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呂良轅被喝聲驚醒,身旁彭中軒人已不見,遂穿窗而出,瞟目四望,屋面靜寂如常,毫無變故痕跡,而前廳卻傳來話聲。
進得廳來,彭中軒好端端地站在廳裡,正與一五旬老者答話,心頭本已鬆馳。突然,榻上老者長鬚入目驚心,凝神注目,誰說不是,竟是自己多日尋找未遇的父親,不想傷重於此,不由魂散魄飛,一聲驚呼“爹爹”尚未出口,人已聳起撲上。
呂良轅進廳採,只不過眨眼工夫,除彭中軒外,宮行民夫婦均因急友之傷,眼看有一線生機,未曾留神,突覺身影撲倒,爲護呂大哥傷重之體,宮行民此刻已使足十成功力,橫掌切削,驀聽“爹爹”的嬌呼,就知又系誤會,然咫尺之隔,掌出已沾身,欲撤身抽掌,已然不及,驚得冷汗直冒。
撲身的呂良轅,大已急痛攻心,哪還防範有變,掌到勁風迫人,脫身無望,忽的左手似被引力牽動,無意中足下踏出“迷蹤迴旋步”,滴溜溜一轉身,人已橫出數尺,左臂被軒哥哥輕握其中,心知方纔引力必系軒哥哥所發無疑。但父親傷重昏迷榻上,卻不能不管,再次掙扎欲前,手臂突然一緊,聽軒哥哥說道:“伯父被掌力震傷,雖一時昏迷不醒,卻不甚嚴重,因剛纔被我拍過胸前數處要穴,不可輕碰,盼能對愚兄略加信任,且放寬心。”
呂良轅與軒哥哥多日相處,已深具信心,聞言並無大疑,心已稍寬,但爹爹昏睡榻上,四角仍有血絲,面色慘白如紙,芳心不由一陣絞痛,輕輕掙脫手臂,緩緩移步榻前,熱淚撲簌簌地流了滿臉。
彭中軒從轅妹驚呼聲中,已自意出榻上老者,當爲轅妹追蹤尋覓的父親,故謊言實慰,暫止其悲痛,即回身就請宮行民,提筆列方,進城購藥,並再三叮囑需七錢百年人蔘,始能發揮藥效。若無此物,則呂前輩實難望痊癒。
此事刻不容緩,宮行民正欲起行,彭中軒倏的將手微搖,擰目凝神道:“正南方現有一人,正朝此地奔來,不知是友是敵,宮前輩暫請緩行,待彭中軒迎將前去,一探敵友。”宮行民閉目靜氣、萬籟俱靜,毫無所覺,不由慚愧萬分,知彭中軒於此時此地,決非故作驚人之語。遂答道:“目下沿海一帶,爲爭覓即將出世之金蓮血劍,黑白兩道高手人物,絡繹不絕。其中最力者有三起,一爲大江南北威力最廣的烏金幫,一爲湖南洞庭湖翡翠港翡翠寨人馬,再一則爲遍佈宇內的丐幫。烏金幫的聲勢最爲雄厚,翡翠寨人馬次之,丐幫由幫主神乞樑化,率幫內四長老東來,雖數度現身,卻從未與任何一方正面爲敵,然三幫人衆,均爲數人一起。只少林智通禪師,隻身孤影,此地甚爲偏闢,老朽居此十數年,亦甚隱秘,除智通禪師外,別人不易得知,此來者或系老禪師,亦未可知。”
就這數語工夫,衣衫飄風之聲,已入耳清晰。宮行民首先啓門而出,門開處,一白眉老和尚當門而立,宮行民超前行禮道:“老禪師來得好快,想必巳把賊子們甩掉。”
白眉老和尚道:“烏金幫確非等閒之輩,日後相遇,務必見機而行,不可纏鬥。”邊說邊走進來,呂良轅一見即認出系日前救助自己的老和尚,忙含淚叩謝日前救傷之恩。白眉老和尚先是一楞,只一怔神,見彭中軒立在一旁,心中會過意來,忙道:“姑娘神通廣大,老衲也爲易容所蒙,姑娘玉體康復如此神速,亦出乎老納意外呢!”
