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等待磨平了章雅儀的耐心，她氣沖沖進門，看着殷素素的眼裡滿是怒火，殷素素不悅的蹙眉，揮了揮手讓成媽媽等人都退下，成媽媽威脅的瞪了下章雅儀，又在殷素素身後堆了幾個靠枕，讓她躺的更舒服一些，方纔百般不放心的離去。
“成媽媽可真是你和你娘忠心的老狗。”門剛關，章雅儀就挑釁的說了這麼句話，殷素素頓時臉色一沉。
不等她說話回擊，章雅儀站在她牀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像是發泄般的語氣裡火藥味十足，不屑的笑道，“你也別再我面前擺什麼譜了，孩子沒了，你現在在任家還有什麼資格依仗站住腳，可別等我剛回了家，明兒你就被趕回來了！”
殷素素沉默的注視着她，怒極反笑：“你見天兒的吵着要見我，便是想說這個嗎？對，我的孩子是沒了，可收拾一個你，還是易如反掌。你別忘了，大人現在真暴怒的查着下藥害我之人呢，你也住這裡，你還處處與我做對，不想看我過的好……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你也有嫌疑呢？”
定定的看着殷素素好一會兒，見她神色認真，眼底帶着絲狠厲，章雅儀倔強的抿起嘴角，不服輸的輕諷道：“要是你之前和我說這番話，或許我會怕你幾分，但現在……這兩天，鄭嬤嬤那日來見你時說的話在這小任府已經傳遍了，呵呵，恭喜你很快就有個‘妹妹’來幫你分擔了！”章雅儀笑得張揚，“家世良好的大家閨秀，任老太太親自挑選的任大人長子的生母，我在章府等着你被賜休書趕回來。”
有強大的孃家撐腰，和她比起來深得任老太太喜愛，以平妻的身份娶進門，又生有任家二房的長子，僅靠其中的隨意兩條足以將她壓倒塵埃裡，她霸佔着正妻的位置，日子久了，只會越來越討人嫌。
無子，生妒，七出之條裡就已佔了兩條，總有那麼一天，她會被成爲下堂婦。
她也忍不住笑了，按着章雅儀的思路想到最後她的悽慘下場，笑得歡快。
章雅儀像看瘋子一樣看着她，“你在高興什麼？”莫非她受了刺激，瘋了？不過瘋了更好，那樣自己就更暢快舒心了，章雅儀彎起嘴角，“章雅汀，你之前不是很風光無限嗎？你不是還警告我，讓我小心點，不然就把我趕出這裡讓我丟盡人嗎？你也不過如此。”
俯下身，笑顏如花的在殷素素臉上一寸寸掃過，之前還那般耀武揚威明媚動人的女子，如今蒼白羸弱至此。“我的好姐姐，不如我們來看看，到底，誰纔會被掃地出門？”
殷素素輕咳了幾聲，“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好，想看
見我落魄的樣子？”
“當然。”章雅儀直起身，那嗤笑不屑的表情彷佛殷素素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爲什麼呢？爲什麼，你這麼討厭我，從你第一天進章府就對我深惡痛絕。”之前章雅汀的記憶殷素素當然沒有，不過是半靠蒙的，半靠成媽媽寫意談及以前的推測。
章雅儀跟着她娘章侯氏回到章家認祖歸宗的時候，不過兩歲多，章雅汀大她一歲，不過剛三歲，皇甫氏的性子溫柔和善，教出的女兒自然也囂張不到哪裡去。
那時章侯氏還沒大權在握，剛剛進了章家，話語權甚至比不過成媽媽；成媽媽也還沒淪落到洗恭桶的地步，身爲女主子身邊的第一人走哪裡都是其他下人拍馬屁討好逢迎，皇甫氏去世，她便順理成章的去照顧三歲的章雅汀和剛出生的章雅淳。
據成媽媽說，章侯氏初進章府時，對先頭夫人留下的一對子女還是很好的，還在皇甫氏的靈堂前一頓傷心欲絕的哭泣，幾欲暈倒，不知情的還以爲那是她親姐姐。
而章雅儀呢，懵懂不知事的章雅儀卻在看見章雅汀的第一眼，狠狠把湊近了想要看看、摸摸小妹妹的章雅汀推到在地。
章老太爺、章老爺及章侯氏來了，成媽媽作爲唯一的目睹者，還來不及說明情況，章雅儀便突然的嚎啕大哭，指着章雅汀抽噎，委屈得說不出話，而章雅汀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一臉茫然。
