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小張道:“吉書記指示,讓金澤義和陸軍立刻到黑嶺山,有情況立刻報告。”
外面雷聲陣陣,值班人員將話筒離耳朵老遠,完全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些什麼,含糊且氣憤地道:“曉得了,曉得了,給你說,打雷天不要打電話。”說完,他就重重地話筒扣下。
秘書小張傳達吉書記指示時,接電話之人向來都是唯唯諾諾,今天給陽和鎮打電話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報告時也就有了點情緒,道:“金澤義一直佔線,陸軍打不通,值班室值班人員說打雷天不要打電話。”
這三句話一點都沒有誇張,基本上是如實表述,吉之洲臉色鐵青,說了一句“太不象話。”他迅速穩定了情緒,道:“繼續給金澤義和陸軍打電話。”
正在這時,秘書小張電話響了起來,是陽和鎮黨委書記金澤義回過來的電話,道:“剛纔在和城關鎮李紹傑通電話,張科,有什麼指示。”
秘書小張看到吉之洲伸出手來,道:“吉書記要和你通話。”
吉之洲接過電話,道:“黑嶺山礦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金澤義道:“沒有接到什麼情況,我正要派人去查看。”
吉之洲氣得渾身無力,道:“查看個狗屁,城關鎮都開始轉移村民了,你立刻組織村民轉移,不管出不出事,先轉移了再說。”
金澤義先後接到兩個電話後,意識到事態嚴重,他給陸軍打電話,仍然沒有打通。他通知了小車駕駛員就往黑嶺山趕去。在車上,他接連給當地村支書和企業辦打去電話。企業辦主任一臉茫然,道:“黑嶺山礦是縣屬企業,平時我們都沒有去管,具體情況真不瞭解。”村支書喝了些酒,正在家裡酣睡,無論如何也不接電話。
村主任倒是接了電話,望着一個接一個的炸雷,嘴裡答應道:“我馬上就去看。”他掛斷電話,搬了椅子坐在堂屋,抽了枝煙。他打定主意等到雨小了以後纔去黑嶺山。從他家裡到黑嶺山就是一條小道,風大雨急雷緊,實在不是走夜路的好時機。而且每年都有暴雨,從來沒有出過事,縣裡的人都是瞎雞。巴亂操心。
大鵬礦山下,在王橋和陳民亮大吼大叫之下,頭兩家人關上門,離開了家,跟着王橋和陳民亮朝着山下走。這幾天來,鎮裡村裡的人三天兩頭來宣傳什麼橙色預警。大家最初有些牴觸,多聽幾次,心裡也就有了印象。今天雨確實太大,與往常不一樣,又聽說尾礦庫已經翻水,也就將信將疑地跟着王橋和陳民亮朝山下去。
來到老樸家裡時,陳民亮用力把門敲開,抹着臉上水,吼道:“老樸,趕緊走。我們纔到礦上看了,危險得很。”
老樸朝山上望了一眼,山上黑黝黝一片,望不出東西南北。老樸道:“是不是一定要垮,沒有垮我們不是白走了,一天還是要補助點錢。”
陳民亮道:“狗。日的,死到臨頭還不曉得。老子的責任盡到了,不管你了。”他轉身走到王橋身邊,道:“這人渾不吝,要死就等他死。”
王橋雖然也很氣憤老樸的愚昧和貪婪,可是作爲縣委常委、城關鎮黨委書記,沒有理由放棄一個人。他十分冷靜地問道:“他家裡有什麼人?”
