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小炒被端到桌上以後,色、香、味俱全,頓時俘虜了幾位被第九菜系折磨得夠嗆的腸胃。
在漫長曆史過程中,無數吃貨前赴後繼地創造了粵菜、川菜、魯菜、蘇菜、浙菜、閩菜、湘菜、徽菜等八個各具特色的菜系。新中國成立以後,第九菜系以不可阻擋之勢風靡全國,這就是鼎鼎有名至今不衰的食堂菜。包含有大鍋炒、亂燉、少放油等諸多特點,主料以土豆、白菜、肥肉爲主,偶爾還會吃出點蟲子和頭髮。
紅旗廠諸人生活條件相對較好,偶爾依靠打平夥、劃雞腳爪的方式到館子改善生活,可是畢竟被第九菜系摧殘半年,吃到帶着山南特色的川菜,胃口大開,衆人都暫停說話,下筷如飛。
四盤川菜被掃光以後,大家停下筷子,劉滬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服務員,道:“大家慢點,服務員都在看我們。”
晏琳道:“餐館服務員還會笑話大肚漢嗎?我還嫌菜太少。”
王橋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抹了抹油嘴,道:“你們稍停手,我去做一道菜,若是不好吃,大家別見怪。”
吳重斌道:“這家廚師的手藝比較地道,乾脆再要個毛血旺。王橋,你行不行?別浪費了好食材。”
王橋在舊鄉吃黑魚等同於吃小白菜,手藝練得十分精熟,自信地道:“儘量爭取不浪費材料,稍等一會兒,不超過十分鐘。”
廚房裡,艾敏將黑魚網了起來,用刀背在魚頭上拍了幾下,再將刀和魚都交給王橋。
王橋挽起衣袖,道:“許久沒有剖魚,獻醜了。”
艾敏道:“做菜要天賦,我做過好幾次黑魚,和你的手法一模一樣,就是沒有你做出來的味道。我給你當下手,順便偷藝,你不許藏私啊。”
王橋就如解牛的庖丁,刀鋒過後,完整的一條魚變成了薄薄的魚片,魚片形狀完整優美,給人一種藝術之美。
晏琳站在廚房門口,看着王橋嫺熟地片魚,不知不覺發起呆來。她一直以爲媽媽是剖魚的好手,沒有想到牛高馬大的王橋居然還有這等手藝。一個人專注做事時總是很有魅力,她在感受其刀功時也感受到男人的專注之美。
十分鐘以後,散發着濃香的黑魚被王橋端了出來。
鄰桌之人聞此魚香,受不了誘惑,道:“老闆,我們也要一盆這種魚。”
艾敏急忙過去解釋,道:“各位老闆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我在市場上只買到一條黑魚,老闆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下次我買到了黑魚,就給你打電話。”
“真是香啊。給你一張名片,下次記得給我留條魚。”
艾敏接過名片,喜滋滋地道:“我給你上一盤水豆豉,是我親自做的,絕對衛生。”
嘗過酸菜黑魚,剛纔的幾盤炒菜頓時失去滋味。一條黑魚不到兩斤,經不起六個年輕人蹂躪,轉眼間盆裡不剩一片魚肉,連酸菜都被撈得乾乾淨淨。放下碗以後,田峰擦着油嘴,道:“我今天吃了四碗乾飯,脹得彎不下腰,如果腸胃出問題,就要怪王橋。”
晏琳反駁道:“誰也沒有逼你吃這麼多,自己管不住嘴巴,還要怪王橋。”
田峰擠眉弄眼地笑道:“難怪別人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我們都是你的孃家人,怎麼談起戀愛就不認孃家人。”
大家都知道晏琳暗戀王橋,只是從沒有人點破,今天,田峰在公衆場合將這層窗戶紙捅開了。
晏琳臉微紅,隨即大大方方地道:“我是幫理不幫人,現在最應該表揚王橋的廚藝,否則下回他不做這種美味了。”
田峰辯道:“本來前面幾道菜都夠了,王橋特意另做一道菜,當然要爲我們的腸胃負責。”
爭辯中,大家笑意愈濃。在衆人的笑聲中,晏琳一張臉紅樸樸的,格外明豔。
走回復讀班時,高空中雲層出現一個大缺口,陽光從雲層缺口中直射而入,天地頓時暖和起來,一掃多日以來的陰霾和低沉。大家吃飽喝足,加上期末考試都還不錯,心情歡快起來。此時晏琳覺得特別幸福,只是即將暫時離開心愛的人,不免涌出些小小的惆悵。
五人走過北橋頭,剛走進東側門,見到一輛警車停在小賣部門前。楊紅兵坐在駕駛室抽菸,看到王橋回來,招了招手。
王橋坐上警車,道:“今天開始放寒假,準備下午給你打傳呼。那天你們將李想帶走,他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紅兵發動着汽車,道:“這兩年我是走了狗屎運。來刑警隊之前,靜州發生一件盜竊案,一家手機專賣店被人偷了,總共損失了十幾部手機,損失金額超過二十萬。案件一直未破,我到刑警隊報到時,恰好出了一件惡性入室殺人案,局裡抽調力量成立專案組,手機被盜案就交給我這個不算新人的新人。”
王橋想到包強拿着手機在寢室裡走來走去的畫面,大致猜到了怎麼回事,壓抑着心中喜悅,靜等楊紅兵公佈答案。
楊紅兵接着道:“我接到沒頭沒尾的案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下決心盯着幾個手機店和維修店。這些人盜了手機總得出手,否則手機握在手裡就是定時炸彈。當然這是個笨辦法,大家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一般情況下,犯罪分子都不會在本地銷贓。我確實是走了狗屎運,傻乎乎按着笨辦法做,沒等多久,就有人拿着失竊的手機到維修店來賣。”
“是李想來賣手機?”
