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李博安下葬的當天晚上,世界各地突然爆發了多起惡性傷人事件。
有的發生在遠離居民區的私人別墅裡,有的則發生在鬧市區。
受害者大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上層人士。
不過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所有傷人事件都沒有造成實質意義上的人員死亡,而製造這些惡性,事件的人也陸續被警方逮捕。
看似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被及時的遏制,實際上,真正的波濤卻在暗處洶涌。
仲裁者多個駐點被攻陷,大量仲裁者以及與仲裁者有關的勢力和力量遭到血腥清洗。
一夜之間,上百人的傷亡令整個最高管理級震動。
最高議院也下發了緊急文件,要求各大穹頂的軍介議會出面調動守備軍協助區域內仲裁者對敵人展開反擊。
反擊過程中,仲裁者活捉了幾名敵人的頭目,但是這些傢伙視死如歸,而且神經元芯體內空無一物,是一羣完全的死士。
無法第一時間找出幕後元兇的仲裁者惱羞成怒,不但再次開始清理門徒,而且力度較之以往更大,很多無辜者,甚至已經被定性爲安全人員的門徒也都在一夜間遭逢大難。
從136年7月13號到7月20號,這一週的時間裡,共有三百一十一名仲裁者在行動中死亡,一千五百一十五名仲裁者不同程度受傷,三百餘支援仲裁者的守備軍遇害,另有近千人負傷,近百人下落不明……
而在一週裡,仲裁者共計清理掉門徒三千九百一十五人,活捉入侵者一百二十四人,而受波及的“無辜者”更是多達七千餘。
眼看事件要進一步惡化的時候,前一日還在世界各地作亂的暴徒們一夜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仲裁者高層也突然下發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地的仲裁者停止一切清理行動,同時最高議院下發了新的文件,要求各地守備軍協助警方開展區域治安維穩工作。
連着好多道命令下來之後,一場大戰終於偃旗息鼓。
民衆的恐慌也在集中爆發之前得到了安撫。
但各地區的學者和民間團體卻在事件基本結束後活躍起來。
他們首先是派出人員暗中調查了在事件中受害人員的基本信息,隨後又前往醫院找到了那些在事件中受傷的警察……然後他們就開始集中攻擊仲裁者,認爲所有這一切行動造成的損失都應當由仲裁者出面承擔。
對於這種攻擊,本就損失慘重的仲裁者自然不會保持沉默。
尤其是在波西瓦爾,當天一些學者帶領民衆在一處仲裁者駐點外抗議示威的時候,一名仲裁者因“出言不遜”而遭到圍攻,隨後駐點內的仲裁者一涌而出,對着示威人羣就丟出了震爆彈。
雖然這種東西在戰場上殺傷力遠小於威懾力,可是這些示威者大都是普通民衆,又擁擠在一起。
這樣幾枚震爆彈丟出去,當場就炸死了三人,炸傷了十餘人。
見仲裁者非但不主動承擔責任,還對合法公民動手,示威者的情緒再難自抑,於是一場示威遊行轉眼間就變成了暴動。
好在波西瓦爾方面的守備軍出動的較爲及時,才避免又一場血雨腥風。
但這次衝突結束後,卻把仲裁者整個機構推到了風口浪尖。
作爲仲裁者目前的最高管理級人員之一的韓空文更是遭到了世界各地人權主義者的抨擊和嘲諷,衆議院迫於壓力也只好啓動緊急調查事項,暫時收回了韓空文的最高權限憑證,並派出了多名最高監察人員對韓空文進行監察問詢。
同時,各地區的仲裁者也都被集中起來接受調查。
至此,由7月13號晚點燃的這場大火才終於熄滅……
……
“哈哈哈哈!來來來!諸位!大家共同舉杯!祝咱們洪宴財運亨通!”王富貴今晚高興的很。
宴會大廳裡的氣氛也相當熱烈。
可張毅卻一直在樓上的天台上吹風,沒有加入其中。
但他並不孤獨,從他離開會場後,就有一個人一直陪着他。
這個人並不是莉琳,而是那位許久不見的菲裡姆……或者說……李紹安……
“你剛纔問我民意是什麼……我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不過現在我好像想明白了,你還聽嗎?”菲裡姆問張毅。
張毅迎着風,目光冷峻,過了半晌才道:“說。”
“其實民意理解起來很簡單……所謂民意……就是微風吹過,百草俯首……就是星火之力,亦可燎原……就是落水之狗,人皆毆之,不問好壞……”菲裡姆用了三個比喻。
張毅聽得真切,細細品味一下,也確實如此。
尤其是最近發生在他身邊的這次示威導致的暴動。
“民意,可以是最好的東西,也可以是最壞的東西,但現在看,它對我們而言,無疑是最好的狀態。”菲裡姆笑了笑。
張毅卻皺起眉,他很討厭這笑聲。
“你當初爲什麼會選擇我?”張毅問。
菲裡姆坦然道:“因爲成立洪宴的最終目的是促成一個好的結果,而不是爲了建立一個黑暗的帝國。”
張毅聞言轉過身看住菲裡姆道:“好的結果?我怎麼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菲裡姆淡淡的笑了笑道:“看不清楚,是因爲最近發生的事情有太多非必要的犧牲,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以後會繼續這麼做,畢竟說到底,我們只是一羣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而已。”
老鼠……
張毅聽罷卻反問道:“那你聽過鬥獸棋嗎?”
