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影視圈中存在這樣一種現象,很多演員的現實生活都很普通平庸,與常人其實並無不同。
但一投入到演戲中,變爲角色時,他們身上就彷彿加持了一道特殊的光環,使得他們看上去充滿了魅力,極其的迷人和富有吸引力。
這也是爲什麼演員十分看重代表作的緣故,一個角色塑造得好,可能就會收穫大批的角色粉,從而一舉紅火,達到一步登天的效果。
但這樣也會導致,很多粉絲會對自己的偶像或是喜愛的演員過分誇大形象,以至於當看見媒體所報道的某些演員路人照時,他們會異常失望。
因爲他們在心裡把這些演員過分神化和捧高了。
在業內,大家都心知肚明,大銀幕上的魅力都只是侷限在那部戲之中的,出了戲,少了那些角色背景烘托和音樂相襯,其實每個人都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但戚開今天卻突然覺得,那個叫盛繁的新人,不論是在戲裡還是在戲外,都擁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氣場,或許可以把這種氣場淺顯地概括爲——統治力。
對角色的統治,對氣氛的統治,對情節的統治,對鏡頭的統治。
走紅毯時,她能恰如其分地把握好度,最大化地展現自己頗具魅力的一面,讓任何人都忘不掉她出衆的美貌。
而在戲裡,她又能抓住導演和觀衆最期待的那個點,用最簡單最細節的表現力,展現出角色最豐富最精彩的那一面來。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和很多頗擅長塑造美女形象的花瓶演員不同,她不是演出一種千篇一律很有可能會讓人看膩的美來,而是抓住人物中心形象,感受人物內核和靈魂,在讓觀衆信服這個角色存在感的同時用角色的方式來闡釋另一種美。
舉手投足間,皆是萬般風情。
張弛有度,舉重若輕。
這個演員,是有靈性的。
旁邊有影評人忍不住小聲交頭接耳,戚開拍了拍扶手發出幾聲悶響,眼神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戚開在影評界算是頗有威望,這麼一拍,大家紛紛配合地閉了嘴,繼續觀看起電影來。
等看到範皇貴妃沒能發現陰言,二人無聲錯過之後,不少人心底都涌現出了一聲嘆息。
底下坐着的人心情各異,但心裡卻都不約而同有着同樣的想法。
雖然知道劇情是假的,一個太監也不可能和一個宮妃發生什麼,可爲什麼心裡就這麼不是滋味兒,非想着把兩人綁到一起去呢?
陰言自個兒也是同樣的想法。
雖然清楚自己是個太監身,但他卻依舊會對月色下的驚豔少女念念不忘,存了一分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怕心思,讓他不欲去多想。
陰言的心更亂了。
和陰言一同陷入掙扎的觀影者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盧會奇給帶進了故事裡去。
再之後,範皇貴妃這個角色驚鴻一瞥便沒了多少鏡頭,反倒是尹如玄這個女主正式上線。
她對陰言懷恨在心,開始不斷地在各種大大小小的任務裡給陰言找麻煩。又是逗又是打的,兩人簡直成了一對歡喜冤家。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在一次次地接觸中,尹如玄漸漸感覺陰言或許和她想象中那種心思陰毒狠辣的形象不同,而陰言也漸漸從她那裡看清了很多以前被矇蔽的真相,在尹如玄的引導下,他的思想漸漸拐上了另一條路,內心的三觀重新成型。
他漸漸覺得,自己可能以前做了不少錯事,而現在的他,需要一個彌補的機會。
很快,這個彌補的機會就被他的義父親手遞到了他的手上。
廠衛已經再一次鎖定了李祁山和他的同夥們的具體位置,只需要陰言帶上一羣人輕鬆地去圍住他們,把他們生死不論地帶回來,他就能重新獲得義父的信任。
看着義父深深的目光,陰言似乎在裡面讀到了些許信任和期待,這情緒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讓他幾乎無法喘息。
他該如何是好?
而也就在這時,劇情的進展速度越來越快,情節越來越複雜,節奏也越來越緊,觀衆們都跟着一同無法呼吸。
——陰言手上追查的一樁案子,讓他找到了自己生父生母去世的真相。
鏡頭一連閃過不少細節,讓腦子動得比較快的人已經想了個明白,這案子是尹大人刻意安排送到陰言手上讓他發現端倪的,而事件的真相,自是指向了手握重權的九千歲魏忠賢。
命運何其可笑,百般輪轉,原來一直尋覓的仇人就在自己身旁,自己還被傻傻矇在鼓裡,成爲了他手上最鋒銳的利刃,刀尖朝外,直直捅向這個朝代最薄弱的地方。
何其可笑……
何其可笑!
