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着臉，任西樓背對着殷素素，“就算她是喬珏送的又怎麼樣……喬珏就在京都，你要真顧忌她會不會不高興，自己去問她。”
殷素素恍悟：“是了，正主兒在呢，附贈品算什麼。”
任西樓奇怪回頭：“什麼意思。”
殷素素笑得有些怪，有些苦：“你以爲我看不出來麼……你喜歡喬將軍，是吧！”任西樓一臉驚悚的看着她，腳下一個撲棱差點摔倒，殷素素呵呵兩聲乾笑，“別這麼驚訝，你表現也太明顯了。你不止喜歡喬將軍，還是暗戀吧，因爲她，不喜歡你！”
“閉嘴！”任西樓沉着臉斥道，“少亂想，淨胡說八道。”
任西樓的否認在預料之中，殷素素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收起了之前的怪笑，神色異常認真的對他說道：“你喜歡她，我替你瞞着，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關於他任西樓“喜歡喬珏”這件事上，任西樓幾次氣噎，想要反駁，可目光一觸到殷素素固執倔強的臉，就有種分外無力的感覺，他心裡一片混亂，煩躁的抓抓頭，“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直接說便是了，能答應的我自然會答應，這與那勞什子的我喜歡喬珏無關，不可以答應的……你搬出天王老子來也不成。”
殷素素眼裡閃過幾分狂亂幾分迷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胸口熾熱的一團，難受得她只能以瘋狂的方式發泄出來，她緩緩吐氣，熱辣辣的目不轉睛的看着任西樓，“你，你不要再去碰別人的女人好不好？”
話落音彌，震驚一片，屋裡死一般的沉寂。任西樓修長的丹鳳眼被瞪圓，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情緒。
“——你說什麼？”
難言的話一旦說出口，就像被封壓的岩漿衝出來，再無顧慮，盡情肆意的向外流淌。殷素素拉着任西樓的手搭在自己小腹上，“你喜歡這個孩子的，是吧，我知道你很喜歡他……就當是爲了他，這個府裡不要姨娘小妾通房庶子庶女好不好？”
堅定的，緩緩的，抽出自己的手，任西樓目光深沉難辨：“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話有多令世人不容……反正你喜歡的是喬將軍，那些女人只是你的消遣，要不要不都一樣嗎？你這麼喜歡這個孩子，你忍心看見他日後與許許多多的同父異母的手足明爭暗鬥被害嗎？
如果他是個兒子，他會始終提心吊膽，擔心被庶弟追上來，被欺負被陷害；如果他是個女兒，天天被庶妹刺着，明裡暗裡的比較爭寵……你還記得，他是你多期待才生下來的孩子嗎？”
“第一，我任西樓的孩子，不論兒子女兒，決不會是軟弱無能膽小怕事之人，身爲嫡出子女，如果連自家庶出弟妹都不能壓過，那他也不配當我的子女。第二，”任西樓嘴角漸漸沉下，手掌打開，緊密貼合的附在她的小腹上，“我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出生，但他不足以成爲你能挾持拿捏我的理由。”
他突一使力，狠狠按住小腹，殷素素吃痛的後退，卻被任西樓單手攔腰攬在懷裡，動彈不得，仰頭盯着他的下頷處，咬牙，倔強的忍着痛意不發一聲，他輕聲哼道：“我的孩子，不是隻有你能生。”
然後鬆手，驀然失去協力依靠，殷素素搖晃了兩下，站穩後，心裡潮起浪涌頗不平靜，恨
恨的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任西樓毫無防備的，下巴被狠狠咬了一口。那力氣，大的彷佛殷素素想將他的一口肉咬下來。
“你的孩子，不是隻有我能生？呵，那好啊，那你去找別人生啊……這個孩子，就不要算了……要他做什麼……我不要他了！”殷素素雙眼亮晶晶的，滿是火焰怒氣，說到後面，她破了音的嗓子大聲吼道。
丫鬟候着門外並未離去，聽見殷素素怒火沖天的吼聲，道涵寫意對視一眼，心砰砰的跳個不停，預感大事不妙。
任西樓的那話很正常，他的孩子本就不是隻有殷素素能生，不過他的嫡子女卻只能是從殷素素肚子裡出來的，此時這般含糊不清的說出來，不過是想要敲打警告她一下，怎料殷素素反應如此過激，還說出不要孩子的話，任西樓頓時火冒三丈。
“你再說一遍！”
“說就說……我不要這個孩子了，我不生他了，就讓他去死好了！”殷素素高傲的仰頭擡起下巴，不服輸的大聲說道，看着任西樓額角鼓起的青筋，心裡有種變態的暢快感。
寫意聽見這話，卻嚇得腿都軟了，靠在道涵身上，急得眼裡水光都出來了，“小姐怎麼又跟大人槓上了？她怎麼能說這話了……這可怎麼辦是好啊！道涵道涵……”她又氣又急，想跺腳想錘牆，卻被嚇得全身沒了力氣。
“安靜點，別吵。”道涵眉頭緊鎖，目不轉睛的看着門，似乎她能透過這厚厚的實木門看到裡面的情況似的。
