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七敲響顏秉正書房的門,“父親!”
喊的聲音不大,門卻是很快的打開,露出顏秉正那張黃瘦的臉,“十七來了!進來吧!”
跟在顏十七身後的沙暖將食盒放到了桌上。
顏十七親自將飯菜擺了出來,“父親趁熱吃吧!”
沒有詢問,也沒有質問,語氣淡淡的如同在拉家常。
顏秉正遲疑了一下,沒有去接顏十七遞過來的筷子,“我先淨手。”
沙暖就趕忙喊了小廝端水來,伺候着顏秉正淨了手。
顏秉正落座到桌邊,卻是遲遲沒有動筷子。
顏十七道:“飯菜若是不合胃口,我重新吩咐廚房,另做了來。”
“沒有!”顏秉正執起筷子,卻是吃的味同嚼蠟。
顏十七也不看他,只是低垂着眉眼立在一邊給他佈菜。
顏秉正何時受過女兒的這種待遇,一時間手足無措,“十七,我自己來就好了。”
顏十七也不堅持,放了筷子,就站到了旁邊,依然是低眉順目。
顏秉正看着面前冒尖的飯碗,只得悶頭猛吃。
直到碗見底,沙暖斂了碗筷。顏十七福身行禮,擡腳就走。
“十七!”顏秉正急急的喊了她。
顏十七回頭,“父親還有什麼吩咐?”
顏秉正倒揹着手,“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顏十七搖搖頭,“沒有!”
“那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顏秉正幾乎是帶着懇求道。
顏十七從善如流的在桌邊坐了,“父親想說什麼?”
顏秉正一怔,愣住了。
顏十七越是坦然,他就越是不自在。
顏秉正道:“我不是爲了範姨娘的身死,才難受的。”
“哦!”顏十七淡淡的應。
顏秉正道:“我只是有些寒心。”
“哦!”與前一聲無二。
顏秉正道:“十七,你是在怨父親嗎?”
顏十七擡頭,挑眉道:“父親想要我說什麼?不論是母親,哥哥,還是全四房的下人,都認爲父親是在對範姨娘情深意重。父親想要聽我安慰幾句嗎?抱歉!不會!”
顏十七的話刺撓撓的而來,顏秉正的心反而落地了。
這樣的態度總比剛纔對他冷淡至極要好得多。
“十七,我跟範姨娘沒有情深意重!”
顏十七翹了脣角,“父親試圖說服誰?我嗎,還是您自己?如果不是情深意重,您昨日會巴巴的去看她?如果不是情深意重,您今日會茶飯不思?父親想騙誰?”
顏秉正大囧,“她畢竟跟過我一場!”
顏十七冷笑,“那若是她贏了呢?若是當初她將我殺死了呢?父親可會想過你與我也是父女一場?”
“十七------”顏秉正哆嗦着嘴脣,語塞了起來。
顏十七道:“今日的斬首,我去了!範姨娘走的很冷清,臨走先斷頭飯都沒有人送。我其實覺得蠻寒涼的,父親以爲呢?”
顏秉正縮在袖子裡的手,想要攥拳,卻因爲哆嗦,怎麼也攥不起來。
顏十八和顏如鬆居然都沒有去!
他昨日是親自跑了一趟主宅那邊,去見過那姐弟倆的,叮囑他們去送他們生母最後一程。
沒想到,到頭來,卻還是沒有去。
想起,他們爲了出繼,跪在他面前相求的樣子,當真是隻能用顏十七剛剛說的兩個字“寒涼”來形容了。
“羊跪乳,鴉反哺!羊跪乳,鴉反哺!”顏秉正念叨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着笑着,竟是淚水連連。
顏十七起身,“父親願意爲他們神傷,那是父親的事情。但是請父親不要爲了他們來作踐自己的身體,進而作踐哥哥和我。父親若是覺得我們兄妹不重要,請將我們驅逐出顏家族譜吧!”
“十七!”顏秉正嚯的起身。
顏十七冷冷的看過去,“別勸導我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點兒都聽不懂!也理解不了!父親剛剛問我是否怨恨你,那我現在就給你明確的答案!我恨!非常的恨!”
“十七!”顏秉正急急的衝過來,“你聽我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
“那父親是什麼意思?”顏十七反問道,“從孃親那裡得知當年範姨娘被塞進四房的真相,我對父親是感激的!感激您當初的不殺之恩!所以,這些時日來,我一直都耐着性子,想要拉近父女之間的感情。可惜,我好不容易前進一小步,父親就要逼着我後退一大步。既如此,我又何必再費心思?那就這樣吧!”
“十七,父親錯了!真的錯了!下不爲例!真的沒有下一次了!”顏秉正伸出手想去扯顏十七的衣袖,沒碰到衣邊,卻又縮了回去。
顏十七嘆氣,“認錯容易,改錯難啊!再有不到三個月,十七就要嫁了。哥哥也定了親事,大考之後,也會完婚的。十七求父親,能讓我們兄妹的婚期如期舉行嗎?哥哥高中之後,很快就會入仕,哥哥是想着要給孃親掙誥命回來的。所以,十七求父親,能讓哥哥剛剛開啓的仕途上不受丁憂困擾嗎?”
顏秉正猛的後退了兩步,身子踉蹌了一下,險險的穩住了。
顏十七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仰頭看天,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風中有着悶悶的溼氣。
又要下雨了吧!
也不知這個時候的江南,會不會也是細雨綿綿。
院牆邊走出個人影來,竟是顏如鬆。
“哥哥不溫書?”顏十七故作輕鬆的問。
顏如鬆道:“累了!出來溜達兩圈!”
顏十七道:“那你慢慢溜達。我回去陪孃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