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雅恨恨的道:“顏十七太過猖狂了,老天怎麼不降道雷劈死她。”
範氏看了她一眼,“以後這種話少說!你以爲經過今天這樣的事,好好的人家,誰敢娶這麼個貨?偏她高夕卓還自以爲佔了什麼便宜呢!等着吧!等着顏十七嫁不出去的時候,看不哭死她。”
顏清雅突然就邪魅的笑了,“京城都傳遍了,今日浥塵公子會來悲憫寺喝粥。我相信除了浥塵公子,像我舅舅啊,安邦侯世子,還有大量趕考的舉子等等,都會來寺裡呢!說不準此刻,顏十七的彪悍名聲已經傳揚出去了呢!”
“定國公世子也在列?”範氏蹙眉,“那個不是一向很少出門的嗎?”
顏清雅道:“你們道今日爲何會有這麼多的大家閨秀前來?還不是爲了一睹浥塵公子的風采?”
顏杜氏嗔了她一目,“姑娘家家的,少談論那些個公子少爺的!被人聽了風去,隨便閒話兩句,豈不壞了名聲?”
顏清雅就趕忙閉了嘴巴。
再擡頭看去,發現顏十七一行已經沒入了寺中。
顏十七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接過報曉遞上的帕子拭了拭嘴巴,“肯定是有人罵我。”
報曉笑,“一想二罵,姑娘打了兩聲,恐怕真有人在罵。”
高氏道:“今天坑了人家一萬兩銀子,人家不罵你罵誰?得了便宜了,罵兩句反正也聽不見。”
顏十七哭喪了臉,道:“孃親是哪邊的?”
高氏哭笑不得,“你說我哪邊的?別再這兒裝可憐,趕緊上香許願去!”
大雄寶殿裡,惠通大師親自侍立在側,接過顏十七的香插在了佛像前。
“十七小姐的願望肯定能實現的!”
顏十七眨巴眼睛,“大師知道我許的什麼願望?”
惠通大師笑,“不知!”
顏十七也跟着笑,“大師肯定跟佛祖交好,煩請大師爲十七在大師面前多美言幾句。十七的願望很簡單,就是讓那罵我之人嘴巴爛掉。”
“這------”惠通大師面露古怪,哭笑不得。
高氏一把拽過顏十七,“你這丫頭,口沒遮攔的,菩薩是善良的化身。阿彌陀佛!菩薩沒聽見她說的話。”
顏十七低了頭,玩手指。
看上去一副悔錯的樣子,其實是暗地裡偷笑。
及至出了大殿,高氏還在數說顏十七。
顏十七一副恭謹的樣子,眼睛卻滴溜溜的四處轉。
不巧,正好看到了騰氏急匆匆而來,一臉的焦灼。
顏十七好笑的提醒高氏,“孃親,顏家好像出事了,您不去過問一下嗎?”
高氏冷哼,“顏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我過問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顏杜氏扶着顏清雅直奔這邊而來。
顏清雅用帕子捂嘴,白色繡蘭花的帕子上鮮紅一片。
顏十七瞪大了眼睛,“孃親,她這是嘴巴被人打了嗎?”
她其實想問,顏清雅這是嘴巴爛了嗎?
沒有問出口,是怕招來高氏的白眼。
高氏雖然嘴硬,但基本的禮數還是要遵守的,迎上去道:“三丫頭這是怎麼了?”
顏杜氏不搭理。
騰氏也只顧喊着,“惠通大師!惠通大師!”
高氏蹙眉,“你這麼大聲,是想讓寺里人都看到三丫頭現在的樣子嗎?”
騰氏立馬閉了嘴巴。
範氏從後面追上來,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惠通大師從大殿裡走了出來,打了一聲佛號,問:“這位女施主是怎麼了?”
顏杜氏道:“剛纔上臺階的時候,也不知哪裡突然飛來一粒石子,正好打中了小女的嘴巴,登時就見了血。用帕子捂着也是不頂事,這才求助大師。不知大師這裡有好的止血藥沒有?”
惠通大師重重的看了顏十七一眼,然後才道:“幾位施主,請隨老衲來!”
“若是好巧不巧的打掉了牙齒,是會漏風的。”一旁的小白突然開口。
已經走過去的顏清雅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顏杜氏連忙捂住她的嘴。
今日寺裡來了很多的貴人,若是大吼大叫,吸引來眼球,怕是真的就轟動京城了。
顏十七瞪了小白一眼,“漏風還說話!”
