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盛繁還是沒能給出決定,只道是要好好想想,回覆番茄那邊的事宜暫且押後處理。
反正那邊也只是暫時提出一個合作意向,並未要求盛繁立即答覆,她自然也不可能心急火燎地就送上門去。
真正讓她感到詫異的,是自己受到柯明的影響度在不斷地提高——什麼時候連旁人都覺得,提出柯明的名字就能對她造成影響了?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還沒辦法反駁這一點。
她的確是對此受到了一些干擾。
從前她和柯明可謂是形同陌路,壓根兒就不是一條船上的人,可也不知道爲什麼,重來一次,所有的事情都起了變化——
——她能感覺到自己和柯明的軌跡在不斷接近,縮短距離,直至相交。
這可不是她樂見其成的現象。
柯明究竟爲什麼對她這麼感興趣,這件事情還沒能搞個明白,下次見到柯明,一定得逼他把該說的話說個清楚才行。
抱着一肚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盛繁早早上牀洗漱休息,但即使在睡夢裡,她的煩心事也沒能少掉任何一樁。
她夢到她曾經和柯明同獲影帝影后的那一年,助理小白在後臺賊兮兮地問她,一臉揶揄。
“我說我們的大影后,就真的對柯明一點兒想法都沒有?看見他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俊臉,就一點兒都沒有爆發征服欲想要將他拿下?”
她那時一臉皮笑肉不笑地迴應。
“不想!”
斬釘截鐵的兩個字,沒有絲毫猶豫,可在夢裡卻是掉了個個兒。
夢裡,她坐在椅子上,對着牆上的化妝鏡看小白的眼睛,一臉猶疑,不知在糾結什麼,眉宇輕輕蹙起,面色不佳。
她遲遲纔回了小白一句。
“……我……我也不知道。”
直到醒來時,盛繁還在兀自惱怒。
爲什麼要糾結呢!
直接乾脆利落地拒絕,說清楚不想就好了啊!
到底是爲什麼要糾結那麼久還回答得不明不白啊!
盛繁氣得狂拍了兩下牀,有種對自己怒其不爭的感覺。
朋友,醒醒啊,那是柯明啊!天上摘星星都摘不到的神一般的男人啊,你對他難道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嗎?!
你難道還幻想着將他拿下讓他對你日夜茶飯不思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嗎?!
寫小說的都不會這麼寫好吧。
盛繁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讓自己清醒了些,只用了幾秒鐘就決定要徹底忘掉這個荒誕的夢。
夢裡那種身不由己的猶豫掙扎,她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下牀洗了把臉,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盛繁就下樓去吃早餐去了。
今日時間充裕,她悠哉悠哉地取了盤嫩牛肉燜玉米,上面又夾了片兒煎得金黃的煎蛋,端着杯鮮牛奶就坐到了窗邊慢慢吃。
小刀剖開鮮嫩的牛肉表層,幾顆甜玉米從裡面漏了出來,骨碌骨碌地滾到了白瓷盤的邊緣。
盛繁的對面坐下一個人影,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瓷盤輕輕被人放下。
“怎麼樣,昨晚睡得好嗎?”
來人穿了件淺藍色的條紋襯衫,看上去格外清新。
盛繁甜甜地就綻開一個笑容。
“睡得還行。”
——如果忘掉那個夢的話。
“靜姐你呢,昨晚睡得有沒有好些,還是認牀?”
平靜在盛繁面前總是會不知不覺多幾分外人難見的活力,她朝盛繁輕輕眨了下眼睛,笑了。
“不管睡得好不好,反正這是最後一天了,不是嗎?”
今天殺青宴過後,就等衆人各回各家了,《謀殺者》這個劇組凝結出的緣分,也就此告一段落。
雖然心中微微有些感慨,但盛繁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還知道,在娛樂圈這個小圈子裡,要再遇上,實在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所以她也只是跟着笑笑,“說的也是,今天過後就放鬆了,靜姐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平靜盤子裡是一小盒土豆沙拉,旁邊還放了朵花。
她用勺子隨意攪了攪,“我是有這個打算,稍微休整一陣子,齣戲放鬆一下,你呢?打算繼續?”
