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突然而然的疾病,竟讓他與先帝陰陽兩隔,那段時日,他痛恨極了自己,爲何自己那時只顧着日日鑽研什麼藥理,爲何自己沒有早日查覺出先帝身上的病症,爲何在先帝突然病倒的那些時間,他查不到任何病症原因,他眼睜睜地看着先帝的氣息越來越弱,直至最後,而他卻束手無策。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如瘋了般將自己鎖在房內,整整兩天兩夜不吃不喝,整整十天十夜苦苦鑽研,終於他將先帝突然離世的病症找到並配對藥方,他才從房內走出。走出房門的那刻,連家人都驚呆了一般,他如野人一般手舞足蹈,長鬚亂髮,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他終於成功了,他跪地仰面長嘯,可先帝卻再也聽不到,也看不到了,先帝,早已離去……
肖公公看着周太醫這般,知道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他又豈是不痛心,不惋惜的。想到這裡,二人的雙眼都有些微紅。
“周太醫,先帝泉下有知,會感恩於你如今這般輔助皇上的。你的心意,皇上也是明白的,這件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周太醫不要太過自責。”肖公公雖是勸着周太醫,可自己說出來的聲音卻明顯有些哽咽。
周太醫亦是哽咽,“是我無能!我怎不早日想到,當初先帝與我初次相見時,他便是無緣無故的高燒幾日,我總以爲早已將先帝的身體調理好。卻沒想到十年過去了,那些堆積在一起的病症,竟是如此措手不及的一併發作出來。我是救了先帝,可也是害了先帝啊!”
肖公公輕輕嘆氣,“周太醫,你也別太自責了,若不是因爲你,只怕先帝根本不會有接下來的這十年,更不會有當今皇上。”
周太醫潸然,忙轉身拭去眼淚,笑了笑道:“讓肖公公見笑了,沒什麼,都過去十多年了,還有什麼是想不開的,你我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周太醫,你的心,皇上豈能不知,他對你是極爲信任的。可如今……周太醫是明白人,你也知道,有些事……我們需盡力而爲!”
周太醫點點頭,沒說什麼,其實說或不說,他與肖公公都極爲清楚。
“當今皇上,像極了先帝,他心性極高,奈何……你我都遠離着那朝堂政權,咱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了……”
“是啊!想當年,先帝是何等的灑脫,先帝如能再多活五年,五年已是足夠,皇上也不至於如此……”
周太醫搖頭嘆息:“誰說不是呢!而且先帝真正的死因,你我都知道。終究是我無能啊!”
肖公公忙道:“周太醫,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太醫輕輕一笑道:“你我之間何需多言,還要解釋這些嗎?”
“周太醫……老身……我日日陪着皇上,看在眼裡,心裡明鏡兒似的,皇上他心裡苦啊!”
周太醫輕輕點了點頭,他也隨着肖公公看向遠方,遠方秋日的陽光,太陽如流金般傾泄而下,光彩奪目,透過院子裡的幾棵梧桐樹,直直地照射在地面上的石磚,那石磚被太陽的光一照,反射着發白的光芒。
肖公公這般靜靜地站了許久……
周太醫亦靜靜地翻着醫書許久……
太陽已然緩緩西斜,肖公公被陽光刺痛了眼,纔回神過來,卻不覺雙眼早被迷花了。
“周太醫,您辛苦,老身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最多再過十日,我這藥方也就差不多了。”
“好!有勞周太醫!”肖公公隨後便從後門出了周府,上了早就停在路邊的馬車,一路上緊緊地抱着懷裡的那包藥回宮去了。
從一開始周太醫回府拿出藥方到最後成功研製,已過去了一月有餘,這段時間,周太醫除了在自家的書房藥房來回走動外,並未到太醫院當職,對外只是稱回府時不小心摔傷扭到了腰,一直在牀上躺着,起不起身來。爲此晉麒還特意派其子晉衝來看望了一番,送些薄禮,名爲探望,實則誰都想知道周太醫自那日去見了皇上後爲何一直未進宮,好巧不巧的便病了起來,反倒是原先在御駕前的幾人在無聲無息中折了。晉麒雖平時雖極少將周太醫放在心上,但他畢竟身爲太醫院的首臣院判,平日裡皇上的身體也由他親自照料,故而一方面面上的事要做到,另一方面因周太醫病得實在是有些蹊蹺,想了想自然是要探看周太醫這病的真假。晉衝過來,見周太醫確實雙眼無神,昏昏地睡在牀上,故也匆匆告辭,回府後把細情將晉麒說來,晉麒聽了心內難免冷哼了幾聲,事後倒也未見有其他什麼動作。
這一個多月來,肖公公命身邊可信的宮女把從周府帶來的藥細心熬好,陳帝每隔兩日便飲用一次,看着氣色更加紅潤,身子也比以往更加壯實了不少,肖公公看着心裡也十分喜悅。
這天周太醫在肖公公的帶引下,再入承德殿內。剛要行禮,陳帝一把扶起周太醫,急切地問道:“如何?”
周太醫面露喜色,從懷中取出一包藥道:“皇上,成了!”
“成了?如此甚好。周太醫,可有幾分把握?”
“雖不說是十成,但十之七八總還是有的。此藥老臣精心調配,就是無意中被他人看到,也只是把它當作一般的補藥來看,絕不會想到其中原由,如此也纔可打消宮內衆多的耳目。肖公公也可放心熬製。”
“好!好!”陳帝隨手便將藥給了肖公公,他對肖公公和這位周太醫是極爲信任的。
“皇上,這一個月未見,您氣色明顯好多了,待老臣爲皇上把把脈吧。”說着陳帝便把衣袖撩了起來,周太醫將手搭在陳帝腕上細細診斷了片刻。
周太醫躬身笑道:“皇上,您如今可是龍馬精神,身體十分強健!”
“好好!周太醫醫術果然精湛,朕這段時間也感覺自己精神百倍,周身舒暢了不少。”
“皇上,等晉貴妃懷孕四五個月時,老臣便可以由脈相診得是否懷的是公主了。”
“哦!這也能從診脈中得知?”
周太醫微微一笑道:“確是如此,懷女胎者與懷男胎者,其實在諸多方面均可看得出來,只是表面上的一些現象,有時並不是十分正確而已,但這脈相卻是騙不了人的。女本屬陰,懷女胎者,則二二皆陰,而男胎屬陽,這陰陽在一人之中,自然易於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