周圍還有其他小丫鬟臉上佈滿了緊張害怕，珍珠琥珀面面相覷，手心攥滿了溼汗，從來都是大神打架，小仙遭殃，主子吵架鬧翻了，她們難免不會被波及。
任西樓這次是真怒了。
猛得一腳踹翻了桌子，倒下時連帶翻了旁邊的椅子，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混亂不堪。殷素素在他伸腳朝她而來的時候驚了一驚，嚇得趕緊閉眼，椅子向她倒來，也沒有看見。任西樓真的是快被她氣瘋了，一把扯着她胳膊拉進自己懷裡，再一腳踢開那個砸過來的椅子，“砰”的脆響，支離破碎。
殷素素呆愣愣的看着那四肢不全身軀破碎的椅子，彷佛看見了自己以後的下場。任西樓扶着老腰喘着粗氣，想罵罵不管用，想打又下不了手，以前橫行霸道隨心所欲的任家二房任三爺，現在肆無忌憚飛揚跋扈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任大人，忍不住想哭了。
高揚了手對準殷素素精緻的側臉，真特麼的想一巴掌扇下去啊！
就在此時，聽見裡面翻桌倒椅，木頭咯吱斷了的聲音，動靜之大，寫意再也剋制不住自己了，推開門立馬衝了進去，道涵生怕倆人言語不和一時情緒激動，忘了肚裡的孩子大大出手，也跟着跑進去。
映入二人眼簾的，便是以桌椅東倒西歪亂了一地的場面爲背景，凶神惡煞的任西樓舉高了手一巴掌要落到茫然呆滯的殷素素臉上，那一掌的力道憑想象，劃過半空時能引起颯颯風響，若落在殷素素臉上……
道涵寫意齊齊打了個寒顫，寫意來不及多轉轉腦子想想，餓狼撲虎般朝任西樓撲去，“大人不要啊！”
任西樓被狠狠推了一把。
這對主僕……這對主僕……任西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暴跳如雷的吼道：“誰叫你們進來的！”
道涵還沒被急火懵了頭，先向任西樓福了一禮，道：“大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還請您念在三奶奶肚子裡小少爺的份上，手下留情。”道涵不卑不亢的說道，理智清楚，不過也直接給他扣上了‘毆打孕婦’的罪名。
任西樓自是不屑向丫鬟解釋，甩了甩袖子，“出去！”
寫意扶着殷素素，道涵低眉垂下眼瞼看着自己鞋尖。
待氣到極致，反倒不生氣了，任西樓怒極反笑，“好，好！很好！既然不想出去，那以後也就別邁出這個門了。”目光依次在殷素素、道涵和寫意臉上掃過，“就待在這個房間裡，半步不許出來……”頓了頓，又加了句，“直到孩子出來。”
殷素素抿緊了脣線，眼神暗沉，偏過頭，躲開任西樓探過來的視線。
她的一舉一動悉數落在任西樓眼底，方纔他可能又會暴怒而起，此時反倒心潮平靜如水，半點波瀾不起，只對道涵寫意輕描淡寫的說道：“如果小少爺出了意外，有半點差錯，你們兩個就下去陪他。”
看了殷素素凸起的肚子最後一眼，拂袖走人。
寫意幾乎快虛脫倒地，道涵接手，望着殷素素嘆息，殷素素抿起的嘴角鬆懈下來，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我知道，你又得說我太倔強了。剛纔如果我稍微服個軟，話說婉轉好聽點，或許都不一樣……大人他那個人，吃軟不吃硬，順着他來都能得到好處。”
道涵苦笑道：“原來小姐你都清楚。”
殷素素也笑，澀然道：“可我就是拉不下臉面，我就是不服氣，就是慪不過就是不甘心……我是不好過了，可他也難受了。”
道涵默然無語。
爭得這一時半分的勝利又能怎樣呢？最後吃虧的，終究是她。
任西樓這次是來真的，連同道涵寫意一起被關禁足，東西全都由和遇她們送進去。正院不止道涵她們，還有其他許多下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六人，粗使婆子四人，以及掃地做雜事的小丫鬟幾名，沒個大丫鬟管着難免有些亂套。
青團被青原推上前告訴任西樓這些事，硬着頭皮儘量婉轉的爲道涵寫意求情，兩個人起碼能有一個人出來也好啊，生完孩子還得坐小月子，等能出來了，都差不多是六個月之後的事了。
大半年的時光，殷素素被禁足，在府中消聲覓跡，等出來了再重新掌管小任府，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主子不容易，貼身丫鬟也不好過。
任西樓撂下筆，揉揉眉心沉吟半晌，“她身邊不是還缺兩個大丫鬟嗎，提芙蓉爲一等丫鬟。”正好他被芙蓉纏得煩，把芙蓉打發去她那，一舉兩得。
不去看青團青原失望模樣，他繼續說道，“你們兩個也十六了，不小了，可以成家了。我會讓李趙家的注意府上品性容貌都不錯的丫鬟，給你相看相看。該收的心思，收了吧。”
青原霎時白了臉。
既然一個院子都不能沒有個主事的大丫鬟，何況偌大的一個府呢？任西樓持羊毫筆在硯臺裡舔了舔，一邊在白底紅隔線的信使上寫着簪花小楷，一邊說道：“三奶奶身子重，臥牀養胎無法處理家事，將珊瑚提爲姨娘，暫代管家。”
門外的成媽媽身子一僵，張開的嘴緩緩闔上，李趙家的在一旁笑得得意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