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紹傑提出的方案經過討論,正式成文,下發到城關鎮各部門和各村,立即執行。王橋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第一天就將行李搬到了隔離場。
由於黨委書記王橋天天睡在隔離場,幹部們則是輪流去,有了對比,所以沒有多大反響,默默地接受了這個重大決定。
很多幹部自嘲道:“如果值班時遇到了隔離,那隻能怪命不好。”
以後幾天,每天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王橋在辦公室處理公務。每天下午五點鐘,王橋準時來到隔離場。作爲黨委書記,他稍稍享受了特殊待遇——在隔離場有一個單間。
來到隔離場後,他在單間裡換上衣服,就來到籃球場打球。
在城關鎮工作以前,王橋參加了電力局籃球隊,準備參加全省電力系統籃球賽。參加全省電力系統籃球大賽的美夢隨着調入城關鎮而破滅,以後除了偶爾到電力局籃球場打球以後,很少痛痛快快地打球。
這一次爲了鼓勵士氣,讓進駐隔離場的同志們心理不致於太緊張,王橋放下手中的工作,天天在建築隊打球。
在城關鎮同事們的印象中,王橋是一個嚴肅的有威信的領導。這個領導與坐在主席臺上發號施令的刻板形象聯繫在一起,而與其他日常娛樂完全脫鉤。當幹部們看到王橋打起籃球來“生龍活虎、姿勢瀟灑、無人可擋”的英姿,頓時傻眼,而且不是一個人傻眼,往往是一組人傻眼。
第四天,輪到副書記晏琳、財政所長趙敏等值班組來到隔離場。到了下午五點鐘,照例響起了籃球聲音。財政所長趙敏見到穿着短褲、冒着熱氣的王橋,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放得下一個鴨蛋,“打球的是王書記嗎?王書記居然會打籃球?”
坐在主席臺上佈置任務的王橋與復讀班的王橋有不少差距,但是在籃球場上的王橋與復讀班的王橋就有許多接近之處。晏琳一直記得高考結束的那一段日子,那時她還沒有給王橋寫那一封信,與劉滬、吳重斌、田峰、鉗工還有王橋一起遊雁湖、散步,經常看他們幾個人打籃球。
那是一段帶着濃濃憂鬱的甜蜜時光。當時她已經決定給王橋寫那一封信,因此,更抓緊難得的相聚時光。每當兩人獨處時就會如飢似渴地做愛,那種身體和精神如上雲端的感覺,印象深刻得如刀砍斧削般留在了心底。
她回憶過去,時常懷疑當初寫那一封信的決定是否正確,正是自己親手扼殺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可是,她同樣也無法忘記那一聲聲夢中的“呂琪”。
“與其帶着破碎的愛,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愛一場,然後相忘於江湖”,這是她當時最真實的感受。
只不過命運之手總是捉弄人,參加工作以後,兩人居然還有機會做一年的同事。此時看着穿球衣在場上快樂奔跑的王橋,突然又如當年高考結束時在雁湖的短暫時光,酸楚中帶着點幸福。
趙敏眼光不離在場上奔跑如飛的王橋,反覆道:“哇,王書記會打球,王書記居然會打球。”
晏琳終於忍不住道:“王書記曾經是靜州地區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當然會打球。”
趙敏道:“我還以爲王書記只會當領導,誰知也會和年輕人一樣玩。我聽說,晏書記以前和王書記是同學?”
晏琳道:“我們在靜州一中復讀,是一個班的。王書記成績好,考上了山南大學。”說到這裡,她又想起了著名的“九分”綽號,心道:“如果給趙敏等同志講起王橋在復讀班第一次參加考試數學只考了九分,估計更沒有人會相信。”
趙敏好奇地道:“王書記長得帥,成績又好,當年有沒有女生追求他,我估計肯定有。”
晏琳平靜地說起了假話,道:“那年高考還沒有擴招,升學率低,大家都專心學習,哪裡有時間談戀愛。”
這是一個強大的理由,趙敏沒有再問。
籃球場上有叫聲喊聲,場下有加油聲,隔離場變得熱熱鬧鬧,引得周邊一些居民也過來看觀戰。
一輛車停在了外面,縣委督查室的同志出現在隔離場。
晏琳迎了過去,招呼道:“杜主任好。”
縣委督查室老杜是年滿五十歲的老同志。他以前是鎮裡面的黨委書記,退居二線前被調回來當縣委督查室主任,是吉之洲書記親自點的將。
老杜主任和宋鴻禮書記曾經是昌東縣鄉鎮黨委書記中的兩大怪人,結果都被吉書記看中。宋鴻禮放在了小竹河工業園的重要崗位上,老杜則擔任了縣委督查室主任。
老杜朝着晏琳點了點頭,道:“晏書記親自帶隊值班啊。”
晏琳指了指場上,道:“王書記也在這裡,在打籃球,我去把他叫過來。”
老杜看着滿場飛的王橋,道:“人年輕就是好啊,我現在想跑都跑不動了。晏書記,不用叫王書記了,我是代表縣委來督查各地各單位的抗非工作,能不能看一看你們在隔離場的值班安排表?”他看罷值班安排表,有點驚訝地道:“王書記天天都在這裡值班?”