彭中軒此時亦躬身申謝,白眉老和尚又道:“少俠神功超絕蓋世,老衲枉活數十寒暑,見所未見,不知令師何人……。”彭中軒不待其言畢,即插言道:“家師業已去世,遺命師門忌諱,尚祈老禪師見諒是幸。”
這一交晤,把這宮行民呆在一邊,搭不上話,聽語意和雙方仍系陌生,見話聲一落,遂代爲引見,至呂良轅面前,一時竟開不了口,眼前明明是個翩翩佳公子,智通禪師卻稱其爲姑娘,心內亦知呂大哥只一愛女,莫不是女易男裝,又何以如此微妙微肖。
呂良轅冰雪聰明,與彭中軒相依學武,雖僅三數日,因心愛軒哥哥,對他一舉二動,都模仿着學了十之五六,見宮行民愣在一旁,緘口難言,忙道:“小女呂良轅,此次追蹤家父,涉足江湖,爲使沿途方便,故易容而行,尚恕瞞蒙之罪。”隨後得知老和尚竟是自己的祖師伯時,已“哇”的一聲,哭倒在地上,祖伯爺爺,你快救救我爹,你瞧我爹傷重得多可憐啊!”
智通禪師專爲師侄受傷而來,進門即注意到呂懷民,見彭中軒在此,因其年歲雖輕,卻有超人絕藝,又見呂懷民呼吸間不像危急,故略與周旋,現經呂良轅提起,忙攙起呂良轅,行近榻前,探手把脈。
智通禪師,號稱少林三老,武功僅次於掌門師弟,但卻精於醫道,少林寺中啓爐煉藥,均由其一手掌管,現見呂懷民能沉靜昏睡,本已稍慰,但當手指觸脈,兩頰不由一陣紅暈,一眨眼,雙目精光暴射,面色泛青,雙厚緊閉,兩手微科,接着一聲哀嘆;道:“縱有神丹妙藥,怕亦難以復生。被‘天星掌力’江湖一絕重掌肝碎腸斷,外加逆血過多,爲師伯雖攜有少林之寶龍虎續命丹,恐亦難濟於事。”
呂良轅瞥見老和尚緊張情況,即感不妙,老和尚一聲長嘆,有如鋼刃鑽心,復聽“縱有神丹妙藥,怕亦難以復生”,心中一陣抽疼,頭腦一震,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當時昏倒。彭中軒見狀,攔腰一抱,首點“天靈”,“玄機”二穴,繼拍腦後睡穴,回身將呂良轅擱放椅上。聽老和尚攜有少林之寶“龍虎續命丹”,忙轉身問道:“老禪師所說少林之寶‘虎龍續命丹’,但不知是否七十餘年前少林悟法仙師所煉九粒其中之一,若確係此物,呂前輩當必有救。”
老和尚聞言,暗驚默忖:“此係哪位高手弟子,對少林之寶,知之甚詳。”逐答道:“正是悟法祖師所煉九粒‘龍虎續命丹’中之一,現少林寺中僅存三粒,敝師兄弟三人,各分一粒保管。因該丸爲千年何首烏、萬年木精,並參合多種極珍名藥,制煉而成,費時三年,啓爐丹又僅存九粒,遂命爲‘九子龍虎丹’,後因丹丸系救傷濟危之用,難忘九子共全,故更名爲‘龍虎續命丹’,祖師在世時,珍着性命,道命非遇九死一生之際,不可輕用,但剛纔老衲探脈所知,縱使用了少林之寶‘龍虎續命丹’,也難療補呂師侄胸前腹部重傷。”
口中雖然說無用,手卻仍探懷掏摸,久久始取出-木製方盒,揭起盒蓋,盒內另藏一碧綠小玉盒,老和尚萬分謹慎的再揭開玉盒,一陣清香,入腦清神,彭中軒心知確係寶物無誤,遂恭身道:“弟子雖僅學數年醫道,但若憑所修神功輔導藥力,當可收到意會不到之功,就請老禪師賜喂呂前輩吧!”彭中軒雖然年輕,但此種靈丹寶丸,亦知不能輕易交付人手,何況初交未深。
