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志禎咬了咬嘴脣道:“都過去了。”
靜寧搖了搖頭,心中泣道:“不,沒有,沒有過去,是我傷害了你。”
又寫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把宮裡太多的秘密,把幾乎全部的事情都告訴了哈賽爾,他控制了惠王殿下,易容成他的樣子,逼你讓位。他與晉麒串通,可晉麒卻着了他的道,將咱們整個大陳江山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登上皇位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村裡人都殺了。一百多條性命,這裡面有我年邁的父母,還有我的幼弟,血流成河,可我卻不能送送他們。”
“知道你中毒之後,我好害怕,我每天都在做惡夢,我害怕一覺醒來再也見不到你,我日日向佛祖祈求,甚至把膝蓋跪腫了,把額頭跪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再怎麼樣,都可以。當肖公公將我帶到你的身邊,看到你中毒的樣子,我更害怕了,我多害怕自己會失去你啊。還好,老天開眼,你沒有中毒。年宴之後,並不是我不願見你,而是我被曼雪關在了合禧宮中,哈賽爾不准我見你,可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懷了咱們的孩子。”
一滴一滴晶瑩的淚水滴在了紙上,染新寫上的字暈染開來。
“在宮中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親口告訴你,我們終於有孩子了。可是,哈賽爾將我關了起來,他要再用我去要挾你,是我的軟弱和無能再造成了這一切。”
文志禎一把扶住靜寧的肩膀,“這不怪你,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我更知道你定然有苦衷,卻沒想到你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大的痛苦。是我不好,若是我夠好,你又怎會不將這一切早早告訴我呢,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以後的路有我在。”
靜寧默默在紙上寫道:“咱們的兒子,他還那麼小,才兩個月,可他被哈賽爾奪去了。”
文志禎輕聲道:“放心吧,你逃出來了,他就不會對咱們的孩子怎麼樣,我答應你,會將這一切都奪回,包括咱們的孩子,還有整個大陳。”
靜寧用力地點了點頭,撲入文志禎的懷中。
文志禎輕輕拍了拍靜寧的後背,安慰她道:“你可知惠王兄人在哪裡?”
靜寧搖頭,在紙上寫道:“惠王殿下應該不會有事,哈賽爾要模仿惠王的樣子,就不可能把他殺了,他現在在皇位上還沒有紮根,仍帶着惠王的面具,在很多地方他用得到惠王,所以你放心吧。只是他究竟把惠王關在了哪裡,我一直沒有打聽到,就連曼雪那我也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對不起,是我沒有,什麼忙都幫不上。”
文志禎道:“你不要什麼都怪自己,惠王兄我會救出來的。你的父母兄弟的仇我也會報,鄉親們的血不會白流。”
靜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笑來,只是那笑太短暫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身上有太多重擔了。
靜寧寫道:“讓我幫你,你太辛苦了。”
文志禎的臉上溢滿了笑,甚至連眼睛裡也全是滿滿的幸福的笑:“好!咱們夫妻一心,定能完成大業!”
而然,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對話,卻都讓站在門外的曾紹嶺聽了去,他雖未看到靜寧紙上所寫的東西,可從王爺的回話中,他清楚了一切。
原來,今日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爲了救自己父母的性命才導致的,爲了她的一己私利,要將整個大陳國陷入重重危機之中,皇位的莫名讓出,五國城池的割讓,苗國的獅子大口,三國大軍的進犯,死了那麼多的兄弟,僅僅是爲了救她的父母!
雙手緊緊拽成了拳頭,他憤而離去。
嘴中更是怒而喋喋不休道:“做大事者,竟沉溺於兒女私情,昨日她背叛你,難道今日就不是美人計了嗎?吃過一虧了,還要再吃一虧不成!千萬將士已因她喪命,我大陳的皇位坐着異國之人,他日亡國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此人婦人不殺還要留在身邊,實在可恨可惡!”
鄧維毅這時正好過來,看到低頭不斷說着話的曾紹嶺奇怪問道:“老五你一個人在那嘀咕什麼呢?王爺呢?”
曾紹嶺沒好氣地回道:“沒什麼!你問我王爺,哼,王爺現在心裡只有那個女人了,哪還有什麼心思打杖啊!”
鄧維毅笑回道:“曾將軍這是想要找媳婦兒了吧,看到咱王爺的王妃回來了,是不是也想到自己老大不小要娶妻了呀?”
曾紹嶺吼道:“你他孃的才一心想着娶婆娘呢,紅顏是禍水,這話一點也不假,若不是那個女人,咱們至於今天這個樣子嗎?王爺他還是皇上,這幾個城池的老百姓也不會死,咱們的兄弟也不會死那麼多人!”
