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爐停止使用以後,隨着氣溫逐步升高,蒼蠅越來越多,垃圾場越來越臭。
雖然王橋對垃圾場被村民圍堵有着思想準備,當得知垃圾場被村民堵住時,心裡還是有些發緊。
王橋深吸一口氣,道:“喬所長,這是遲早要來的事情,急也沒有用。你現有有三件事情要做,一是馬上給垃圾場打電話,弄清楚有幾個村民堵路他們提出的主要訴求我們運了幾車垃圾到場裡,這些情況要及時報告給縣政府,我在辦公室等你電話;二是你立刻到垃圾場去,解決不了問題也得去,這是態度問題。被堵了路,環衛部門沒有領導在場,被其他部門反映給縣裡,我們百口難辨。我給樂主任和縣政府做好彙報以後,也跟着要上來;三是城裡的清掃保潔工作不能亂,在堵場的情況下更要加強管理。”
喬勇放下電話,暗道:“我都是要滿四十的人了,怎麼還沒有年輕人沉穩。”他學着王橋平時的動作,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再和垃圾場辦公室聯繫。
掌握了堵場的基本情況,王橋來到樂彬辦公室,道:“樂主任,剛剛得到喬所長電話,垃圾場被堵了,堵路的有二十多人,堵路的理由是臭味重和蒼蠅多,我們從早上開始垃圾車一共進場二十三車次,喬所長正在前往垃圾場的路上。”
樂彬在紙上記上剛纔幾個數字。道:“你讓小林給縣政府應急辦彙報,我直接給宮縣長報告。”
王橋怕小林彙報不準確,就用城管委辦公室的電話。以城管委辦公室的名義直接給縣政府應急辦作情況報告。
報告完畢以後,他再到樂彬辦公室。
樂彬道:“我向宮縣長作了報告。宮縣長讓我們做好解釋勸導工作,儘量疏導。如果上午不能通車,下午縣裡就要開協調會。你馬上到現場去做疏導工作,掌握一線材料。兩點之前回辦公室,我們先開碰頭會。”
王橋熟悉垃圾場情況,知道憑個人的三寸不爛之蛇根本沒有辦法勸阻堵路的村民。便不緊不慢地看了幾份新文件,又打通陽和鎮辦公室副主任邱洪的電話:“邱師兄。我是王橋。又堵場了,沒完沒了,真煩啊。”
邱洪道:“鎮裡剛剛接到村裡電話,蔣書記和金鎮長都知道這事。”
王橋道:“鎮裡派誰來處理?”
邱洪道:“自然是分管領導程嶺躍出馬。我這種馬仔跟隨。程鎮長很不想分管市政,幾次想調整分工,蔣書記都不有同意。”
王橋道:“你能不能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單獨請楊宗明吃個飯。”
邱洪道:“楊宗明被垃圾場弄煩了,把活兒扔了出來,獨自到廣東打工去了。吃飯的最佳人選是支書楊宗奎,這個人相當精明,上上下下都抹得平。”
王橋道:“是精明人就好辦,我最怕楞頭青。辦起事來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十點,王橋來到了陽和鎮垃圾處理場。
三四十個村民站在進入垃圾的必經之路上,十來輛垃圾車排成長龍。駕駛員們聚在一起聊天抽菸。喬勇和陽和鎮幾位幹部站在人羣中間,與幾位老人辨論。
王橋站在人羣邊上張望,果然沒有見到楊宗明。
雍符秀站在人羣中,遠遠地望見王橋,對身旁年輕人道:“那纔是城管委當官的。”
年輕人走到王橋身邊:“我是五樹社的社長楊少林,你是不是城管委當官的。”
王橋道:“楊宗明沒幹社長了?”