老和尚聞聽此言,面色微窘,將丸盒遞過道:“少俠仁肝俠膽,義薄雲天,即請少俠一力成全,老納就此謝過。”
彭中軒恭敬異常的雙手接過玉盒道:“些許微勞,何敢當此譽謝!日後仰仗老撣師處甚過呢!”語畢,看盒內“龍虎續命丹”,色作青綠,清香四溢,即將丹藥納入呂懷民口中。只一瞬間,靈藥已顯功效,只見呂懷民胸腹略作起伏狀,彭中軒就身榻前,盤坐行功,雙手平伸呂懷民胸膛上一尺高下,來回輕移,總有頓飯工夫,彭中軒頭頂蒸氣直冒,臉面微透熱汗。
此刻,呂懷民胸腹間起伏更爲激烈,似有物從裡突出。這時彭中軒雙手已停,口中突的噴出一道白光,直鑽呂懷民鼻孔中。
又過了片刻,白光頓斂,呂懷民一聲長長呼氣,又一深深順氣,胸前喉間一陣咕嚕響動,吐出數口逆血,人也跟着甦醒睜目,瞥目燈下,人影幢幢,末明就裡,挺身一躍,人已立身廳中,功力傷痛全部復愈,突聽:“呂大哥,你可真好了,差點沒把人急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天緣湊巧。”
復聽一蒼老聲道:“這……太……神奇!怎的說好就好,‘龍虎續命丹’,雖說是靈驗萬分,也萬無此等功候。”
他又哪知,彭中軒用神功輔助藥力,將傷治好後,因恐呂懷民未能及時痊癒,使轅妹傷心,故不顧睏倦,複用本身真氣,替其舒氣返精,並就使催動真氣,將其“任”、“督”二穴打通,呂懷民始能一醒即能活氣運動。
老和尚雖懂其理,卻想不到彭中軒會因轅妹之故而強耗真氣至此種地步,更想不到彭中軒功力已參化境。遂又轉頭察視,見彭中軒仍端坐榻沿,雙目微閉,面色凝重,頭上汗珠如雨下,知其真氣傷耗過重,正自調氣補神:已至返本歸虛之境,不可輕動。
呂懷民、宮行民將呂良轅拍醒後,隨謝過師伯救護之恩,相繼落坐,靜芳已端上香茗。
呂良轅見爹爹完好如初,尚以爲身在夢中,突見軒哥哥,端坐榻沿,滿頭大汗,心中不由一陣慘痛,知道軒哥哥爲救自己爹爹,必又耗盡了精力,正欲趨前撫慰,智通禪師寬大的袖袍已攔在身前,告雲這種境界之忌諱。
驀然,彭中軒從靜坐中開口道:“老禪師速爲備戰,已有數賊欺臨屋前。”語畢重又凝神端坐。
智通禪師早已震驚少俠武學,一聽此言,即開口道:“良轅孫女留屋護衛小俠,靜芳照顧啞女,懷民及宮賢隨我應敵。”語音甫畢,聲聲陰絲冷笑傳採,笑聲懾心動魄。智通禪師雙袖激揚,將燈撲滅,隨即穿窗聳出,呂、宮二人雙雙緊隨身後。
此刻屋前空場,並排站着四個高矮小大、形態面貌、衣飾打扮-,一模一樣的壯年勁裝漢子,智通祥師瞥見,心頭一怔,來的四人這副扮相,莫不是關外凶煞四子神。關外四子神數十年未復中原,今日何故現身東海,且彼此相互間,毫無恩怨過節,何故寅夜到訪,不由納悶,遂前行一步,躬身以禮見道:“來的可是關外四子神,恕老衲服拙冒昧,四子神屈駕至此,有何見教?”
