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嗎?不,還是,只不過換了一盤棋而已,我爲人棋子,人又何嘗不爲我棋子。人的一生,只不過在不同的棋盤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已,僅此而已。我又何嘗不知,皇上他心思深沉,他與我之間沒有感情,有的只有利用,互相的利用。一旦我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那麼我這顆棋子便會如同簍蟻一般,可以棄之不理,生死由命!”
“不會的,小姐,奴婢看得出來,皇上他是真心對您的。”
“他真心對我?他只不過可憐我罷了,可他心中深愛的那個女子卻不是我,是靜嬪,是靜嬪啊!”
“不會的,小姐,您還有皇上的孩子!”
“孩子?不!我不要我的孩子再去做一盤棋上的棋子!任何的一盤我也不願意,我只想讓他成爲操控棋盤的棋手!”
紫香看了眼四周低聲道:“小姐,晉侯爺早就說過,您生下皇子後,他便會立即讓羣臣在朝堂上提出來,立爲太子。咱們何不借此機會呢?雖說現在六部基本已經換過,但軍隊仍牢牢控制在晉侯爺的手中,所以皇上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與晉侯爺相抗衡,我們何不坐收漁翁之利呢?”
婉貴妃若有所思地看着紫香,“你是說……”
紫香用力點了點頭道:“沒錯,小姐,咱們把孩子生下後就過繼給皇后,若是最後晉侯爺贏了,那小姐您的孩子就自然而然登基,到哪時,咱們再偷偷對皇后下手不遲,只要我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您自然就是太后。若是最後皇上贏了,那再好不過,已經立下的太子,皇上不可能再把他廢了。而且您現在與皇上聯手扳道了晉侯爺,可是有大功勞在的,就憑這點,皇上也不可能把太子廢了的。”
婉貴妃終於展露笑容,“所以說,不管他們二人最後誰贏,我卻是穩贏的那個!我的孩子終會是大陳接下來的皇上,而我纔是真正的皇太后!”
“對,沒錯!所以,小姐,您選的這條路是條通往光明的路,不必再有什麼害怕,也不必有太多的顧慮!”
“小姐,這坤寧宮裡,奴婢總覺得太可怕,以前太后住在裡面的時候,這一生都沒生下一兒半女。現如今皇后住在這裡面,她非但生不了孩子,更是變得如此可怕。”
婉貴妃的身子在冷風口尚且能堅挺,可此時,忽聞此言,竟是不情禁地戰慄了一下,彷彿突如而然的冰寒之氣一下子衝入到體內一般,她是真的害怕!
所以,她猛地轉身一把緊緊地抓住紫香的手,只把紫香的手抓得勒出道道紅印:“紫香,難怪每次我來坤寧宮之後總會感覺有些不舒服,你說這坤寧宮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
“小姐,所有的不乾淨只不過是人心的險惡與不乾淨罷了。這個世上哪有什麼鬼魂?”
“對啊,哪有什麼鬼魂,根本沒有!倘若現在的我,已是回不了頭了!”
紫香輕而點頭道:“我們……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再沒了!您的表哥,奴婢的遠房哥哥,還有老爺與夫人……我們再回不去了!”
婉貴妃頹然放開紫香的手,是啊,再不可能回去了,再沒有回頭路了,父母的仇不能不報啊!表哥也已經坐上了兵部尚書!如果現在讓表哥放心,伯父不會放過他的!”
一步步慢慢走着,她只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點,再長點吧!
已經早就立春了吧,爲何風還是這般的寒冷刺骨,穿過層層皮囊,只往骨子裡而去,深入骨髓。
這年的夏天似乎來得比往年要晚許多,都已經快至端午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拍打着窗外的幾枝梔子花,乳白色的花瓣上沾滿了水珠,有幾片已被打落在地,雖是綠意蔥蔥,卻爲何仍是這般蕭條,江南的這綿綿不絕的雨是在弔唁屈原的楚國之哀嗎?
昔年秦國太后羋月爲了統一全國,可以舉全國之力來攻打自己的母國。寂莫之下,雨中窗臺之際,羋太后曾經是否也有過惆悵呢?
這一路走來,爲了那六部,一個無辜的冬兒已經死去,她的鮮血如今仍落在那座被封的李家大院中。
還有自己深愛的那個女子,辰妃和她腹中的孩兒,以及胡敏和那個無端送了拿命的張賀,他們的靈魂也許到現在仍無處安放罷。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己爲了儘早收回政權,這幾年所做之事,是否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不拘小節的評語呢?
自己與晉麒盤根錯節的關係,真能理得通順嗎?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爭,還是真會有勝負一面的呢?
陳帝仰天長嘆,也許直到真正能分出勝負的那日纔會真的知曉吧!