“對,就是李想。維修店剛被我們處理過,老闆正想戴罪立功,他到裡屋給刑警隊打了電話,然後藉口檢查手機,故意拖延時間,將李想留在了維修店。我們過來以後,沒有驚動李想,在後面跟蹤他,一直跟到復讀班,看着他回寢室。”
王橋道:“真正偷手機的不是李想,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包強那夥人。”
王橋迅速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的第一步是包強爲人不檢點,屢次惹衆怒,被自己和吳重斌等人黑打一頓;第二步是包強被黑打時丟了手機,應該是李想撿到,起了貪心,沒有歸還,而是想偷偷賣掉手機;第三步是在賣手機後落入警方陷阱。同一件事情還引來另一個後果,劉建廠帶着人到寢室來搜尋包強丟失的手機,在搜手機時,將同學們的箱子砍爛幾個,包強還發飆將呂琪信件撕碎,此事引發了大家的強烈反擊,這纔有夜襲之事。
楊紅兵隨後給出了答案,果然與王橋推測的幾乎完全一樣:“案子破得漂亮,抓到了五人,追回了四部手機和七千多贓款,只有劉建廠這個團伙頭頭逃脫了。這夥人還不是真正的犯罪團伙,偷了手機居然讓團伙成員一人一部拿出去顯擺,否則此案難破。”
與劉建廠團伙糾纏了接近一學期,因爲偶然因素,這個團伙在警方打擊下灰飛煙滅,王橋壓抑着心中狂喜,道:“太可惜了,只可惜讓劉建廠跑掉了。”
楊紅兵不屑地道:“劉建廠居然敢來我的館子騷擾,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會緊緊盯着劉建廠,他從此以後就是喪家之犬,不敢在靜州出現。”
王橋道:“其他時間我不管,至少要在我考大學期間把劉建廠盯緊點,否則我的心裡還是不踏實。”
警車開過了靜州刑警隊駐地,沒有停,繼續朝前開,遠遠地看到了“靜州菸廠”四個大字。靜州菸廠依然靜靜地矗立在山頂上,注視着靜州發生的悲歡離合的故事。王橋目光離開靜州菸廠的大牌子,道:“怎麼把車開到這裡?”
楊紅兵愉快地道:“保密。”
警車開進靜州公安局家屬院,停在院中,楊紅兵介紹道:“這是公安局家屬院,八十年代搞住房改革,全部賣給了公安局幹警,是私人房產。我和小鐘在春節前結婚,在裡面買了一套房作爲新房。”
王橋突然緊張起來,暗道:“呂忠勇調到山南,莫非楊紅兵買了他家的房子?”想着楊紅兵和小鐘有可能將呂琪家的房子作爲他的新房,他一下就被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籠罩。
所幸楊紅兵走進了另一個樓洞,王橋這才輕鬆一點。上了樓,進入房間,王橋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陽臺,恰好可以看到呂琪當年所住的房間。房間仍然在,伊人已遠去,嗚呼。
“以前的老房子都很小,這間房有六七十平方米,算是不錯了。小鐘喜歡住在公安局家屬院裡,說是裡面安全,沒有強盜,也沒有小偷。”楊紅兵帶着王橋參觀了新房,喜氣從身體裡透出,兩件毛衣和警服都擋不住。
“房子很不錯,什麼時候結婚?”
“小鐘找人算了時間,大年初七是良辰吉日,你是我的伴郎,提前兩天過來。”
參觀了新房,兩人坐在陽臺上曬着太陽,天南海北地閒聊着。
王橋眼睛望着呂琪的房間,終於沒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當時你畢業時,爲什麼不選擇留在山南?呂忠勇在東城當副局長,你可以找他。”
楊紅兵不明白王橋的真實意圖,道:“呂局長剛由靜州調到東城分局,又是副職,在人事上沒有多少發言權,能幫我把工作單位落實到靜州就算不錯了。”
王橋又問:“呂局長多大年齡,子女在靜州讀書還是在山南讀書?說不定哪天還能遇得上。”
楊紅兵奇怪地看了王橋一眼,道:“你問這事做什麼?”
王橋道:“我自有原因。”
楊紅兵道:“呂局長是一兒一女,兒子工作了,女兒在讀研究生。”
王橋見楊紅兵說不出所以然了,放棄了繼續套問呂琪情報的念頭,心道:“我好傻,還在拐彎抹角探聽呂琪的消息,難道你真的就不能狠心將呂琪放到一邊?天下芳草無數,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楊紅兵到客廳去拿煙,王橋看着呂琪曾經住過的房間,腦子裡不由得回憶起令其魂牽夢繞的往事,身體開始一陣陣地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