四子神老大一神子答道:“老和尚聽了,關外四子神,已歸效烏金幫,身任總壇護法,現隨幫主駕到。因近日海內金蓮血劍紅光突隱,疑已被人搶先奪去,金蓮血劍百年前乃敝幫舊物,不容落他人之手,老和尚隱此數日,對此事想秘有所知悉。四子神今奉幫主之命,請老和尚前去答話。”聲音陰冷之極。
智通撣師一聽,又是烏金幫,勃然大怒,雙袖一拂,人又移前數尺,怒喝道:“小小一幫之主,竟擺如此駕勢,烏金幫勢力雖大,卻不定能震懾少林寺呢!四子神雖兇,老和尚還不一定畏懼呢!”
嘿嘿冷笑聲又起,一子道:“少林寺,瑩火之光,也敢指鋒烏金幫,真乃螳臂擋車。老和尚自不量力,敬酒不吃,給臉不要,你就嚐嚐四子神的神威吧!”說完,四子一散,將三人圍在覈心,一聲淒厲怪嘯,風雲變色,四子神同時攏身揮掌猛撲。
智通撣師雙袖起處,已接住一子和四子二人,呂、宮二人分敵二子三子。一陣翻滾撲去,掌風呼呼,殺聲騰霄,七人分爲三起,拳來腳往,緊張萬分。
這關外四子神,原系一胎怪嬰,產後即遭遺棄山野,爲一怪人路過所救,攜出長白山扶養長大,後見四根骨具佳,遂將-身武功,盡數傳教,怪人武學自成一派,後因練功走火火魔,自焚而死。四子自師父去世後,闖入中原,憑一身藝業,姦淫盜殺,無所不爲,自號關外四子神。於中原未及數日惡聲已遍播寰宇,後遭-老尼連番懲戒,驅逐出去。
四子神返回長白山後,氣憤萬分,決心苦練功力,以圖報復。因怪人去世匆促,武功夫能學會,亦未有遺言交待,四子神翻遍怪人練功數處山洞,終於到怪人遺留之內功心決。四子見內功心訣異常怪誕,與前所學,完全相左,四子神不管三七二十一,互相問詢切磋,暗中摸索,按日苦練,日久功深,一試之下,功力較前竟強甚數倍,不由心花怒放,更加勤修苦學,並日夜不斷操練四象陣法,十數年來,功力具都有了八成,四象陣法更是爐火純青。
不想怪人走火火魔之內功心訣,竟被四子神練出來了,這可說緣法。四子神此番重現中原,系烏金幫幫主烏雲成年前出關,相遇長白山,言語相突,一番激烈拼鬥,終將四子神降服,帶返中州,委任總壇幫主隨身護法,關外四子神受寵若驚,遂忠心效命。
且說七人在屋前空場,鬥了總有頓飯工夫,智通禪師憑數十年少林佛門禪功罡氣,以一敵二,只能略佔上風,一時若想傷敵,卻是不易。倏的瞥見呂懷民十八羅漢掌,已掌出無力,招亂精疲,心頭陡的一驚,一神子見其分神,突出單掌斜削肩頭,智通禪師趕忙旋身,回手又硬碰硬接了四子神全力偷襲的一掌,只聽“砰”的一聲,雙方各退四步站穩,四子神繫有心偷襲,已運足功力,準備一掌將老和尚斃在掌下。
智通羣師系旋身避招,發現背後掌風又到,避無可避,始回掌接,但姿勢步位,均未能佔到優勢,故難使全力。智通禪師功力本是略高一籌,如今硬被迫成平手,雙方震退後,具都掌臂痠麻,一子神見機不可失,忙即雙臂續勁,趁勢推出。
驀的一聲嬌喝,紅光暴閃,驚呼聲,跌地聲隨光散出,一下子四子神忙撤身暴退,場中已多了兩個錦衣少年。一少年手中一口紅光寶劍,血芒搖曳,眨眼間,二子手抱左臂,坐倒在地,怒目而視,左腿血污長褲,三子倒身丈外,似乎已昏死過去,看樣子受傷不輕,
這一鉅變,把場中數人全部震住,作聲不得。
原來彭中軒在屋裡調息、行動完畢,疲睏全無,與轅妹雙雙縱出,呂良轅一見四人黑衣打扮,即認出系烏金幫內人物,芳心已然大怒,復見爹爹萬分危急,更加急怒攻心,抽出金蓮血劍,一聲嬌喝,闖入衝去,只使了金蓮血創十二絕招中的一招“天地交泰’,即將二子左手臂及大腿上各開了四寸長一道血口,將爹爹救下。
彭中軒於轅妹抽出金蓮血劍時,見宮老遇險,他也發出一掌、將三子震倒,救下宮行民。
只一瞬間,一子驀然清醒,又復一聲冷笑:“想不到金蓮血劍爲爲你們先行得去,但金蓮血劍乃本幫鎮幫之寶,你們若能好好獻上,幫主或能看寶劍份上,不但不會加害,還會待以上賓之禮。若不聽好言規勸,遲則恐怕悔之莫及。”說完,眼露兇光,註定呂良轅一眨不眨。
呂良轅方纔寶劍出水鞘,只一招即將敵手刺傷擊退,一時也被驚得呆了,沒想金蓮十二絕招,會有這等威力。現聞此言,不由格格笑道:“寶物通靈,自能擇主,即是烏金幫舊物,何以會擱沉東海百年之久,如今爲我所得,即我所物,若要我奉送,那是夢想,不嫌命長就請來試試,聽說金蓮血劍,出鞘必見血方回呢!”