陳民亮道:“他兒子在外面打工,他媳婦幫着兒子帶孫。家裡只有一個老孃,這人渾不吝,倒是一個孝子。”
王橋道:“我負責將老樸拉出來,你找兩個人把她老孃拉出來。他老孃年齡應該不小了,注意力度,找把傘。”
說完,他走了前去,二話不說,對準老樸腹部就是一拳。這一拳是王橋很久沒有使出的胃錘,拳大力沉,頓時就將老樸五臟打得挪了位置,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王橋伸手抓住彎腰捧腹的老樸的皮帶,拖死狗一樣就從家裡拖了出來。
陳民亮沒有料到堂堂黨委書記發起狠來居然是個打架的狠角色,他與跟隨自己的村民一起,進屋勸老樸的老孃。老樸老孃聽到外面鬧,已經從廂房顫顫地走到堂屋,正朝外張望。她見到陳民亮,問道:“我兒在哪裡?”陳民亮怕老樸老孃腦袋糊塗,道:“你兒跟我們一起,我是村支書陳民亮,你跟着我們走。”老樸老孃說起陳民亮的小名,道:“我知道你是黑狗娃子,我跟我兒走。”她離開家裡,伸手拿了一把鐮刀。
大家都在急急忙忙往山下趕,沿途轉移村民。好說歹說,總算把九家人全部轉移走。
老樸被拖出屋後,罵了一會,也就承認了現實,攙扶老孃,跟隨大隊伍朝山下走。
來到了向陽壩村小,社事辦劉東已經帶領工作人員和村幹部一起將幾間教室弄成了臨時住房,用大鍋燒了熱水,煮了些稀飯。
等到九家人來了以後,兩三家人住一個教室,臨時安置下來。有村小老師被動員起來,騰出房間,給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住。
王橋累得夠嗆,坐在一間教室休息,大口大口地喝礦泉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着手機,沒有讓手機被雨水打溼。
“劉主任,你怎麼過來了?”王橋坐了幾分鐘,體力恢復過來,就將劉東叫了過來。
劉東道:“黎鎮長怕這邊人手不夠,就讓我帶了一個小組過來幫忙。”
王橋道:“只要村民們住下了,也就沒事了。你給陳民亮說,伙食費由鎮裡面出,讓他安排好,我們休息一下就到青橋去看一看。江老坎那邊河水也漫了出來,不知受損情況怎麼樣?”
劉東道:“死不了人,就是今糧食要減產。”
王橋道:“減產是必然的,只要不死人就算好。”
老樸老孃手裡握着鐮刀,在各個教室慢慢轉悠。陳民亮道:“伯孃,你拿把鐮刀做什麼?”老樸老孃咕噥道:“找壞人。”這時,又有村民大聲音喊叫,陳民亮就趕緊過去。
劉東去安排米麪和水。
王橋抽空給呂琪打電話,剛撥通電話,只覺得背上一痛,趕緊朝旁邊閃開。
教室裡有人開始喊叫:“伯孃,你幹啥子,住手。”
“老樸,快來,快來。”
老樸老孃拿着鐮刀地繼續對着王橋揮去,道:“你是壞人,打我兒。”她身材瘦小,只有一米五不到,行動不便,雙眼渾濁,可是仍然很執着地想要給兒子報仇。
王橋後背被鐮刀劃開一個大口子,鮮血直冒,痛得呲牙裂嘴。自從離開看守所以來,王橋打架無數次,除了被劉建廠圍攻之時見過血,很少吃虧,今天卻被一位護兒的八十歲老孃豁開了一個大口子。
老樸聞訊過來,趕緊從老孃手中拖過了鐮刀,道:“媽,他是當大官的,你砍了他,是想讓你兒坐牢。”
老樸老孃道:“他打我,我就要報仇。”
在衆人的批評和責罵聲中,老樸和老樸老孃被弄到另一間教室。王橋將外衣脫下來,大家圍觀之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從肩膀到後背的口子足有十來釐米,而且入口處甚深。
向陽壩小學附近有一個鄉村醫生,陳民亮就安排村裡的計生專幹趕緊叫醫生過來。
正在等候醫生之時,留在山下的觀察點給陳民亮打過來電話:“大鵬礦垮了,礦渣衝出來,房子全垮了。”
大家趕緊衝到屋外,儘管外面風大雨大雷緊,仍然能聽到來到後山的沉悶的轟轟聲,腳下大地開始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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