楊少林道:“楊宗明是我叔。他不幹了,到廣東找我堂哥去了。”
兩位上了年級的老人走到王橋身邊。一位老人道:“這位當官的,我就想問一句實在話,什麼時候解決我們的問題。
另一位道:“你們一直在騙人,以前說焚燒爐修好就解決問題,焚燒爐用了幾個月時間,你們又不用了,硬是想把我們老百姓臭死。”
王橋道:“焚燒爐停用的原因是環保不達標。”
老人道:“我們是農民,管不了這麼多,只要不臭了,我啥事都不管。現在垃圾場又臭起來,垃圾場不搬走,我們就搬走。沒有解決好之前,垃圾場不要進車。”
光頭楊少兵在人羣中走來走去,不停地罵縣裡欺騙老百姓。
垃圾場周邊村民各有各的訴求,王橋早就把各種情況分析得很透徹,聽到老人提出的內容,便知道他是“搬遷派”,道:“上次開會說過,隨時歡迎你們請專業測量隊來量距離。”他不願意在這個話題糾纏,對年輕的社長道:“楊社長,這次堵車社裡有什麼想法?
楊少林初當社長,缺乏經驗。老社長楊宗明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會隱藏主要意圖,首先說社裡做了許多工作,村民就是不聽,然後再提出客觀要求,楊少林則直楞楞地將自己擺在對立面,道:“大家說好了,政府總得有所表示,補償我們,要不然就一直堵下去。”
光頭楊少兵湊了過來,道:“補償才幾個錢,我們要求搬家。”
老社長楊宗明離開家鄉到廣東以後,楊少兵有過當社長的念頭,後來覺得自己在場鎮開得有茶館,還是不當出頭鳥爲好。他依然採取煽風點火的方式,鼓動村裡老人和婦女堵場。
王橋有“消火三板斧”作爲預案,心底不慌,道:“不管是補償還是搬家,總得談,把路堵起有什麼意義。”
雍符秀不等新社長楊少林答話,大聲武氣地道:“我們不堵路,根本看不到你們這些當官的。”
王橋知道雍符秀是大炮性子,輕言細語地道:“我們一直都在想辦法,修焚燒爐是其中一個辦法。現在焚燒爐停了,我們就想其他辦法。垃圾場就是這個狀況,你們堵了路,照樣會臭。”
因爲王橋吃過自家的饅頭,雍符秀對眼前這個年輕官員印象頗佳,道:“如果垃圾場不臭得燻人,我們也不得來堵路。”
喬勇和一個老頭爭吵起來,吸引了許多村民的注意力。
王橋趁機低聲對雍符秀道:“你家住在600米以外,無論如何都搬不到你家,何必跟着湊熱鬧。如果警察強制進場時,你別傻乎乎衝到前面。”
堵場最積極的人是楊家大院,如果鬧成功了,這六家人就可以白得一筆橫財。雍符秀對此心知肚明,低聲道:“大家鄉里鄉親,都是拐彎親戚,哪家不來堵場就會遭白眼,會被當成叛徒。大家說好了,以後堵場得了錢,不來堵場的人就分不到。”
王橋道:“政府能做的事情就是加強管理,絕對不會搬遷和補助,分錢是做夢。”
當楊少林轉身回來時,王橋停止與雍符秀的攀談。
王橋就在堵路現場做村民的思想工作,說得口乾舌燥,惹來無法唾罵。到了十二點,他離開垃圾場,坐上委裡小車,直接回城管委。
樂彬詢問了現場情況,道:“下午兩點到縣政府開會,你詳細報告瞭解到的情況,請縣裡決策。”
一切都在預料當中,王橋心平氣和,沒有因爲垃圾被堵而變得焦燥不安。
吃過午飯,王橋從辦公室櫃子裡取出薄被,躺在沙發上小睡片刻。躺在沙發上,垃圾場的一幕一幕浮現在腦海之中。山大畢業前夕,他腦子裡想象的從政經歷是位於莊嚴肅穆的場所,威嚴地發出許多影響人們生活的命令,現實的從政經歷卻是站在化糞池垃圾場和廁所旁邊,在充滿臭氣和罵聲的環境中與羣衆鬥智鬥勇。他感覺昌東距離會省委之路如此漫長,三年內回到省委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晏琳不佔了我的位置,我在省委大樓會有什麼際遇,至少不會被垃圾場弄得狼狽不堪。”想起省委大樓和晏琳,他再次覺得造化弄人。
一點四十分,王橋準時與從沙發上爬起來。然後與樂彬一起前往縣政府。樂彬和王橋是一條藤上的兩個蚱蜢,誰都不能脫身事外。此時在車上拉長着臉,如兩條碧綠色的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