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清德當初在舊鄉學校實施過一次“抓黃行動”,將躲在辦公室看片的幾個老師抓獲。趙良勇、邱大發承認了錯誤,寫了檢討書,算是過了關。有兩個看片的老師不肯低頭,結果都被踢到了村小。這兩人今天都奇異地在肥腸火鍋館出現,一人便是站在門口觀戰的王橋,另一人便是用啤酒瓶打傷牛清德的趙海。
低頭認錯者的人生命運沒有徹底反轉,還是依着原來的軌道運行,其中趙良勇發展得很不錯,目前都成爲縣六中的校長。邱大發仍然在舊鄉,管着後勤。
而梗着脖子不認錯的兩個人被髮配到村小以後,人生命運便發生了巨大反轉。
十年以後,王橋成爲昌東縣委常委。
十年以後,趙海成爲兩勞人員,混跡於黑社會,變得心狠手辣。
世間所有事看似偶然,其實都是一種必然。比如,趙海與牛清德的衝突看似十分偶然,實則在今天不發生,明天、後天或者其他日子都有可能發生,偶然中帶着必然。
“事情結束了,繼續喝酒。”王橋對呂琪說了一聲,關上房門。
呂琪對於剛纔的激鬥還心有餘悸,道:“難道以前我是分到了狼窩或者是虎穴,怎麼從舊鄉出來的同事都這樣犀利。”
王橋笑道:“你這個舊鄉老師也很犀利,剛纔扔那個果盤就讓人痛快。我如今的身份限制了行爲,很難做出如此痛快的事情了。從這一點來說,羨慕你。”
呂琪道:“剛纔那事,下一步怎麼辦?應該報警了吧。”
王橋道:“趙海本來就在混黑社會,打架是尋常事,最多就是外出躲幾天,事情消了以後照樣出來混社會。牛清德也不是當年的牛清德,家大業大,由光腳的變成穿鞋的,對付一般老百姓沒有問題,要和亡命徒這種光腳漢子撕扯,未嘗就能佔到便宜。”
城關派出所接到報案,很快就來出了現場。
此事非常簡單,就是企業家牛清德被一位勞改釋放人員打傷,接下來就是傷情鑑定和抓到趙海。在尋找證人作筆錄時,一位警察推門進入了包間,見到王橋,招呼一聲便退了出去。
牛清揚在醫院看到了包着頭、纏着腳的三弟,怒道:“你這人活該,有幾個臭錢就認爲是天下第一,有一句古話,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不惹窮得亂碰的。”
這是一間單獨的病房,沒有外人,牛清德苦着臉道:“王橋是我命中的黴星,每次見到他就要倒黴。”
牛清揚道:“不要亂說啊,王橋現在是縣委常委,不是普通人。”
牛清德道:“今天我被人砸了啤酒瓶,確實是冤枉,不是我惹事,而是事惹我。打我的人是舊鄉學校的一個強姦犯趙海,勞改回來後就混黑社會。我正在肥腸火鍋魚二樓打電話,那個強姦犯衝上來就打我。”
牛清揚坐在三弟牀邊,道:“這和王橋有什麼關係”
牛清德一臉窩囊地道:“怎麼沒有關係,我在遇到趙海之前,先遇到了王橋,他正在和另一箇舊鄉老師呂琪吃飯。但是我拿不準趙海和王橋是不是一起的。”
牛清揚皺眉道:“聽到舊鄉老師就煩,包括那個劉友樹,如果不是吉書記親自點了名,我根本不想要他。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是堂堂的市政協委員,還和舊鄉那些人混在一起,包括那個牛老七,少跟他有來往,遲早要惹禍上身。”
牛清德道:“這次我肯定要弄個輕傷,讓趙海再嚐嚐人民警察的鐵拳。砸我,是要付出代價的。”