智通禪師、呂、宮三人,見紅光閃動,亦感驚異,經一子說出,尚不確信。再經呂良轅親口證明,莫不驚喜萬分,三人心中具都思緒紛亂,欣憂各半。
此刻,四子已將三子救醒,正替二子包紮傷處,一子聽畢呂良轅答話,隨即說道:“四子神今日已敗退,一掌一劍之仇,永銘心胸,金蓮血劍自有人前來討取,我等後有期。”說完即會同四子,將二子三子分別背起,絕塵而去。
呂良轅尚待截擊,被彭中軒從中勸住方罷。
此時五更將盡,天已漸明,五人返回屋中,落坐後,談起金蓮血劍事。呂良轅隨將傷後落店,及得寶復於洞中習練之經過詳情,逐一稟明。
諸人聞知後,莫不搖頭嘆息,惟緣份註定,不可強求,想武林黑白兩途人物,費盡心機,不想呂良轅只欲追蹤父親,初涉江湖,誤打誤闖,意輕得此寶,實乃天意。
及後談至烏金幫,智通禪師道:“四子神斷羽歸去,決不肯善罷干休,更何況有金蓮血劍在此,被等必定追蹤趕來,勢將引起格鬥,並有洞庭湖翡翠港翡翠寨及丐幫神丐率領四老,至今尚未出現,然丐幫神丐與少林寺,常有來往,可不足懼,洞庭湖翡翠港翡翠寨人,卻是長年不出湘境,不明底細,爲今之計,避之則吉,烏金幫高手雲集,幫首烏雲成人稱天翼飛鵬,武功確有獨到之處,未可輕視,何況雙拳難敵四手,宮賢侄隱居十數年,今後恐亦無法安居,何不一同避走,沿途亦好兼顧。”
宮行民道:“爲避塵擾,隱居十餘年,仍然未能安靜,倒不如趁此再入江湖。烏金幫近年胡作非爲,已失去幫主在世時之聲威,此次事件,城屬欺人過甚,侄欲造訪數位多年老友,請之出山與之周旋,奈連媳生平淡泊江湖,一心撫養啞女,待將其安定後,當必付諸實施。”
呂良轅忙接道:“宮叔叔何不將嬸嬸及小妹妹安放至我家中,讓娘也好有人陪同說話,不至於將我死關在家,不放出來。”
隨又對着呂懷民說:“爹,你說好不好!”說完滿臉撒嬌意味的。呂懷民忙道:“好!好!”