這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彷佛就是對日後的提醒預兆。
爲什麼呢？因爲她委屈呀！
從小，娘就對她說，你有一個大你一歲的姐姐，她是章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大小姐，她外祖是晉國公，所以她章雅汀生來便是花團錦簇，衆人疼寵，侍候她的大丫鬟就有四個，圍在她身邊的丫頭婆子一大堆，稍微被石子給硌疼了就有許多人心疼之極。
爹爹每次來看她和娘，嘴裡總是不忘唸叨着章雅汀，帶她出去玩，給她買有趣好玩的小物件，總是忘不了也帶一樣回去給章雅汀。瞧瞧，看着如今對章雅汀這麼冷漠的父親，誰還記得當初的疼愛呢？
而自己呢，沒有玩伴，沒有朋友。那時的她太小了，小到許多事其實都記不得，全靠娘說給她聽，但其實有一件事，有一句話，一直像烙印般銘刻在她心裡，連娘也不知道。直到已是十幾年後，她是在錦繡堆里長大，爹寵娘愛的章二小姐，依然忘不了那一句“沒爹的野孩子”，有時候一覺夢醒，常常不知自己身處何地，覺得像是在做夢。
而她自己也不清楚，是覺得現在的生活是夢，還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令她感到恥辱的話只是夢一場。
“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你，你看中了我的什麼東西，我也都給你。後來是你娘在章家能做主了，我反抗不了，可之前呢？之前，我對你不能說有多好，可起碼是將你當做親妹妹對待的。”殷素素的聲音漸漸低沉，帶着些許傷感惆悵，“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句，爲什麼？”
“世上哪有那麼多爲什麼，討厭你，就是討厭你！”章雅儀硬邦邦的說道，“我看見你就想折磨你，就想看你卑微的樣子，看你痛苦不堪，低到塵埃裡的落魄。”
殷素素低聲笑，“我失去成媽媽，失去父親的疼愛是因爲你，我被壞了貞潔，懷上孩子是因爲你，我一直忍讓着你……如今，你十分開心的告訴我，你等着我求生無門求死不能的一天。雅儀，你知道嗎？”
“我知道，你和你娘很奇怪爲什麼我沒有把事情說出來，自己身體的情況自己最清楚，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確知道，可我不是工於心計，呵，你一直想知道爲什麼，我今天告訴你……”自嘲的笑了笑，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你知道當我發現自己身子的不對，心裡的惶恐嗎？你知道我害怕，卻不知道能告訴誰的無措嗎？你知道我那時候爲什麼沒有說出來嗎？因爲我不敢！”
“我不敢聲張啊！我不是你，爺爺懶得管我這個孫女，爹爹早已將我遺忘，母親，只是你的娘，不是我的……雅淳，他在爺爺的庇護下好好讀書，以後能考取功名讓自己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在無所求了。”
“在那個家裡，沒人會爲我着想會爲我擔憂求情。我明明什麼都沒做，我沒有犯錯，我問心無愧，我不甘心，也沒有勇氣去承擔那個後果和懲罰。”殷素素雙手捧着捂住臉，一邊笑着，一邊哭，長長的吸了口氣，擡起頭直直看着章雅儀，“我還不夠慘，還不能讓你找到滿足感嗎，我不過躲在那個偏僻，無人問津的小院子裡，你還要這樣害我！”
“我囂張，我蠻橫霸道，我得理不饒人，誰也欺負不了我……我一次的反擊，便成爲消不掉的惡名。又有幾個人還記得曾經的我呢？”哭聲漸漸消逝，殷素素抿直脣線，慢慢穩定情緒，眨了眨眼，眨掉眼裡最後的水珠，她無奈的笑了笑，“罷了，罷了。”
在殷素素灼熱奪目的注視下，章雅儀心虛的躲開，可心裡卻沒有半點後悔，她不禁冷笑：“章雅汀，你這是在以哭示弱，打溫情牌嗎？你以爲你今天這麼哭訴一番，等你被趕回章家我就會饒過你？你等着……”
“我看，該等着的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