小白趕緊捂嘴,縮了肩膀,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沒有了精神。
顏十七就扭頭看向殿內的菩薩銅像,喃喃道:“這悲憫寺的菩薩真有這麼靈驗?”
關山月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氏瞪了她們兩眼。
關山月便趕忙止了笑,“姐姐自管去吧!高府這邊的禪院我來安排就好。姐姐去見了顏老夫人,就趕緊回來啊!”
高氏嘆口氣,便趕着去追顏家的人了。
就算分了家,顏家四房也不能瞧這種熱鬧不上湊。有些事,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要做給外人看的。
高氏走出去一段距離,卻發現身後少了人跟來。頓住腳步,問晚晴道:“十七哪兒去了?”
晚晴回答,“奴婢轉身的時候,看到姑娘好像又進到殿裡去了。”
高氏挑眉,“這是看到自己的願望瞬間應驗了,又去追加願望去了?”
晚晴抿嘴笑,“悲憫寺就是靈驗呢!姑娘肯定許什麼得什麼。”
高氏道:“這丫頭!好了,趕緊去把她給我喊過來吧!她不在我身邊跟着,我這心裡不踏實。”
晚晴進殿喊顏十七的時候,顏十七同小白已經參拜完畢。
不待晚晴說話,顏十七已經明白了她此來的目的。
無論怎麼說,她都還是顏清雅的長輩。
如今顏清雅傷了,她是不能不到場的。
否則,肯定會被人當把柄捏來捏去。
臨走,卻又不放心小白,反覆叮囑了他幾句不準亂跑之類的話。
聽的小白直翻白眼。
顏十七又轉向關山月那邊,“舅母,這幾個小子,你可得提防好了。千萬不能讓他們再生事了。”
關上月拍着胸脯道:“你趕緊去吧!別讓你母親等急了。這幾個,落在我手裡,是翻不起多大的浪來的。”
顏十七這才匆匆去跟高氏會合了。
去的正是顏老夫人在此清修的院子。
因今日來的貴人較多,想來也是早就預訂好了院子的,所以,顏家的這處落腳處就有些偏遠。
顏清雅的嘴脣傷的的確是很嚴重,雖然沒有到爛的程度,但那個血窟窿一時半會兒怕是長不上了。
牙齒雖然沒掉,但門牙卻有了鬆動。
也就是說,是好看不中用了。
爲此,顏十七覺得菩薩還是挺仁慈的。
不然,真若把顏清雅的門牙打掉了,她想風光大嫁,都只能等下輩子了。
顏十七現在存着的小小疑惑是,顏清雅這是真的因爲罵她遭了菩薩的懲罰?還是僅僅只是運氣不好,遭的飛來橫禍呢?
顏老夫人氣恨的道:“大師!此事在悲憫寺內發生,怎麼得給我們顏家人一個說法吧?老身懷疑此事是有人故意爲之。”
“阿彌陀佛!”惠通大師雙手合十,“這位小施主應是在寺外所傷。即便是在寺裡,我寺裡的弟子皆是出家清修之人,不問俗事。施主若想要一個說法,不妨報官吧!”
顏老夫人就臉色鐵青的不說話了。
她又不傻,當然知道此事不宜鬧大。
一旦報官,弄得盡人皆知,顏清雅今日的遭遇怕就藏不住了。
以京城人好事的心態,顏清雅的名聲還能好到哪裡去?
所以,這就是一個啞巴虧。
要想調查,也只能暗暗的查,決不能搬到明面上來。
顏杜氏剜了顏十七母女一眼,衝着顏老夫人道:“祖母,您可得爲雅兒做主啊!”
顏十七的眼皮就跳了跳,脣角卻勾起了一抹幾無可見的邪笑。
她今天下了鎮海侯府那麼大的臉面,這顏杜氏如何不恨?
高氏似是也察覺到了顏杜氏的意圖,悄悄的握住了顏十七的小手。
顏老夫人臉一沉,“這是怎麼說的?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說着,看了惠通大師一眼。
那一眼,趕人的意圖很明顯。
相處日久,孫媳婦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心領神會了。
顏杜氏明顯是要針對四房嘛!