牛清揚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做事要動腦筋,學會走法律程序,這比你用拳頭用錢來辦事要有效得多。而且,這事我敢肯定和王橋沒有關係,就是一個偶發事件。他是進入常委的人,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手段。還有,城關鎮給縣委縣政府都上報加強陽和礦安全管理的報告,我覺得很有道理。你如今是市政協委員,不能只賺錢,還得注意社會影響。”
牛清德道:“我搞了這麼多年的礦山,沒有出過幾回事情嘛。出過兩三次,我也處理得不留後患。王橋這人小題大做,一直盯着大鵬礦,就是想找我的麻煩。這一次爲了尾礦庫,我都投入了六十萬去加固,這六十萬是真金白銀,一點都沒有踩假水。這是我開礦山以來投入最多的一次,都是被王橋逼的。”
牛清揚道:“不要再說這事了,安全第一,警鐘長鳴,這事一點都不能馬虎。我走了,你這次被人砸了腦袋,我認爲不是壞事,想一想別人爲什麼只砸你不砸別人。”
這是一句老師曾經教育學生的話,總會讓學生們啞口無言,憋出內傷。今天大哥臨走時甩了一句話,也讓牛清德鬱悶得緊。
牛清揚剛離開不久,一條瘦瘦的人影戴着帽子和麪具如幽靈一樣的人闖了進來。牛清德這些年吃喝玩樂,身體早就變成了泡桐樹,外面看起粗壯,實則空心化了。他看到面具還沒有來得及反抗,一把黑洞洞的槍口就頂在腦門上。
牛清德嚇得冷汗如注,道:“這位兄弟,我們無冤無仇。”
面具男道:“誰說我們無仇?”
牛清德最初還以爲是趙海,可是聽聲音明顯不是趙海。而且身形也不相似,來者明顯比趙海更加年輕。他感到了來者眼裡的冷意,道:“你要多少錢,我給。”
面具男道:“我不要錢,你要答應一件事情,塗三旺的礦你不能接手,否則老子一槍崩了你。”他右手持槍頂在牛清德額頭上,左手在腰間一探,取出一把鋒利的小刀,耍了一個漂亮刀花,一刀就紮在牛清德未受傷左腿的小腿肚子上。
牛清德剛要喊叫,冰冷的槍管就放在了牛清德的嘴巴里。
“我說的話你要記住,不準報案。你在明,我在暗,隨時可以收拾你。”面具男慢慢將手槍抽了回去,迅速在房間裡消失。
他剛離開,雷聲猛然大作,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
牛清德左腿被紮了一個深深的洞,沒命地嚎叫起來。
小車還沒有到家,牛清揚就接到三弟打來的電話。他回到醫院時,天空彷彿被扯了一個大洞,雨水兇狠地從空中往下傾倒。
“來人有槍,威脅我不能接塗三旺的礦,還讓我不能報案。”牛清德被推出治療室以後,見到坐在病房的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淚。他雖然是個橫蠻的人,可是向來都是仗勢欺人,還真沒有面臨過死亡威脅。剛纔那人要殺人的眼光和冰冷的槍管,讓他一下就寒到了骨頭裡。
牛清揚堅定道:“必須報案。否則沒完沒了,這事跟趙海脫不了干係。”
牛清德道:“大哥,我不想接塗三旺的礦了,賺錢重要,小命也要得緊,好人不跟瘋子鬥,我不想和那些提起腦殼耍的人鬥。”
又一聲炸雷響起,閃電將整個天空都照亮。
在電力局家屬院,王橋站在窗邊,臉有憂色,道:“這個雨真大,不知要下多久?”
呂琪站在王橋身邊,道:“好壯美的景色,這是大自然的奇觀。”
王橋道:“以前在舊鄉的時候,一位農辦主任在防洪時犧牲,我一直記得當時下雨的情景,還不如今天這個陣勢。我現在無心欣賞美景,得考慮防洪。你把車鑰匙借我一下,我要到單位去一趟。”
呂琪道:“我陪你去。”
王橋斷然否定,道:“我到辦公室去佈置工作,你跟着去不合適。”
呂琪望着兇惡的閃電,拉了拉王橋的手,道:“你要小心,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