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這可不就是你的家嗎。”不過任大太太也就說說,自是知道任西樓不會因了自己這句話就留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任西樓只臉帶着笑,也不回話,但又恰到好處的露出眼底幾分不耐。任西媛打量了一下情勢,與周函譽一道起身告退,任三太太雖想留下來看後續,但三老爺後院卻離不得她,稍稍一點小事,那些沒眼界的姬妾通房便能鬧得不可開交,她甩手了一下午,現在還不知道出事沒呢。
人都走了,任老太太半闔着眼,任大太太醞釀了下,開口道:“小三啊,你一個人在外面很辛苦吧,唉,每當想起你,我這心,就難受得緊。”
“我離家獨自在外都好幾年了,早習慣了,倒是累得大伯母心口疼了這麼多年。”
任大太太笑容一滯,神色有些不虞,沒人注意的時候,任老太太嘴角輕揚,任大太太呼吸片刻,又笑道:“最近忙嗎?比上次在街上遇見你的時候,瘦了些,很辛苦吧。”
“忙是挺忙的,辛苦倒不至於,抄別人的家找別人的茬,沒事兒上上花樓,無聊了找個人恐嚇恐嚇,收點兒下面孝敬的銀子,日子還是過得挺快活的。”任西樓真誠道,“多謝大伯母關心了。”
任老太太差點笑出聲來,努力抑制上揚的嘴角,任大太太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任西樓也笑了,繼續道,“大伯母,時辰不早了,還有幾個場子等着我赴呢,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
來彎的是行不通了,正好任老太太也在,任大太太想着,任西樓最是顧及老太太的想法,說不定會答應呢,“小三,你也不小了,你大伯在你這個年紀你大哥都出來了,你呢,一直在外面,沒個長輩爲你謀劃,自己也沒成算,成天混烏七糟八的地方怎麼成,是時候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了。”
任西樓認真聽了,點頭,“大伯母說的不錯,我辛辛苦苦掙下的東西,總得有人繼承才成;我成日裡忙,若有了兒子,兒子能代我承歡祖母膝下,我心裡舒坦許多。”
任大太太大喜,任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瞟了任西樓一眼,“你還能有這份孝心,我就欣慰了。”
任大太太眉開眼笑的搭話:“娘
您這話說得小三多不孝順似的,誰不知道,他最最孝順的,就是您了。”
轉頭又對任西樓繼續說道,“那你可有心儀的姑娘了?若有,大方說出來,大伯母替你去瞧瞧,要真是個不錯的,大伯母便爲你求了回來。”
任西樓眨了眨眼,老實搖頭,“沒有。”
任大太太當然知道他沒有,既然打算將自己侄女兒許給任西樓,事前自然都打聽好了,“那,你瞧着函譽可好?周家也是書香門第,雖比任家差了點,但勝在家裡人口簡單,知道你是個不耐煩的,日後沒那許多的親戚上門叨擾,函譽是我親妹妹的女兒,咱們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任大太太細細將娶了周函譽的好處說了通,滿懷期待的看着任西樓,“小三,你覺得如何?”
“很好。”任西樓難得耐心聽完,不緊不慢的說道,“只是,她能對我兒子好嗎?”
任大太太任老太太齊齊瞪大了眼,驚訝的張大了嘴,任大太太聲音顫抖的問道:“你的兒子?真的是你兒子?”
不可能啊,任西樓的後院不是沒有人,但因都是人家送的,出於防備心理,他很少去那些侍妾房中過夜,距上一次都小半年了,她能肯定後院的女人沒懷孕,而外面的女人,不乾不淨的,就算有身子,又知道是誰的種。任老太太也期待的看着任西樓,等他回答,如果真是他的兒子,她老人家……也是很開心的。
任西樓肯定點頭:“當然是我兒子。親爹乾爹我都可以當,喜當爹……呵,我倒想看看誰敢讓我當。”說着,他露出陰瑟瑟的笑。
任老太太微微鬆了口氣,任大太太卻不甘心,臉沉了下來:“那女子是什麼身份,小三你怎麼能亂來的,正妻未娶主母未進,就先有了庶長子,生母還不是正兒八經的屋子人,你這樣,那好人家的姑娘還能嫁你嗎!”
“大伯母你不是要將你侄女兒說給我嗎。”任西樓要笑不笑的說道。
任大太太瞬間怒了,好人家的姑娘不會嫁給他,於是就娶她親侄女兒,這是什麼意思!任大太太什麼都好,就一點,護短,偏孃家。聽到任西樓這麼貶低自己妹妹的女兒,任大太太氣急敗壞,騰的站起身,任老太太眼驀然睜開,預感不
料,要攔住任大太太之際,任大太太已怒火中燒,憤怒開口。
“你以爲你搬出任府就不是任家人了嗎,你毀的,除了你自己的名聲,還有任家的名聲。任家的名聲是世代傳下來的的,由不得你這般敗壞。養不教父之過,本憐你父母早逝,性情怪異也情有可原,可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砰——”
任老太太手中的青花瓷盅碎了滿地,任大太太眼皮一跳,住了口,任老太太臉色沉沉,沒管任大太太小心翼翼探過來的眼神,只看着任西樓,任西樓面無表情低頭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任老太太默然無語,半晌方幽幽嘆了聲長氣,“西樓,你究竟想要我們怎麼樣。”
“不想你們怎麼樣。”任西樓漠然道,“你們什麼都不需要想,什麼都不需要做,因爲——我的事,與任家無關。”
任老太太渾身一顫,“你這是要與任家劃清界限嗎,難道你真的不念絲毫血脈之情?”
血脈之情,任西樓譏諷一笑,只說道:“祖母,若你還要我這個孫子,日後直接到我府上來吧,這任府,我看我還是少來爲妙。”話罷,起身大步出去。
越過門口時,突一頓,轉身半側,笑吟吟的對任大太太道,“大伯母,想來你剛纔忘了我是做什麼的了。我是那抄家滅族,欺壓良民,橫行霸道的錦衣衛啊,名聲這個東西,我從不需要。”而後甩袖離去。
任老太太與任大太太坐在原位怔怔的看着任西樓遠去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任府大管事來道:“老太太,三少爺的人將二房院子裡的東西都搬走了。”
任老太太沉默良久,輕輕的“哦”了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院子……”
“空着吧。”
“……”
“你去查查懷了三少爺孩子的那女子什麼身份。”
“是。”
“娘。”任大太太小聲叫道。
任老太太拄着柺杖慢慢走進內寢,頭也不回的說道:“我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只你,又不是不知道西樓什麼性子,既然忍不下自己的性子,又何必強求呢。通過錦衣衛所途徑求來的富貴權勢終究不可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