依舊沒有人尋找他們,所以,他們沒能離開這座深山。
但是,周圍充滿威脅的嗷鳴聲卻愈來愈清晰。
夜晚,是山中野獸活動的時刻,他們是不速之客,他們的到來,並不能影響這些動物的生活習性。
滄離強撐起身,在周圍轉悠了一圈,才發現了一處山腰突出的岩石底下可暫時遮雨。
待她跛着右腿回到原來的地方時,慕子幻已經暈厥過去了。
即便神志不清,可他渾身卻在不住地戰慄,臉色慘白得嚇人。
滄離伸手觸了觸他的額,又是那種冰冷,彷彿能夠侵肌蝕骨,將這種徹骨的涼寒浸入人的血液,將人冰凍三尺。
微微蹙顰,滄離正待收回手,可仍在昏迷當中的他,卻猝然伸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又是如此……
滄離試圖抽回手,可他卻緊抓着不放,且力度漸大。她被他抓得生疼,只好放棄了抽回手的意圖,另一隻手扶過他的肩,用力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好不容易將他攙扶到那個岩石底下,滄離本想找一些柴木點火給他暖一暖身,可看到外邊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有樹枝上流淌而下的雨滴,便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慕子幻躺在她身側,緊閉着雙眸,臉色卻越來越白,連最後的一絲血色也在漸漸褪盡。滄離伸手觸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只感覺到他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弱,彷彿最後一根緊繃着的弦,隨時都能支離破碎。
“王爺……王爺,您醒醒……”滄離輕拍他,試圖喚醒他,可是除了緊握着她手腕的那隻手掌,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生命。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口氣,滄離解開綁在手腕上的繃帶,那是她昨夜爲了滿足小鬼的好奇心而劃破的。
咬牙,強行將已慢慢恢復的傷口撕開,感覺到有血涌出,滄離立即擡起手腕對準他微張的脣,讓嫣紅的血凝聚成血滴,緩緩地滴進他的口中……
他體內偏寒,她的身體卻偏熱,這也是他每每下意識抓住她的原因,這只是一個生命垂危者抓住最後的一絲熱源不願放開,只爲汲取那一點不多的溫暖。
這是本能,是潛意識當中的執念。
如若說她的肌膚有三分暖,那麼,她的血,便有着十分的熱度。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對他能否起到作用,但面對着他垂危的性命,她別無他法,只能試一試了。
或許,有用呢?
看來她的血真是好東西,當以往所有人它趨之若鶩時她不以爲然,權當是爲百堯妖言惑衆迷了心智纔會如此,卻原來是真的。
感覺到隨着她的血一滴滴進口,慕子幻漸漸有了氣息,臉色甚至慢慢有了血色。滄離掌起他的手把了把脈,發現他的生命氣息在不斷地恢復……終於不再像個沒有生命的將死之人了!
滄離輕鬆了一口氣,卻在全身放鬆的那一瞬,猛地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滄離搖了搖頭,這纔將縈紆頭部的暈眩驅走,眼前的東西得以看清,便看到慕子幻映在黑夜裡淡漠的眸子。
醒了?
滄離正要俯下身去查看他的傷勢,便被他猛然抓住了手,他緊緊地盯着她血跡斑駁的手腕,上面此刻仍有血滴往下墜落。只是這次沒有落入他的口中,而是砸在了他蒼白的臉頰之上,且順頰往下滑落,猶如妖冶觸目的血淚……
滄離心中不禁惋惜,真是浪費了!
他手掌握着她的手肘,凝着她的手,薄脣緊抿,雙眸涼薄淡漠,彷彿那滾燙的液體砸落在臉上也毫無所察。
“王爺,您就這麼
喜歡奴婢,打算要一直這麼抓着奴婢的手?”滄離似笑非笑地睇着他,調侃。
彷彿沒有聽見,過了半晌,慕子幻才慢慢鬆開她的手,疲倦地輕闔上眼睛,聲音依舊沙啞而冷漠,“包紮一下你的手吧。”
滄離勾脣,收回手,垂眸看着上面張裂開的傷口,還有周圍蜿蜒開來的殷紅血跡,半晌,才撿起方纔解開的那條紗布,略微吃力地將傷口包紮起來。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慕子幻又輕輕地說了一句。
“王爺不覺得您說這話兒顯得很是忘恩負義?”將紗布打了一個結,滄離轉眸去看躺在地上的男子,伸手慢慢地摩挲着他的脣角,指尖的粘稠是仍然未乾的血液,笑:“奴婢可是在王爺垂危的時候,適時伸出了援助之手,且還是用傷害自己來作爲代價,方將王爺自鬼門關拉了回來……王爺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對奴婢道一聲感謝,而並非講這等冷漠之話?”
然而,迴應她的,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亦或是,在王爺的心裡,奴婢的出手相救本身就是多餘之舉?”滄離慢慢俯下首來,臉湊近他,凝着他,脣角綻放着迤邐的笑靨,“死對王爺而言,真的一點也不可怕對不對?還是說……王爺本就想死?”
滄離驀然坐直,脣角的笑意凝成了一股幽冷,“可是,死,對我而言,是一件極其可怖的事。而且沒有我的允許,就算死對你而言是解脫,你也不準解脫!”
沒有期待他會做任何反應,慢慢地站起身來,滄離凝着前方的黑暗,即便漆黑一片,但仍是感覺到雨水窸窣的滴落聲。
“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何時,久留也不是辦法。待到明日東方吐白,我們便離開這裡吧。”再這樣待下去,等來的人,或許是相救的,亦有可能是追殺的,不是麼?
滄離在一塊小石上坐下,背靠崖壁,輕闔雙眸小寐起來。周圍有野獸出沒,她自然不能真睡,且還要隨時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在她合上雙眸之後,慕子幻緩緩地睜開眸,仰凝着幽靜微涼的雨夜,空茫如煙的眸底彷彿蒙了厚厚的白霧,找不到一絲的光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