她看出了盛繁隱隱的那種野心和衝勁兒。
曾幾何時,她剛出道時,也是這樣,雄心勃勃,想要靠一部部的作品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實力,但那種年輕的鋒銳早在一年年的歲月當中被磨了個平。
現在的她有名聲,有地位,便只求一個穩就夠了。
盛繁的刀利落地切開了一片片的牛肉,裸露出燜在裡面的鮮嫩玉米粒。她的眉眼輕笑,在陽光之下勾勒出一種利刃的鋒利氣息。
“是在談一個新劇本,能不能拉到投資還沒下定論,所以之後如何……我也不能確定,不過估計是要接着演戲的。”
之後的她會進入華大,學業方面自然不能只是空談,不然也就枉費了她這次讀大學的寶貴機會。
她會盡力在學業和演戲之間做好一個平衡的——
在兩方面都是佼佼者的她自信可以做到這一點。
平靜突然感慨,“你應當是走的方法派的路子吧……也只有方法派能在兩部戲之間迅速調整,不用考慮齣戲的問題。”
平靜很顯然,是體驗派的代表性人物。
體驗派的好處就是,在演戲時切換自如,很自然就可以入戲,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是劇情中的人物。
但也有顯而易見的弊端——劇本終究會結束,屆時若是出不了戲,生活中會時時刻刻帶有角色的影子,在他們自己的潛意識催眠下,演員們會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角色。
而在其中,甚至有不少演員會出現心理上的問題,需要進行治療緩解。
這可不是誇張,而是確確實實發生過的實例。
很多實力派的演員都常常會給自己的每部戲前後留夠時間,以供自己揣摩角色入戲,和拍攝完畢後找回自己出戲,所以他們做不到量產好片。
而很多常年活躍在大熒幕上的演員,大多都是演什麼都像自己,都帶着自己的情緒在演,本色帶入,更有甚者根本談論不上什麼演技,全靠一張臉在吃飯。
所以他們就不必擔心入戲齣戲的問題。
他們也只能被稱作偶像,而非演員。
盛繁沒有說話,默認了自己方法派的路子。
她相信平靜不用自己的確認也看得出來。
平靜端起桌上自己的橙汁,輕輕抿了一口,嘆了聲氣。
這話她本來不想說的,但還是擔心,盛繁這棵好苗子會一不小心走錯了路。
屆時可就廢了……
她實在是不忍心。
“方法派雖好,使用者的基數也頗爲龐大,但盛繁,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看上去像是有大抱負的人,要想走到巔峰去,投機取巧並不可爲。”
很多體驗派的老牌演員都喜歡稱方法派爲投機取巧,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盛繁從前就聽過無數遍,如今再聽,其實也不怎麼當回事。
但她還是領了平靜這番好意。
“謝謝靜姐,我會注意的。”
平靜一看盛繁這幅模樣,就知道她根本沒聽進心裡去。
她放下了手裡的勺子,認認真真地看向盛繁,彷彿知道她心裡所想一般。
“你現在應當也只是剛剛接觸娛樂圈吧,很多事情你並不明白。我今日說這些並不是出於偏見,而是切切實實地想要告訴你,方法派的路雖然快,但走不上頂點去,你要演好一個角色,就必須得靠靈魂去和它對話,必須得先騙過你自己。”
盛繁也放下了手裡的叉子,像是有幾分不解。
類似的話她聽過太多次了,尤其是查一典那裡,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要把她扳到體驗派的路子上去。
她就不明白了——她靠着方法派的路,不也走上了很多人看不見的巔峰上去嗎?
爲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反對她的做法?
就連柯明那個男人都和她曾說過這樣類似的話……
閉了閉眼,忘記那道身影,盛繁認真回問平靜。
“可是在我看來,方法派和體驗派不過是兩種不同的道路罷了,最終的終點都是一致的。我走方法派這條路並不是出於投機取巧,只是我認爲這種方法更適合於我而已。不少方法派的演員,不也一樣成就了不少經典影片嗎?”
平靜靜靜和她對視,半晌,突然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想說竇扣?”
看着盛繁突然變得複雜的神色,平靜自然而然地認爲是自己說中了,不等盛繁回答就繼續往下說。
“我承認,竇扣的天賦極其出色,放眼過去數十年,都再難得出她這麼一個天才,她走方法派的道路,自然會對你們這些新晉演員造成一些誤解和干擾,好像方法派纔是最便捷最有用的道路,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如果你看過《十七錄》這部電影,你就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十七錄》很優秀,也值得它現在的這番嘉獎,裡面竇扣的演技,更是挑不出錯處,完美得驚人。”
“可是,我作爲竇扣的一個關注者,我看得出來,在最近兩年她的作品中,她已經很少再有前幾年那樣驚人的突破,她不再隔一部作品就給我帶來一次驚喜,相反,她彷彿已經停滯腳步,滿足於現狀不再試圖突破自我……”
“她已經到了方法派能走到的道路的頂端,走到了別人終其一生都走不到的山峰頂端,她想要再突破……只有換條路走了。”
聽到這裡,盛繁已經沒了胃口。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盤子,眸光久久凝滯。
她在思考。
以前有很多人勸說過她走體驗派的道路,可那些人都是和她異常親近的關係,自然不好意思如此直白地指出她的問題,而那些和她沒那麼親近的人,都只會瘋狂吹捧她神乎其技的演技,壓根兒看不出來她的問題。
她當局者迷,竟然時隔了這麼久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問題。
她也許真的要換條路走才行?
她是不是真的出現了問題?
盛繁陷入了沉思。
好幾分鐘,她才擡頭朝悠悠吃着沙拉的平靜認真道了個謝,言道自己先行離開之後,便心不在焉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平靜只是淡淡地吃完了那份沙拉,取用餐盤邊提供的紙巾輕輕拭了拭嘴。
看着前方離去的少女身影,她突然勾脣笑了笑,眉宇似有若無幾分無奈,嗓間逸出一絲長長的嘆息。
“盛繁啊……你想求的東西……可太大了啊。”
這章節名……可越來越長了啊……另外再問各位大佬一句,爲什麼一夜之間就突然沒人給我投票了呢……呆滯眼。我這一天下來就兩票,懷疑人生……一條鹹魚乘客突然失去了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