菲裡姆一愣:“鬥獸棋?”
“對,鬥獸棋,象吃虎,虎吃豹,豹子吃狗,狗吃貓,貓吃老鼠,而老鼠……吃象。”張毅說罷盯着菲裡姆的雙眼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我雖然還不清楚,但你要說你只是想當個老鼠,這種謊言也未免太敷衍了些。”
菲裡姆聽罷哈哈一笑道:“你說的對,雖然我們是老鼠,可老鼠能吃象,我們現在已經把貓折騰的自顧不暇,那麼下一步就是要對大象動手了。”
張毅見拆穿了他非但沒有讓他感到絲毫慌亂,反而助長了他的得意,心裡有些不舒服。
便問道:“大象?誰是大象?”
菲裡姆看向天台四周道:“你所能看到的這一切,就是大象。”
張毅一怔,隨後皺眉道:“你想顛覆現有的最高管理級?”
菲裡姆卻搖搖頭:“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種老套的劇情我早已經看膩了,我現在想做的,只是把它們敢想卻不敢做的事情全給落實一下罷了。”
“哦?”張毅有點懷疑了,他試探着問道:“那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
菲裡姆沒有隱瞞,直接開口道:“我準備和楚雲瀾談一筆交易。”
楚雲瀾?!
張毅心中一震,暗忖:‘洪宴一成立就主動找滅世主義者的領袖談交易……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見張毅沉默,菲裡姆笑着問:“是不是很驚訝?”
張毅點點頭:“說實話……是有點意外。”
“那你就不好奇我爲什麼要和楚雲瀾談交易?又準備談什麼交易嗎?”菲裡姆問。
張毅則冷笑着反問道:“那我問了你會告訴我嗎?我怎麼覺得,你根本沒必要和我說呢?”
菲裡姆卻意味深長的看了張毅一眼道:“你說得對,我是沒必要告訴你,但既然我已經說了我下一步要做什麼,就不會再對你有所隱瞞,而且……我本就打算由你出面和楚雲瀾接觸,又怎麼會不告訴我爲什麼要聯絡她呢。”
張毅一皺眉:“你居然想讓我和滅世主義者接觸?”
菲裡姆淡淡的答道:“是的。”
“呵……那你選錯人了,我再怎麼說也曾是仲裁者的一員,就算現在的我已經被除名,我也不可能去和我曾經最大的敵人談交易,而且,你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的。”張毅明確表明了態度。
菲裡姆聞言卻是一嘆。
他這一嘆,嘆的莫名。
張毅皺眉道:“怎麼?覺得選錯人了?”
菲裡姆卻笑着搖搖頭,隨後問張毅道:“你當初……爲什麼會加入仲裁者?”
張毅卻反問道:“你又是爲什麼要找到我?”
菲裡姆坦言道:“因爲你的身份足夠特殊,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在隱藏實力,也只有你能擔得起這個重擔。”
張毅笑了:“呵呵,說的好像你對我很瞭解一樣。”
菲裡姆微微一笑:“不算太詳細,但基本上很清楚。”
“哦?說說看。”
菲裡姆看着張毅,笑容慢慢收起來道:“你真的想讓我說。”
張毅無比鎮定的看着菲裡姆道:“你說。”
菲裡姆也不再遲疑,他開口道:“130年,勝利日降臨後,全球人口縮減了近一半,但卻很少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因爲對於倖存者而言,世界恢復和平就是最大的幸事,但只有極少部分知道這一半人的代價有多大。”
菲裡姆才說了一句,張毅的心底就有些開始慌了。
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也無所謂了,普通人不知道代價有多大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何況他們知道了又如何……對今後世界的發展並沒有什麼助益,但是問題擺在那,如果不予解決,人類社會遲早還是會走向滅亡,而且已經初見端倪了。”
張毅沒說話,但並不代表他不懂菲裡姆在說什麼。
去年發生的事情張毅其實都知道……尤其是有關於神秘立方那件事。
雖然對外,最高科學院公佈說是一次失敗的實驗,可張毅卻心知肚明……因爲幾年前他就在追蹤“神秘立方”和自由民之間的關聯了。
“其實我們很早以前有很多機會來彌補,但是……人們追求進步和追求幸福之間始終存在着不可調和的矛盾,如果不能給予人民幸福,則無從談及社會進步,而社會進步總是需要足夠的資源和人民的付出,這裡頭的平衡一旦拿捏不穩就很容易造成社會動盪……所以歷來管理層都是以制度建設爲首要目標……然而,現實是不存在絕對的完善制度體系,也就無從談及人類文明最大承載極限的突破……說白了,就是不進步則等死,進步了反而極有可能加速滅亡的局面。”菲裡姆的這番話發人深省。
張毅原以爲菲裡姆會說一些極端的話,卻沒想到他會有這番見解。
可是又能如何呢。
張毅道:“你看的很透徹啊。”
“透徹……那又如何呢,古往今來,那麼多聖人賢哲都沒能解決的問題,我也不過是感嘆一句罷了。”
張毅聞言卻反問道:“既然你也知道只能感嘆,又爲什麼要做這些努力?”