晏琳道:“王書記自己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他白天在辦公室上班,下午五點過來就住到隔離場。”
老杜感慨地道:“難怪吉書記總是說領導幹部都要向王橋學習,雖然王書記年輕,卻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他目光朝院子時掃,問道:“公安的同志在哪裡?”
晏琳道:“有一個在打球,還有一個在值班室看電視。”
老杜道:“晏書記,按要求,衛生局也要派人過來值班,請問衛生局的人來沒有,我要見一見。”
晏琳很客觀地道:“城關鎮的責任是建立隔離場,統籌安排值班人員。公安同志前天就過來報到,交了值班表。衛生局的同志還沒有來過。”
老杜道:“一次都沒有來過?”
晏琳道:“沒有來過,消毒是安排城關鎮衛生搞的。”
這時,場上打球的王橋看見了老杜,也就從場上下來與老杜握了手。王橋主持過縣府辦工作,與老杜還是極爲熟悉的,道:“杜主任,晚上別走,嘗一嘗隔離場的伙食。”
老杜道:“我倒是想嚐嚐隔離場的伙食,只是任務緊,只能改天再說。吉書記劃定了一些必督項目,每天晚上八點前要報告。看了隔離場,我還要到交通局和公安局去看預案執行情況,看完就要寫當天的報告。從我今天督查的情況看,關鍵問題還是一把手,只要一把手重視,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送走老杜,晏琳遞了一杯礦泉水給王橋,道:“剛纔杜主任專門問了公安局和衛生局的值班情況,我給他如實做了報告。”
王橋仰頭喝了一大口礦泉水,道:“你這樣做是對的。平時我們可以給衛生局打一打掩護,現在是刺刀見紅的時刻,我們不能拿重大傳染病防治來開玩笑,必須如實向督查部門說明情況。”
晏琳望着王橋,道:“一般的人都是儘量多栽花,少栽刺,你對這一點不在意,難道不擔心以後會遇到麻煩,會被同僚們當成異類。”
王橋道:“畏心畏腳,反而會有越來越多的絆腳繩。我現在的做法就是建立自己的規矩,最初大家會不習慣,久而久之,他們都知道我的行爲準則,反而會主動遵守我定的規矩。宋書記在縣裡辦事往往阻力很小,原因何在,並不是宋書記天天跟人幹仗,而是大家都習慣了宋書記的規則。”
晏琳想了想,道:“你站的角度比我高得多,我壓根就沒有想到立規矩。”
王橋道:“環境不一樣,你是大機關,哪裡輪得你來立規矩。”
兩人站在球場邊,隨意聊着。夕陽漸漸落下,映照得天空一邊紅色,微風襲來,吹得隔離區內的樹葉嘩嘩作響。
社事辦主任劉東在籃球場上跑了兩圈,滿頭是汗水。他彎着腰,雙手撐在腿上,如狗一樣大口大口喘氣。休息一會,他來到王橋和晏琳身前,道:“王書記、晏書記,今天社事辦請大家吃頓魚,辦公室的同志到外面去燒了沸騰魚、麻辣魚和酸菜魚,吃一頓魚宴。”
“嗯,吃魚好,健康。”王橋望着劉東隆起的肚皮,道:“你要經常鍛鍊啊,挺着將軍肚,不僅難看,更關鍵是三高。”
劉東笑道:“王書記是運動健將,我哪裡能夠比。”
這時,一輛長安車開進了院子,從車上端下來三大盆魚,還有兩箱啤酒。值班組所有人就圍在一起,吃着魚,喝着啤酒,與王書記和晏書記在一起談笑風聲。
在隔離場氣氛非常融洽,但是在縣委大樓裡,氣氛很是緊張。
吉之洲看過縣委督查室的檢查情況,發了火,道:“隔離場是昌東縣的隔離場,不是城關鎮的隔離場。衛生局爲什麼不去?你馬上把衛生局的領導班子通知到縣委,讓他們說明情況。”
十幾分鍾以後,縣衛生局的三位臉色難看的同志走進了縣委督查室。
老杜主任臉上沒有笑容,冷冷地道:“這是今天的督查通報,馬上就要發出來,你們要向縣委作出解釋。”
衛生局長趙芳看罷通報,將通報丟到副局長陳紅軍桌前,道:“我是作了安排,爲什麼不派人值班,請陳局長解釋。”
陳紅軍滿臉憤怒地道:“趙局長,你不能把事情一推了之。這麼大一件事情,讓我全權負責,我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趙芳在心裡早有預案,道:“我是縣抗非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要協助安排全縣的抗非工作,將衛生局的事情交給你辦,難道不行嗎?”
一把手趙芳最喜歡做的事情是跟在領導身邊,被戲稱爲‘浮上水’。她平時不太做實事,遇到事情也不肯承擔責任,還喜歡將責任推到副職身上。
陳紅軍對此頗有微言,在這種關鍵時刻,也顧不上客氣,道:“你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說得輕鬆。隔離場有危險性,一把手不親自動員,工作怎麼能夠開展,反正,我人微言輕,推不動這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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