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場景,攝像,一切就位。
孫導一個人坐在馬紮上,臉上帶了幾分焦躁,嘴脣上都是燥乾的死皮。
“小王!”他一聲怒喝,“去看看演員準備好了沒有,搞什麼幺蛾子呢!大家都等着呢!”
小王此刻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只是臉上還得擠出點兒笑,佝着腰小跑着朝一個房間裡去。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一臉苦相的又佝着腰跑出來,表情爲難裡帶了幾分委屈,“孫導,演員說還要一點兒時間準備,沒化完妝。”
孫導惡狠狠地把自己手上的本子砸在了地上,叉着腰站起來踱了兩圈兒步,白森森的牙被他死勁兒呲着,像是要活生生咬下誰的肉來。
他站在那兒重重呼了兩口氣,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給壓下去,“那就叫演員再快點兒,別讓所有人都乾等着!”
被指作‘所有人’的盛繁一行女孩都把頭微微垂下去,生害怕戰火蔓延到自己這兒來。
氣氛如死一般的沉寂。
小王一臉要死了的表情,登登登地又朝着那房間跑了過去。
盛繁掀了點兒眼皮朝孫導那方看去,率先撞進眼簾的,就是站在大棚下面無表情靜靜佇立的柯明。
他眼睫垂下,看不清眼底神情,只看得見他眼瞼下方睫毛打出的一片濃重陰影,整個人身周縈繞着一股清冷疏離的氣息。
盛繁靜靜看了他兩秒,莫名就覺得眼底有些發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感染到了她,讓她覺得此時的柯明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令人憐惜。
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什麼,下一瞬柯明冷冰冰的眼神就已經順着她的目光追了過來,像是在空茫的大草原上獵食的鷹隼,直截了當,毫不留情。
只是他這眼神也就嚇唬嚇唬別人,盛繁可是當年天王老子的頭上都敢放肆的人,被唬到一次也就罷了,第二次還來就真是她的問題了。
盛繁不僅沒被嚇到,還賤兮兮地朝着柯明笑了一個——她記得以前柯明最討厭她這樣跟個狐狸似的賤笑了,每次她一笑,只要被他看到,她就會多倒上那麼一次血黴。
果不其然,柯明似乎是厭惡地抿了抿脣,目光又收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在那裡站着,莫名讓人覺得有幾分寒涼的樣子。
盛繁沒意思地癟了癟嘴,把自己賊溜溜到處望的眼神又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乖巧得像個小學生。
大家又在烈日下等了那麼十來分鐘,小王才抹着汗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對着孫導狀似無奈地笑了笑,而又過了那麼一會兒,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才從房內傳了出來。
“哎喲,好熱呀!這麼熱還怎麼讓人拍戲啦。”
一個穿着複雜宮袍的女人婀娜多姿地走了出來,手擋在額上,被半掩的臉上滿滿都寫着嫌惡。
太陽下,她精緻的臉上畫着大濃妝,強烈的日光把她也襯得有幾分雍容華貴了起來,明豔奪目不敢讓人直視。
盛繁偷偷瞄了那方一眼,心裡瞬間就是一陣恍然大悟,她輕輕地哦了一聲,音量低得誰也沒聽見。
岑喻一啊,怪不得。
人家後臺可大着呢,資本擺在那兒呢,怨不得別人這麼造作。
“我說孫導,咱們可以拍戲了不啊,這天氣好熱呀,快點拍完收工了好吧。”岑喻一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帶了很重的鼻音。
孫導面無表情:“你要是配合,早點把戲過了你就可以走,我們也省點兒事。”
岑喻一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不屑的笑,眼珠子轉了一圈,瞥了他一眼,“還怨上我了是吧,行啊,那咱就開拍唄。”
她扭了扭身子,不再看孫導,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柯明所在的方向,在什麼迴應也沒得到後,又冷冷嗤笑了一聲,走到自己戲裡該站的站位。
見她準備好,孫導也不耽擱了,場記上前打板後,鏡頭也開始動了起來。
女人開始講起了臺詞,“這日頭正好,連帶着花也精神,一年一個輪迴,哪怕是敗了,第二年也照舊重長,只可惜我這身子…….”
她做作地嘆了口氣,手就要撫上額鬢,身後的侍女擔憂地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就被孫導惡狠狠地一聲卡喊了停。
“重來!演員注意入戲!”孫導的眼神飄過岑喻一的身上。
被折了面子的岑喻一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只是也沒說什麼,場記打板後,拍攝繼續。
她先徐徐吐出了一口芳氣,擡頭望了望天,醞釀足了眼神後,纔有幾分憂鬱的低頭,繼續念臺詞,“這日頭正好……”
“卡!”孫導又是一聲喊停。
“岑喻一,注意你的表情!入戲知道嗎!”到了拍戲的場合,孫導也投入了自己的狀態中,不再像之前那樣憋着忍着岑喻一的造作了,不僅直呼她的名字,他臉上也多了些不滿和怒容。
“再來!”
第三條。
這次更慘,岑喻一興許是覺得之前自己的入戲不夠,比之前的兩條更浮誇了些,又是唉聲嘆氣,又是搔首弄姿,好半天才把手撫在花身上,輕吸一口氣準備開念臺詞。
這次連盛繁都有幾分看不下去了,伴着一聲響亮的卡,她秀眉輕輕蹙了蹙,只是不到一瞬,又徐徐展開,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情。
盛繁早先只是聽說岑喻一的後臺硬,小動作多,據說她常常利用投資人注資的權力,爲自己交換到大製作裡面的一些名額。
曝光率足了,再加上她的顏值也不低,竟然也俘獲了一批腦殘粉,在娛樂圈裡混得如魚得水。
雖然演技差一直都是她被媒體攻訐的主要點,但她的粉絲常以‘我們的一寶(怡寶)已經很努力了,請大家看見她的進步好嗎’以及‘怡寶沒演技也有臉有身材有背景,你們噴她就是嫉妒她’來打嘴仗,搞得大家都不是很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從而導致岑喻一在娛樂圈混得更加舒坦。
而盛繁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摩她的演技。
和盛繁一樣,岑喻一也是野路子出身,很多科班的理論她並不瞭解,也並不想要去了解,這就導致她的演技天生就是個短板。
再加上她又並沒有天賦,出道以來一直在接以美貌着相的同類型角色,混到如今在盛繁眼裡來看,這齣戲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矯揉造作,表演痕跡過重,或者是用過多的動作去營造氣氛,都會很容易讓觀衆產生出戲和尷尬的情緒,這是拍戲最大的忌諱,偏偏讓岑喻一給犯全了。
盛繁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開始看這場戲的第四次拍攝。
就這麼斷斷續續地足足拍了有將近二十條,孫導才一臉絕望地揮了揮手,示意這場過了。日頭越來越曬,孫導一人頂着滿頭大汗,眼也不眨地盯着回放看了足足好幾遍,眉毛擰成一團。
抱着對後期剪輯以及配樂的深沉期望,他嘆了口氣,提示場記開始準備下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