菲裡姆答道:“因爲我相信事在人爲。”
“那如果沒有結果呢?”
“呵呵……我沒想那麼多,況且,很多事情本就不見得有結果,但沒結果不代表我們就可以不去做,這其中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張毅懂了,他又問道:“那你繼續,你說了半天,好像並沒有提到有關我的事情吧。”
菲裡姆淡淡一笑,繼續道:“你的名字其實原本不叫張毅,而應該是一串編號纔對,我說的沒錯吧?”
張毅一挑眉,沒有否認:“對,我的確不是通過正常的人類繁殖方式誕生的,不過這也沒什麼新奇的不是嗎?”
“的確,無論是以前的圖拉雅,還是現在的擬化生物繁殖技術,都是臨摹人類的繁殖方式創造新人類,你作爲其中的一員,的確沒什麼好新奇的。”菲裡姆語調平靜,可他頓了一下後又道:“但你的情報樣本的來源卻與衆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這句話一出口,張毅的嚴重泛起了寒光。
菲裡姆此時是背對着張毅的,只要張毅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將眼前這個人撕得粉碎。
可是他沒有那麼做,他很清楚對方敢說出來就有說出來的底氣和把握,如果就這麼一句話就沉不住氣,那他張毅也未免太沒有城府了。
“獨一無二?呵,你這話說的,哪一個通過擬化生物繁殖誕生的人不是獨一無二的?這可是最高科學院的技術成果,你該不會質疑他們只是粗劣的臨摹了圖拉雅吧。”張毅這話裡透着譏諷。
菲裡姆聞言後卻並無半點不悅,反而解釋道:“我並沒有質疑最高科學院的意思,也不覺得這項技術和圖拉雅之間有什麼聯繫,畢竟一個是創造,一個是復刻,這本身就不同,但是……基於父母雙方的情報樣本誕生出的新生兒雖然看似完美還原了遺傳基因創造的變量個體,但說到底,他們距離1+1=1還是差的很遠,但你就不同了!”
張毅一皺眉:“什麼1+1=1?”
菲裡姆沒有多做解釋,只道:“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創造你的那份情報樣本來自於誰。”
話題說到關鍵處了,張毅眼中的寒光已經隱現鋒芒了。
菲裡姆看的真切,但他依然鎮定自若。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張毅問。
菲裡姆點點頭:“我很清楚。”
“那你也知道說出這些話的後果咯?”
菲裡姆有點了點頭:“嗯。”
“但你還是要說?”
“不一定。”
“不一定?”
“對,如果我們彼此之間心知肚明也就沒必要說的那麼透徹,但是如果你還在裝糊塗,那我就必須說明白了。”
張毅聞言看着菲裡姆道:“你究竟是誰?”
菲裡姆也看着張毅,他微微一笑道:“我就是個不認命的普通人。”
“普通人能知道我的身份?”
“普通人不可能知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個小意外,或者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呵……話都被你說全了,剛纔說人定勝天的是你,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也是你,你這個人真奇怪。”
“呵呵,這叫‘中庸’,事無絕對。”
“唔……好吧,那你就直接說吧,你都還知道我哪些秘密?”張毅這話說出去之後就已經準備動手了。
可是菲裡姆卻只笑不語了。
“說啊?”
菲裡姆搖搖頭:“算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做,那就算了吧。”說着菲裡姆就轉身欲走。
張毅見狀攔住他道:“我可沒這麼說。”
菲裡姆看着張毅道:“但你心中有太多疑慮,這不是我期待的結果。”
張毅聞言卻笑了:“你這話可真有意思,如果你們一開始不跟我裝神弄鬼,我怎麼會有這麼問題?”
菲裡姆:“沒有人裝神弄鬼,包括王富貴,我們都是最真實的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意思的表達。”
“哦?那……爲什麼我越來越看不清你們的目的了?”
菲裡姆道:“因爲你在裝糊塗。”
“我裝糊塗?”
“對,你明明知道‘神秘立方’正在蠶食整個世界,卻裝作一概不知,你明知道莉琳的真實身份,卻還把她留在身邊,甚至……你明明和聶仁歡很熟悉,卻裝作不認識……你說,到底是誰在裝糊塗?”菲裡姆把話直接挑明瞭。
張毅聽罷,眸子裡殺機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