片刻工夫,靜芳已擱上早飯,餐桌上,呂良轅將彭中軒家仇說出,並探問四川雙煞楊仁楊義下落,諸人聞言皆都面顯驚異,註定彭中軒。過了一會,智道禪師嘆了口氣道,“十五年前,雙煞邀約魯南胖彌勒、天山一魔丁炳召,遼南七霸等十餘人,殺害江湖義俠滿門。故江南義俠摯友都陽湖鉤叟斯昌星等多人,邀約尋仇,將四川雙煞等追殺近年,逼使雙煞於中原無法立足,逃入苗疆,近聞已投身苗疆黑湖桃花露手下。桃花露五十年前。武功已然震驚江湖,尤以一身毒物更屬駭人。小俠神功絕藝,雖也超倫,但欲報此仇,亦須善爲斟酌。”
彭中軒此刻已怒火填胸,兩眼精芒暴射道:“此血海三世深仇,焉能因此而有所畏怯,任他武功毒物超然絕世,中軒縱然粉身碎骨亦誓報此仇”言畢,目中精芒頓斂,但仍滿含堅毅之色。
智通禪師不由將頭微點,手拂白鬚,滿臉微笑道:“真不愧江湖江南義俠之後,彭大俠於九泉之下,亦可瞑目。想當年,因陽湖釣叟之邀約,老衲亦曾參與此事,不想十五年後,竟得會其後人,是老衲一生中之大快事。”
彭中軒聞說,趕忙離座叩謝,智通禪師攙起道:“小俠不必如此,老衲雖曾參與,愧無建樹,仍被四川雙煞狡計逃脫。現今老衲又因寺中要務,不便遠離,趁此時機,稍將桃花露之得名加以說明,並着懷民代替陪同小俠前往苗疆一行。”
呂懷民道:“師伯所囑定當遵命,況剛纔小俠對懷民有救命之恩,粉
身碎骨亦在所不辭。”
呂良轅也嬌聲道:“爹,我也陪軒哥哥去。”
此時早飯已畢,靜芳逐替換上香茗。
智通禪師說道:“苗疆黑湖桃花露之名,爾等有所聽聞?”彭中軒與轅妹雙雙搖頭,呂懷民與宮行民齊聲答道:“只聞其名。
智通撣師道:“此事說來話長,事於五十年前,江湖有一歌謠,
東海茫茫浪涌翻西天雪山茅尼庵
松鶴一老洞庭小梅年二度桃花露
這首歌謠裡,分別道出六位武林前輩高人。第-句東海茫茫浪涌翻,是說有一東海老人,隱於東海外,波浪翻天處,東海老人乾元一雷掌及畢元神功,蓋世遮天,超絕蒼宇,爲當世之第一高人,第二句西天雪山茅尼庵,據說西天雪山峰頭,有座茅庵,住有一位神尼,一把三星金劍天下無敵手,所修惠元玄功,與東海老人畢元神功有異曲同工之妙。第三句松鶴一老洞庭小,其中有兩人,一爲峨嵋深處,一巨鬆之下,有一老人,身具松柏之勢,並飼一千年靈鶴,故名松鶴老人,此位前輩很少見人,亦極少人能明底細。洞庭小則系洞庭湖之內小神龍,水陸兩途具都深具火候,並練就一莽牛罡氣,聲威皆甚駭人。末句梅年二度桃花露,係指梅花娘娘與桃花仙子,梅花娘娘系嶺南梅花峰梅花一劍傳人,梅花一劍傳至梅花娘娘手中始入化境,頂達額峰,梅花娘娘並制有百毒梅花針,一出五針,形如梅花狀,針細如牛毛,中其無救。桃花露即苗疆黑湖桃花仙子,周身遍藏暗器,絕毒無比,較梅花娘娘梅花針厲害百倍,並自制桃花露,任何毒傷只需桃花露一滴,即能將毒除掉,桃花露因此得名。
“此一段掌故,如夢如幻。老衲是少年時從祖師悟法仙師處聽得,但老衲年近八旬,除洞庭小神龍於一次偶然機遇中,得有-面之緣外,餘者均無緣相會。傳聞松鶴老人已成半仙之體,更絕少有緣得見。次則首推東海老人及雪山神尼,洞庭小神龍武功最次,年歲最輕,但至今年歲亦近八旬,梅花娘娘與桃花仙子二人不相上下,但都有絕毒暗器,故爲武林所不恥。”
“此番欲南下苗疆,必先配製解救九散,以備不時之需。”這一番話使彭中軒聽得目不轉睛,想恩師從未道及,難道此歌謠,恩師本身都不知道嗎?