鄧維毅收了臉上的笑怒道:“曾紹嶺,你說什麼呢,怎麼這麼口無遮攔的!這杖打不打,和王妃有什麼關係,再說了,王爺把皇位是讓給惠王殿下的,誰知道是那個哈賽爾設下了這麼一個計,把自己易容成了惠王殿下的樣子啊,難道這是王爺願意的嗎?”
曾紹嶺別過臉去不理會鄧維毅。
鄧維毅嘆了一口氣道:“好了,不要再生氣了,我知道因爲俘虜的那六萬多胡人每天供着他們吃喝,讓咱們自己的弟兄吃不飽,餓着肚子你心裡不舒服,可這不是王爺另有計劃安排嗎?”
曾紹嶺重重嘆了一口氣道:“唉,咱們啊,是粗人,講不來好聽的話,可我剛在門外面聽到什麼了你知道嗎?”
鄧維毅疑惑道:“什麼?你不是去找王爺商量明天出兵的事了嗎?”
曾紹嶺搖了搖頭道:“你瞧我,真被氣糊塗了,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那你究竟聽到了什麼?王妃不是聾啞人嗎?她還能說什麼?”
曾紹嶺冷哼一聲道:“哼,聾啞人,對,她倒是個聾啞人,可她藉着這聾啞行了多少好事你知道嗎?那顧靜寧根本就懂脣語,所以啊,咱們說的話,她都知道!可王爺將她帶進宮的時候,她可一句未提她懂脣語啊,所以國家大政王爺也從未避過她,後宮不得干政她知道吧,王爺也知道,但由於她不聾啞嗎?王爺以爲她壓根不知道,誰知道她心裡竟然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呢,轉身就把國家大政告訴哈賽爾了!”
鄧維毅臉色一變道:“你是說,王妃是哈賽爾安插在王爺身邊的奸細?”
曾紹嶺微微一頓,“這倒也不全是,好你是說什麼哈賽爾抓了他們全村的人,也把他的爹孃還有兄弟給抓去了,用他們的命來威脅她,設下美人計,將她送到了王爺身邊。可這就是她的理由嗎?她爲了自己父母親人的性命就要致別人父母親親人於死地嗎?”
鄧維毅輕嘆了一口氣道:“我想王妃當時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肯定是十分痛苦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又何必再去責怪她呢,再說了,王爺還沒說什麼呢,又怎能輪得到咱們呢。”
曾紹嶺怒道:“這樣的女人就不應該留在世上,就應該殺了!誰知道她現在過來,是不是又是和哈賽爾設下的另一個美人計呢!你不聽劉老先生說她剛生好孩子啊,哪有一個母親拋下自己的孩子,獨自一個人跑那麼遠的,若孩子真在哈賽爾的手中,她就不怕哈賽爾把孩子給殺了?他能把全村的人殺了,把她父母都殺了,還差一個孩子嗎?”
鄧維毅輕輕嘆息了一聲。
曾紹嶺又道:“她以爲自己很聰明呢,與哈賽爾一道設下美人計,替敵人傳遞消息,可結果呢?她還不是一樣害死了自己的父母族人,就連張元張大人周榮周太醫也因她而死,現在就連肖公公也……”
鄧維毅問道:“肖公公怎麼了?他不是在宮裡嗎?”
曾紹嶺吸了吸鼻子道:“我剛得到消息,肖公公死了。”
鄧維毅立即問道:“怎麼回事?肖公公不是好好的嗎?他雖年紀大了,可身子骨一向很硬朗,難道是哈賽爾,是哈賽爾殺了他嗎?”
曾紹嶺點頭道:“是,是他!肖公公知道了哈賽爾的真實身份,王爺勸他早日離開皇宮,可哈賽爾雖表面答應了,卻在他出宮的當天晚上讓人下毒把他給殺了。”
“一個出宮的老太監,他還不肯放過,哈賽爾實在太可恨了!”
曾紹嶺低嘆道:“肖公公在宮裡服侍了一輩子,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哈賽爾能這麼放心放他離宮嗎?還不是因爲那個女人,若不是她,這些人能這麼白白地送了性命嗎?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她,好爲那些無辜死去的報仇!”
鄧維毅拍了拍曾紹嶺的肩膀道:“好了,老五,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件事情王爺自己會處理的,咱們還是先找王爺去商量一下明天出兵的細節吧。”
兩人轉過身去,卻發現,在他們的左側,曾紹嶺嘴裡怒罵該殺的女子就在眼前。
她雖聾啞,可她懂脣語,又是心思細膩之人,他們所說的話,她又怎能當成不知呢?
曾紹嶺冷哼一聲從靜寧身邊走過,鄧維毅略顯尷尬幾分,也只得朝靜寧微微點了點頭後離開。
已到了秋天,秋風捲起靜寧單薄的衣裙,吹散她的髮絲,可吹不走她心中的痛苦。
淚水早已在這幾年中流盡,她走到城牆邊上,擡起頭,望着清晨的昌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