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鎮行政工作有很多雜事,王橋當前最關心三件事情:
第一是錢方面的事。
錢是行政首長最關心的事,要把上級和鎮黨委各項工作落實好,要把社會事業正常推進,要想機關和村社順利運轉,錢都是萬萬不可少的。到了三點鐘,王橋再給新近從靜州財政局調來的高波局長打電話:“高局,我是城關鎮王橋,什麼時候有空,我和宋書記請你吃頓飯。”
靜州樑強案如一塊丟進平靜湖面的石頭,一串串漣漪波及到不少單位,昌東原先建委主任丁勤奮、國土局長、財政局長都受到牽連,前兩位進了監獄,後一位被開除。高波就是在這個背景下來到了昌東。
高波初來昌東,爲人很謹慎,一般飯局都不會參加。城關鎮是大鎮,地位重要,高波這纔沒有推脫,道:“這個星期沒有時間了,安排在下個星期吧,星期二,或是星期三,到時再約。”
與高波聯繫以後,王橋又給趙梅打電話,安排道:“你找時間約一約朱柄勇和汪光興,請他們吃頓飯。”
趙梅已經與王橋很熟悉,就抱怨道:“請朱柄勇吃飯最麻煩,喝了酒就要耍酒瘋,如果不耍酒瘋就要打麻將,煩得很。”
王橋道:“我清楚這事,不過再煩也得請啊,他們是財神爺,我們得罪不起。”
過了半個小時,趙梅走進辦公室,道:“我跟朱柄勇約好了,今天晚上到霸道魚莊吃魚,聽說霸道魚莊進了一些尖頭魚。王鎮,晚上你要一起參加喲。”
王橋在當副職的時候,凡是請朱柄勇肯定要參加。如今則要看情況才決定是否參加,道:“今天我要到靜州去晚飯,估計這邊是不行的。”
趙梅爲難地道:“我去請朱柄勇的時候。他特意說要和你一起喝酒。”
王橋想了想,道:“這樣吧。你提前半個小時下班,在霸道魚莊把餐訂好,下班以後就到財政局門口去接朱柄勇,我下班後準時過來,與他喝兩杯,再朝靜州走。”
趙梅拍手笑道:“王鎮出面,朱柄勇就有了面子,我以後工作纔好開展。”
在機關裡有個說法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王橋雖然當了鎮長,還是對這些重要部門重要崗位的二級班子保持着友誼,有時通過他們的渠道,比公對公的渠道還好使。
第二是鄧建國書記交待的任務。
今天上午在青樹橋開了一個還算不錯的頭,但是這個青樹村民六步議事規則到底能不能解決當前幹羣矛盾的問題,能否最大限度發揮羣衆的力量,還是一個未知數。設想和實際總是有些差距的,再好的設想不經檢驗都不能說是有實效的。
王橋又給邱洪辦公室打去電話,接通後,道:“說話方便嗎?”
邱洪道:“丁部長剛進老闆辦公室。現在說話方便。”
王橋道:“鄧書記什麼時候下來?”
邱洪道:“昨天他還說起這事,估計就在這幾天吧。”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們有沒有新點子。鄧書記在靜州城郊走了幾個地方,都不滿意。他是學者型領導,工作非常細緻,很難耍花腔瞞過去。”
王橋道:“我們這邊倒有個想法,主要針對幹羣矛盾這個現狀,搞了個青樹村民六步議事規則,正在試點。”
邱洪和王橋在陽和鎮都經歷過垃圾堵場事件,對羣體性事情都有刻骨銘心的感受。因此,當王橋說出這個題目後。邱洪便覺得有戲,道:“你先發郵件給我。我幫你參謀參謀,最近我跟着鄧書記四處跑。還有些心德。”
王橋隨即給邱洪發了郵件。
第三是關於牛清德的意圖。
牛清德與自己是真正擦出過仇恨火花的敵人,按理說不到迫不得己,不會通過彭家振向自己示好,能做到這一點,肯定有大利益。只是這個大利益是什麼,王橋還看不透。
王橋拿過企業辦送上來的關於礦山企業的調研報告,以及去年一年的報表,認真尋找牛清德的真實意圖。雖然他可以簡單粗暴地對待此事,直接拒絕牛清德任何提議,可是他對牛清德願意低頭有着強烈的好奇心,不停地尋找真相。
看了約莫十來分鐘,分管農業的副鎮長楊明福打來電話,道:“市檢查退耕還林資金髮放情況的同志要到鎮裡來,想和你見個面。”
王橋當初和宋鴻禮有個分工,此事就由宋鴻禮牽頭負責,因爲檢查組第一組組長和宋鴻禮有親戚關係,由宋鴻禮出面,此事肯定沒有問題。
王橋道:“你跟宋書記聯繫沒有?”