呂良轅卻不同,心想,軒哥哥的師父竟是五十年前的前輩高人,難怪有此等功力絕藝,自己能終身依靠,該是前世緣份。
時將近午,諸人又談及避走之事,彰中軒道:“以眼前輕重論,當屬轅妹之金蓮血劍所在地爲重,不如分兩批撤走,由晚輩護送轅妹一路,搶明道直往四川烏金幫總壇而去,彼等必定全力注意追蹤攔截,非晚輩稱強道勝,晚輩與轅妹手中金蓮血劍,-時絕不會失誤。任他人數再多,戰不過總走得了,而老撣師及呂伯父、宮叔叔和嬸嬸等定能輕易脫身。若同時而行,一旦被圍阻攔鬥,晚輩一時兼顧不及,豈不更誤事,這點請前輩們多加考慮。”
智通撣師等雖萬分不願二人涉險,但事實擺在眼前,呂懷民傷勢初愈,後力難繼;靜芳又久疏武學,更兼啞女年幼,此舉雖屬冒險,卻系妙計上策,以彭小俠藝業,當能履險夷,呂懷民雖不原愛女涉險,然方纔看她能救自己的-招,凌厲非常,知系初練金蓮血劍十二絕招之一,但功力更似較前爲高,以她對彭少俠態度上看,也似情愛深重,彭少俠對其亦關懷備至,不如就任其去吧!
衆人聽老禪師此言,遂不再遲延,各自收拾,略事休息,智通禪師既率呂、宮、靜芳、啞女四人,穿屋後竹林,翻山而去。
彭中軒與轅妹妹,乾脆就在屋裡打坐行功,直到日落西山,天已入黑,始收拾早爲備妥之乾糧,出屋上道。
二人剛離屋三十餘丈,即見路邊林中,略有閃動。彰中軒輕拉轅妹,根本不作理會,放開腳步,直往前趕,驀地身後夜空中,射起-線藍焰,起至半空,一聲爆響,火星四散間,形如傘狀似的落下熄去。
彭中軒只微微一笑,二人又復向前飛奔,直奔三裡前後,即有一藍焰升至空中,形態與前完全相同。
彭、呂二人,只見藍焰,未見有人出來攔阻,遂視如未見,不加理會。
時約三更,前後藍焰已現十數處,二人行來亦將五六十里,遂於一林邊,尋一石稍作歇息,剛一坐下,彭中軒又牽着轅妹站起,回身對準一樹後說道:“何方高人在此,想在下兄弟冒昧驚擾,祈現身相見。”
樹後草葉中驀地縱起一人,隨着叫道:“好娃娃,可真有兩手啊!”即見一五旬上下的老人,身穿百結鶴衣,披頭散髮,面如茶色,兩目精光炯炯,一步一跌的走了過來。彭、呂二人已自猜出系丐幫中人,但不知是丐幫幫主神丐,仰是丐幫四老中何人。彭中軒連忙施禮道:“在下彭中軒偕少林俗家弟子呂良轅,路經此地,不知前如何稱呼,以便參見。”
跛乞哈哈一笑道:“少俠太謙,但烏金幫絕非平庸之攀,四子神亦非好與之人,少俠前途危險重重,望能好自爲之。”彭中軒趕忙道:“謝前輩指導,但
不知前輩是否有同伴在此?”
此語一出,跋乞又是一怔;心想:“好小子,看不出門道還真靈啊!”即答道:“不錯,敝幫幫主現在林內,但不知少俠何以得知?”
彭中軒不作正面答覆;只微微一笑;立即斂住答道:“據晚輩所知林內現有二人,不知除貴幫神乞幫主老前輩外,尚有何人?可否請前輩代爲引見,日後相逢也好訪安。”跛乞雙眉微皺後即答道:“不瞞小俠說,林中確有二人,除幫主外,即幫主門下唯一愛徒。實因幫主今日路過前山,與烏金幫幫主相遇,一語不合,雙方對掌,敝幫主因一時不慎,被烏金幫幫主掌力震傷,現正在行功自治,未便相見,日後有緣,當再爲引見不遲。”
彭中軒一聽,又動俠腸,說道:“晚輩略知醫學,或能稍效棉薄,就
請前輩引路,如何?”