沒有應景的大雨,也沒有適時的背景樂,只有陰言一個人靜靜站在陰影裡,一片靜寂無聲,卻莫名讓人揪緊了心,難受得說不出話。
一場留白,勝過千萬。
而在此時,尹如玄的嬌蠻剛好填補了他內心的些許陰霾,也就在這時,陰言恍惚間覺得,也許……自己已經動心。
作爲劇裡必然要附帶的一段感情戲,雖然大家覺得編劇略微老套,但還是由於男女主的演技都還挺不錯而少了幾分苛刻。
但依舊有這麼一部分人在小聲竊竊私語,認爲柯明應該堅持對範皇貴妃的一見鍾情,而不是喜歡上尹如玄這麼個小丫頭。
雖然範皇貴妃出場的時間遠少於尹如玄,但不知道爲什麼,大家就是要更吃範皇貴妃的類型一些,心裡甚至都默默生出了幾分對尹如玄的抗拒,看着他們倆的相處戲就隱隱撇嘴,有些不耐煩地動了動身子。
而每到範皇貴妃出場的那短短几十秒,大家就格外來勁兒,看得也格外專心。
在劇情裡的這個節點,尹如玄還傻傻地不知道陰言是個太監,也傻傻地還不願意和自己的父親和解。在一番臉紅心跳的曖昧暗示之後,發現陰言並無動作,像是隱隱拒絕。
尹如玄深感顏面有損,一氣之下便帶着人馬連夜離開,一股子的小女生賭氣勁兒。
看到這裡,戚開搖了搖頭,於冰心還是更適合大氣的類型,這個尹如玄,總覺得她演得有些許彆扭,反倒是那個驚鴻一瞥的範皇貴妃,總有幾分讓他念念不忘的感覺。
也許是因爲鏡頭少吧,還看不出多少演技短板,戚開笑笑如此想到。
……
來自魏忠賢的壓力越來越強。
一善一惡,偏偏被人世間最俗的感情羈絆捆在一起,誰都難以抉擇,難以……下手。
面露頹相的九千歲坐在位置上,燭光影影綽綽,映出他些許無奈的神情。
“阿言,別……怪我。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啊……”
鏡頭拉遠,數千裡外,有一幫人馬在瘋狂疾奔。
“你爲什麼要幫我?”
李祁山面色複雜地打量着這個幾次給自己帶來生死危機的青年,青年卻只是斂眸,半晌才淡淡道。
“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自己。”
饒是前路分支複雜,他也不需要過多紛擾思慮,跟隨本心即可。
他已想清楚。
而鏡頭逐漸升高,可以透過密密的樹枝看見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也有一羣衣着整齊的人馬正在緊緊追來。
瘋狂的追逐,熱血的打鬥,陰言已知結局,但他的眼底從未閃現過些許退縮。
最後強撐着一口氣倒在血泊之中時,視線昏花,大雪紛飛落下,陰言隱隱約約看見有一雙腳朝自己緩緩走來,最後站定在自己面前。
他蹲了下來。
“阿言,你可後悔?”
他嗓音早已不復多年前的清透,年老之人帶着一種暮暮的沙啞聲音,問出這話時,他的嘴脣似乎也顫了顫,想起了許多年的那場大雪。
同樣是在那場大雪紛飛之中,他問面前這個少年,可曾願意跟隨於他。
他還曾問過,你是否會後悔。那少年斬釘截鐵搖頭,答道。
絕對不會!
可如今呢?
他沒說後悔什麼,那垂死的青年也不曾問,只是笑了笑,眼底光芒渙散。
他嘶聲輕輕喊了句。
“義父……”
魏忠賢驟然後退一步,眼底霎時冰寒,“你還知曉我是你義父?我此生少有的幾分真感情,都被你揮霍殆盡,陰言,我很失意。”
青年躺在雪地之上,嘴角徐徐溢血,他卻依舊努力笑了笑,眼眸乾淨。
“我這一生……一直在做奴隸。我做妓院的奴隸,做皇宮的奴隸,做這大明皇朝的奴隸……臨了來,我只想不留遺憾地,放縱一次,至少要努力,不做自己的奴隸……義父,我不悔……從未。”
漫天大雪紛飛,總有那麼幾粒不恰巧地落在人的臉上,徐徐融化,風雪亂人眼,晃眼看去,竟像是他哭了一般。
可那又怎麼可能呢。
不知站了多久,那老人才徐徐站直了身子,背脊挺直,依舊是那大明皇宮之中位高權重的九千歲。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從未有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也從未有人敢去猜過。
除了手掌重權的這幾位‘掌權者’,似乎誰都是這大明的奴隸,可觀衆知道,這場大雪也知道,凡能守得住自己本心者,便從來不會成爲命運的奴隸。
這便已是足夠。
場中光突然亮起時,戚開才恍然間摸到了自己臉上的些許溼意,有什麼東西堵在他的嗓子眼裡,讓他噎着說不出話。
他取出手機習慣性地打開備忘錄,想要寫幾個要點以便於後面撰寫他的影評。可惜猶豫許久,他的指腹摩挲着屏幕,卻一個字都打不出。
那些看電影中途閃過的點子,似乎都隨着那一場大雪紛飛而去,了無蹤影。
怎麼就這麼結束了呢?
戚開不甘地朝四周張望了幾下,眼底還有幾分微微的緊張和期待。
怎麼就能這麼結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