那樣的畫面,當然是她願意看到的。
只是家醜畢竟不可外揚,所有,有些事是不方便當着惠通大師這個外人發作的。
惠通大師卻如同沒看見般,只顧低頭捻動着佛珠。
但顏老夫人既然已經發作了,必然得有個搭腔的。
顏杜氏卻只是哭。
範氏也是憋了一口氣,直接道:“剛剛在寺門口,四弟妹跟十七同鎮海侯府的人對上了,阻了貴人的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蓄意報復呢!”
顏老夫人眉毛一挑,“竟有這種事?”
顏清雅已經上完了藥,一下子撲到了顏老夫人身邊,哭喊道:“曾祖母,您可得爲雅兒做主啊!十七姑姑做的孽,不該報復到雅兒身上啊!”
一直站在顏老夫人身邊的顏十八道:“清雅這罪受的!真是無妄之災啊!”
顏十七這纔在進門後拿正眼看了顏十八一眼,沒看到瘦,看來寺裡的素菜不錯,養的挺好。
顏老夫人輕拍着顏清雅的背,安撫道:“你是好孩子!先退到一邊去!”
顏十七開口道:“悲憫寺的傷藥果然是上品啊!三侄女這藥剛用上,說話就已經很順溜了呢!”
顏清雅剛從顏老夫人身上欲爬起來,聽了顏十七的話,又差點兒栽了下去。
範氏冷聲道:“十七,你闖下了多大的禍,都不自知嗎?”
顏十七愣愣的眨眨眼睛,“十七沒有丟顏家人的臉!不知道三伯母所說的禍事指的什麼呢?”
“十七,跪下!”顏老夫人一聲厲喝,“連自己犯了什麼錯都不知道,還有理了?”
顏十七掙脫高氏的手,往前一步,“十七還真不知道!還望祖母示下!祖母若說的十七心服口服,十七甘願受罰。否則,十七這一跪,相信菩薩也不會允許的!”
顏老夫人一拍座旁的桌几,“膽敢拿菩薩說事來頂撞祖母,反了你了,是吧?老四家,這就是你教導的好女兒?”
高氏上前,站到顏十七旁邊,冰封着一張臉,道:“對!我就是這麼教導自己的女兒的!是自己的錯,要領。不是自己的錯,就是刀壓在脖子上,也不能平白受了冤屈去。”
顏老夫人冷哼,“你的意思是,這麼多人都冤枉你們娘倆了?”
“這麼多人?”高氏冷冷的掃了一眼顏家的人,突然轉身,走到門口,一下子拉開了門,“婆母要不要我對着外面喊一聲,看看外面的人是不是也站在三嫂她們一邊?”
冷風灌入,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
“阿彌陀佛!”惠通大師唸了一句佛號。
顏家的人方纔如夢初醒。
“家醜啊!家醜啊!”顏老夫人悲切的喊了兩聲,“讓大師見笑了!家人不懂事,按理說,是不該在寺裡教的。只是------唉!家門不幸啊!今日來寺裡的貴人衆多,大師不妨去忙吧!多謝大師了!我這曾孫女應該無大礙了。”
“阿彌陀佛!”惠通大師道,“非是老衲賴着不走,實乃敝寺受了十七小姐的大恩,不得不爲十七小姐說句話而已。”
“大恩?”顏老夫人狐疑,“她不是鬧事了嗎?”
高氏冷哼。
不問青紅皁白就要喊打喊殺,這心還真是偏的可以啊!
惠通大師看了一派淡然的顏十七一眼,“十七小姐今日爲敝寺捐了一萬兩銀子,菩薩是感到了十七小姐的誠意的。”
顏十八倒吸了口涼氣,喃喃道:“一萬兩啊!她哪來那麼多銀子?”
“那不是她的!”顏清雅急急的道,“那是她訛了我外祖母家的!”
顏十七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反正有人會替她出頭,她也就懶的浪費口舌。
高氏站在門口冷哼,“鎮海侯府的人都是傻瓜嗎?十七問她們張口,她們就給。那十七現在就跟你開口,你也掏一萬兩出來試試?”
顏老夫人咳嗽兩聲,“老四家的,你怎麼說話呢?”
高氏道:“母親想讓我怎麼說話?母親什麼都不問,就想着定十七的罪,菩薩可都看着呢!”