但他知道,他要奪回本就屬於文家的政權,因爲大陳幾百萬的百姓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因爲大陳的國力在這幾年中日益的衰落已讓周邊的小國虎視眈眈。
他不能讓大陳王朝從此沒落下去,他更不能讓大陳的百姓哭嚎着將自己的兒子和丈夫送到戰場上去,從此家破人亡。
肖玦一早便來報,工部尚書周夏輝在督查黃河堤壩時,被突發的洪水捲入黃河,生死未卜,黃河水滾滾,吞噬過多少鮮活的生命。
周夏輝,這最後一個未曾動過的六部尚書,三朝元老,已在六十多歲的年紀了,再過幾年他便可以辭去官職,頤養天年了。
所以,儘管,原本朝中悉數大臣大半出自晉麒之手,可對這個老尚書,晉麒卻是不敢動的,不單單是因爲他是三朝元老,更是因爲他獨到的豐富經驗,使得工部歷年來所造的無論是橋樑還是宮殿,甚至是堤壩,無一不是精品。
若非如此,今年黃河岸堤,陳帝也不會請出年事已高的周老,讓他爲這歷古以來的黃河水患想個長久之策,而且他爲人剛正,又不是非動不可的部門,所以,陳帝根本未不打算動他。
陳帝輕輕嘆息道:“周老已經六十七了吧!”
肖公公低聲道:“是!周大人二十歲入朝爲官,已經四十七個年頭了!在工部尚書一位上便有三十年了!”
“是啊!有他在工部,朕確實省心不少!”
肖公公輕輕低頭,“周老失足落水之時,便立即有數十人下水去救,只可惜,黃河水滾滾,那十餘人若不是緊緊手拉着手,也多半是被沖走了!如今,周老,唉……只怕連屍身也是極難找到了!”
天色已漸漸黑沉下去,春天的白天也是黑得如此之早,殿內早已黑透,可是陳帝卻命肖公公不要掌燈,黑暗中看不清陳帝的臉色,年輕的皇帝此時只呆呆地坐在承德殿內的臺階上,而非如往常一般坐在御座上。
肖公公不知道陳帝在想什麼,也只得這般靜靜陪在他的身側。
過了許久後,陳帝方緩緩起身,也許那麼矮的地方坐了久了,年輕皇帝起身時,竟有一點點的踉蹌,肖公公忙扶了一把,低低叫了聲“皇上!”
陳帝望着殿外的黑夜,徐徐說道:“傳朕旨意,既然屍身找不到了,便弄個衣冠冢吧!入廟堂,享朝廷香火。另外,周老的子女親眷,讓禮部多加撫卹!有能者,也可考慮給他們個官職,以後便憑他們自己的本事吧!”
“是!”肖公公應罷,便宣旨去了,獨留陳帝一人在承德殿內,站在窗臺前,望着這滿天的繁星點點。
夏日終究是過去了,中秋剛過,婉貴妃的身子越來越沉,太醫早就來報,臨盆便在這幾日了。
婉貴妃的表哥邱志生雖說這幾個月來,已對兵部大部份人員的情況已掌握,但終究是缺欠了些的,何況從婉貴妃的口中得知,除了李致與蔡陪,以及西域的錢雄磊,駐紮在邊境的軍隊究竟還有多少是聽命於他的呢?
晉麒一家並非是婉貴妃的親生父母,按宮中規矩,只有嬪妃的親生父母方可入宮侍產,然晉麒是何等樣的人,早提前半個月,晉老夫人便住進了平樂宮,名爲照顧婉貴妃生產,實爲再不能讓皇后生公主之時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儘管他早就得知,婉貴妃肚子裡懷的是個男嬰,但心思縝密如他,又怎會去冒一點點的風險。
自從上次之後,皇后與婉貴妃她們姐妹倆似有了些嫌隙,婉貴妃也同其他嬪妃一般,一早請安後便會回到自己的平樂宮,偶爾被皇后叫住,兩兩相對卻是無言,這般幾次下來,皇后自己也覺得無趣得很。
果然,在八月十六一早,婉貴妃的腹部便傳來一陣陣的陣痛,宮裡三個產婆及太醫已被請來,婉貴妃是足月生產,雖說女子生產危險重重,然婉貴妃的生產卻極爲順利,甚至並沒有陣痛多久,一個多時辰而已,孩子已平安出生。
陳帝在婉貴妃生產之前,便早就讓祁步君做好種種準備,以防晉侯爺借孩子來逼宮,雖說孩子纔剛剛出生,可卻是他卻不得不防的。不過他也是知道,如今他手上只有文官,武官除了祁雲山父子,其他究竟有幾個是真正聽命於他的,他卻是沒有把握的。所以,在這樣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他所要預防的實在是有限。
好在如今的晉麒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的,一來他遠沒有被逼到那個份上,二來他是何等重視名聲之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願史官在史書上給他留下弒君篡位的惡名,他需要的是平穩,平穩地讓婉貴妃在生下龍子過繼給皇后以後,立爲太子,待到孩子滿週歲之際,藉着皇帝病重,將皇位順利地傳到這個孩子手中。
皇帝年輕早逝,這在大陳國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麼,他,這個一品軍侯,大陳國的首輔大臣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吧!
大陳國的皇帝終究會落到他們晉家的血脈之中。
甚至,小皇帝早年夭折自古以來又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