跛乞本屬丐幫四老中唯一好說話之人,平時閱人千萬,今見彭中軒一臉正氣,猶愛其謙恭有禮,聽其言畢,不自覺地竟回身當先領路人林。
來至林中一空場上,見一堆殘葉上,端坐一年若六旬老乞,貌像莊嚴,閉目靜坐,正自行功療傷,身後立一年若二十餘歲的漢子,滿臉愁苦之色。彭中軒略一注視,即忙上前,盤膝坐地,柔聲道:“前輩傷已將愈,但所發真氣,卻被阻塞,難返丹田,請將雙手伸出,待晚輩略效棉薄。”葉堆上老乞,果然慢慢將伏於肆上的雙掌伸出,彭中軒立即推掌相接。
只一杯熱茶工夫,老乞慘白的臉上,頓顯紅色,彭中軒立即收掌立身一旁。此刻老乞已將雙目睜開,望着彭中軒,眼內滿露感激之色,說道:“這位恩人怎麼稱呼,剛纔救小老兒一命,恰是時候,若再遲些時,小老兒不死亦將殘廢終身,大德不敢言謝,若有驅使,丐幫定當全部聽命。”
彭中軒趕忙恭身謝道:“晚輩彭中軒,不敢受前輩如此稱呼,剛纔誠屬巧合,此等事,任何人亦可代勞。只是不明原理,不知決竅罷了,些許微勞何敢當此重謝。”
老乞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小老兒樑化最喜痛快之人,哥兒即如此說,也就不必再稱前輩,我倆平輩論交,我叫你兄弟,你尊稱我一聲大哥,想我浪迎風塵數十年,今天交了個兄弟,亦是平生快事”。
隨又命身後漢子拜見,彭中軒人本天真,也夠痛快、爽快,聽老乞如此言說,遂不再堅持,恭手叫了聲“粱大哥”,便拖着呂良轅也叫了聲。
數人隨就着樹下枯葉坐下。神乞愛徒姓金名常施,現時搬出一個斗大葫蘆和幾隻冷的化子雞,將胡蓋揭起,酒香撲鼻,彭中軒同是愛酒之人,但只一隻碗,這裡除呂良轅不喝外,餘四人就着這一隻碗,輪流着一碗碗倒着喝。
幾人一開口就談到金蓮血劍之事,雖只一天的時間,神乞對此事已有所聞,彭中軒將寶劍從轅妹手中取出,遞於神乞過目,神乞樑化看後道:“此劍名金蓮血劍,俗稱血劍,俗傳持劍者是非福,歷其殺劫過重,先師去世前,曾一再道及,受一老和尚所託,血劍重現,則江湖將難逃一場浩劫,命敝幫浩劫形成時盡力化解,更命若能得劍,即將劍設法投入苗疆黑湖內,所因何爲,不得而知,如今小老兒自忖技藝差人遠甚,將要違師遺命,但願呂少俠能以大人之福,壓其兇魔冤孽,剛纔兄弟以內力渡小老兒過關時,顯出內力確係驚人,願亦善解上天好生之德,善自處之。
“烏金幫近年,已似洪水猛獸,應及早除去,確係萬分之福,小老兒自不量力,將親率丐幫幫衆追隨兄弟之後,與之一拼。據小老兒得知,前途阻攔甚多,一出浙省,避開水道,即可無事。”說完,從腰間解一竹製令牌,交於影中軒道:“此爲敝幫至尊之物,一向爲幫主所攜,大江南北,凡系丐幫幫衆,見牌如見我,有所差遣,定能如願辦到,予你攜帶身旁以備不時之需。”
彭中軒本欲推辭,見老哥哥摯誠,遂謝過收下。
神乞又道:“金蓮血劍,原無劍鞘,百年前得者具用紅緞包裹,小老兒數年前偶於一廢墟中得一劍鞘,愛其古異,隨拾之,現見劍長與劍鞘相差無幾,待取出一試,若能配合,確一快事。”隨咐咐金常施取出,一試之下,恰好相合,不由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