“高夕卓!”顏老夫人冷喝。
高氏道:“老太太不用對我疾言厲色!我尊你一聲母親,那不是看在他顏秉正的面子上,而是爲了我的兩個孩子。老太太還真別拿不孝來壓我,今日之事,傳揚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誰佔理。你說呢,顏家三太太?”
範氏哪想到從前很好拿捏的高氏突然如此不管不顧的強勢了起來,就是顏老夫人也有些傻住了。
滕氏趕忙走到高氏面前,“四嬸別生氣!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
“這和氣是我傷的,還是你們傷的?”高氏繼續大聲道,“今日之事,究竟誰對誰錯,相信前來的貴人們都心中有數着呢!他鎮海侯府若是不理虧,會乖乖的掏銀子嗎?
十七將鎮海侯府賠償的銀子以在場貴人的身份悉數全都捐給寺裡,又錯在哪裡?
那些個貴人會記恨十七嗎?
要我說,會記恨十七的人,只有鎮海侯府的人。那就奇了怪了,這鎮海侯府要報復,還報復到自己的親外孫女身上了。顏杜氏不該回孃家去哭訴嗎?顏清雅不該去找你外祖父算賬嗎?
我的十七,何錯之有?”
高氏這番不讓任何人插嘴的話說完,屋裡已是鴉雀無聲。
顏老夫人也是目瞪口呆。
如果這纔是事情的真相,那麼,她想找四房的麻煩,還真是找錯了方向。
且不說,四房跟鎮海侯府對上,究竟誰對誰錯,顏十七把訛來的一萬兩銀子算在了京中貴人們的頭上,那些個貴人會站在哪邊?
她今天真要是罰了顏十七,那恐怕就事大了。
當然了,她現在沒罰,看到高氏這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也隱隱的頭疼了起來。
顏十七的身子恰在這時候動了動。
顏老夫人就打了個哆嗦。
這丫頭是怎樣的難纏,她是早就領教過了的,不然,也不會臘八沒到,就提前住到了悲憫寺。
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關山月的聲音隨之傳來,“谷夫人,您先請!”
“母親,快點兒!槿姐姐在裡面呢!”谷宵蘊的聲音。
顏老夫人的眼皮就控制不住的跳動。
顏十七脣角彎了彎,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十七,你這是做什麼?”顏老夫人大急。
顏十七脊背挺直的跪着,朗聲道:“請祖母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十七的錯。跟孃親無關的!祖母千萬不要責怪孃親啊!孃親若是有錯,也是太心疼十七了!”
關山月踏着顏十七的尾音進入,臉色一片鐵青。
若說早前高氏的話,她沒有聽見,但此刻顏十七的話她可是聽了個真真切切。
關山月在門口跟高氏交換了個眼神,敷衍的衝着坐北朝南的顏老夫人行了個福禮,然後便站直了身子,“這是怎麼了?就一會兒的更夫,我這外甥女可是做了什麼事,惹惱了老夫人?”
顏老夫人面露古怪,她能說不是她讓顏十七跪的嗎?
可她之前的確是讓她跪下了,不過是,她讓她跪的時候她不跪,不讓她跪的時候卻跪了。
這臭丫頭就是故意給她難堪。
顏十八連忙跑到顏十七身邊,伸手殷勤的相扶,嬌柔道:“十七姐姐,你怎麼說跪就跪啊?女兒家的膝蓋也是很金貴的!”
顏十七還真就不給她面子,完全不借她的力起身,“十八妹妹到了祖母身邊沒幾天,就開始代祖母發號命令了嗎?祖母只讓我跪下,何曾說過讓我起來?十八妹妹在寺裡呆了幾天,耳朵沒問題吧?祖母讓我跪下,你沒聽見,別人可都聽見了呢!這祖母讓我起來,別人沒聽見,怎麼就你聽見了呢?”
顏十八頓時尷尬無比,悻悻的縮回了手去。
高氏卻在門口道:“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及小姐來訪!”
顏老夫人心裡生着悶氣,正爲難着。
高氏就又補了一句,“已經等在屋外好長時間了!”
意思很明顯,再不請人進來,那可就太失禮了。
顏家現在什麼門第?
一個致仕的尚書之家,憑什麼跟當朝尚書相比?
關鍵的,谷克言乃是繼帝師高鴻之後,朝堂上最有名的大儒。
顏家雖然現在子嗣單薄,但卻不代表將來沒有。
若是得罪了谷家,那就不是少條路的問題,極有可能還是添個堵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