楊明福道:“我剛纔給宋書記打了電話,他接到臨時通知,參加華書記召開的會議。檢查組的意思還是想和主要領導交流一下。”
王橋爽快地道:“那就來吧,我下午沒有其他安排。”
楊明福吞吞吐吐地道:“檢查組宋組長脾氣有點怪,說話不好聽。”
王橋笑道:“他們是檢查組,我們是被檢查單位,老老實實彙報,老老實實接受批評,你別擔心我受得不氣。”
約半個小時,檢查組一行來到了小會議室。郭達很有接待經驗,準備了水果、茶水、香菸,林業站和財政所準備了各種賬冊,弄得像模像樣。
宋鴻禮體型稍胖,檢查組的宋組長則是瘦高個。他是市林業局中幹,臉色黑黑的,見面之後略有寒暄,便道:“剛纔我們跟着楊鎮長看了現場,總體情況還算可以,當然也有些問題。”
王橋客氣地道:“還請宋組長給我們指出來,我們按照您的要求,逐一改正。”
楊明福親自給檢查組倒上茶水,介紹道:“這個茶就是產自我們剛纔去看過的那個村,後山其實就是巴嶽山的支系,茶地長在海拔八百米左右的山頂。平時霧氣多,空氣好,茶葉質量不次失靜州毛峰。”
宋組長道:“你不用給我介紹。我是林業局的人,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茶葉最好。要說趕上靜州毛峰。那是吹牛。水溫、陽光、土壤、周邊植被、種植技術、生產技術,靜州毛峰都是最好的,幾百年積累,豈是城關鎮茶葉所能比。”
他說得毫不客氣,讓楊明福有些尷尬。
剛纔楊明福在電話裡提到宋組長說話難聽,王橋還沒有直接感受,聽到這一句答話,覺得確實是太“硬”了。
王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換了個話題,解釋道:“宋書記本來一直在辦公室等着宋組長,縣委突然出了通知,讓宋書記去開會,所以就由我來彙報。”
宋組長對此事沒有表態,道:“那就請財政所和林站人員把各種帳目軟件都拿出來,我們看一看。”
縣裡林業局陪同人員曾副局長道:“城關鎮做事很紮實,不管材料和現場都看得。”
宋組長道:“按程序,我們還是要看。”他又道:“那就讓檢查組的其他同志看材料,我聽王鎮長彙報。”
王橋爲了應付檢查。還是臨時抱了佛腳的,對情況還算熟。他剛彙報了幾分鐘,衣袋裡手機響了起來。
因爲正在給檢查組彙報材料。如果是一般性電話,王橋就不準備接。他看了一眼電話,見是邱洪辦公室的電話,迅速接通,壓低聲音道:“我正在給檢查組彙報工作,等會我回過來行不行?”邱洪道:“鄧書記在我身邊,他給你講話。”
隨即話筒裡傳來鄧建國的聲音:“我剛纔看了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這個切入點不錯啊。你再給我講講議事規則的思路、針對的問題、下一步的發展,越具體越好。”
市委副書記打來電話。王橋不可能拒絕。他在開始給鄧書記彙報前,迅速對宋組長道:“抱歉。這是。”
後面內容還沒有說出來,宋組長已經面色嚴肅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掉頭往外走。
“青橋村民六步議事規則”爛熟於王橋心中,他一邊彙報,一邊示意楊明福去追宋組長。楊明福一路小跑,跟在宋組長身後不停地解釋,結果宋組長根本不聽解釋,上車就走。
檢查組固然重要,可是與市委副書記相比還差些份量,王橋站在辦公室彙報思路,沒有去追趕宋組長。
十來分鐘以後,楊明福和林業局曾局長一起回到小會議室,見到王橋仍然站在窗邊打電話,只能坐下來吃水果。
通話了半個小時。
結束通話後,王橋心情十分舒暢,問道:“宋組長走了。”
曾局長有些無奈地解釋道:“宋組長是技術型幹部,精通業務,就是脾氣不好。”
王橋道:“他剛纔突然走了,是不是對我接電話不滿意。”
曾局長道:“他說,你在彙報時接電話,是對他的不尊重。”
得到鄧建國書記肯定,王橋心裡很高興,從內心深處根本沒有介意宋組長的態度,道:“宋組長走了,還得再找他,給他解釋清楚。”
楊明福一直很不滿意宋組長高傲態度,道:“退耕還林補償款是有數的,城關鎮絕對不敢做手腳,一分都不會截留。”
曾局長站在昌東縣的立場,還是講清了厲害關係,道:“退耕還林補償款牽涉到很多老百姓,一戶一戶都要登記造冊簽名按指印,如果檢查組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硬摳你材料裡的問題,還是很麻煩。城關鎮是抽查點,檢查不合格,全縣都要受影響。”
王橋閱人無數,憑着剛纔的事已經知道宋組長的性格,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們都不要走,在辦公室等到宋書記回來,讓他處理。他們是什麼親戚?”
楊明福道:“同一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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