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的忙碌, 令陸皓乖戾無常的性情再次暴露無遺。
負責營養保健的助理小李因爲片場送的咖啡涼了、盒飯燙了這類小事兩次被陸皓罵得痛哭流涕;服裝化妝師曾姐則因爲買了一種他不喜歡味道的啫喱,被他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而司機兼保鏢的趙哥也因爲堵車晚了兩分鐘接場,他直接就上了出租車, 令趙哥被公司扣了半個月獎金。
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 衆助理就都怨憤積心了。雖然他們知道大牌明星有脾氣這是圈內的常態, 做了這一行就得認了這個理, 但對於陸皓這種性格還是覺得難以接受。所以, 從最開始他們不理解公司爲什麼要讓薛螢這種小姑娘當助理組長,到後來就變成了對她的佩服,因爲他們很難想象她這一年是怎麼在陸皓這種人身邊熬過來的。
面對這幾人輪番的訴苦和抱怨, 薛螢也有些苦惱。她不願意看到才組建的助理團隊就陷入這種人人自危的壓抑氛圍,更不願意他們私下裡對陸皓的認識只止步於他的惡劣脾氣和態度。雖然她一再讓大家多站在陸皓的立場想想, 在那樣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下誰都難免會脾氣暴躁, 要求大家包容和諒解陸皓, 可她還是覺得陸皓這樣喜怒隨性的狀態不好,她決定找陸皓好好談談。
可陸皓卻忙得沒有空閒, 就是更衣、化妝、進餐、乘車這些空隙,他不是在看通告文案就是在熟悉臺詞、劇本,薛螢竟找不到可以給他好好談談的機會。
直到那天,陸皓又因曾姐給他選的一款墨鏡不滿意而大發雷霆後,薛螢認爲必須和他談談了。晚上的一個商務活動結束後, 薛螢讓趙哥、曾姐他們提前下班, 她自己開車送他回九溪煙舍。
陸皓上車後, 見車上只有他和薛螢, 感覺有些詫異:“他們人呢?”
“哦, 有事我讓他們先走了。”
薛螢剛說完,陸皓便從他往日專屬的躺椅上起身, 拉開車門徑直下了車。這令薛螢一頭霧水,他這又是什麼意思?助理提前下個班又戳了他哪根神經?
薛螢正在暗自猜測,陸皓就拉開副駕駛門坐了進來:“一直坐後面也挺沒趣,早就想感覺一下這車前排的視野怎樣了。”
薛螢扭頭看着陸皓,露出一臉的驚訝:“這車剛買回來時,陸少不是試開過嗎?”
“哦,是嗎?我都忘了。”陸皓拉過安全帶埋頭繫上。
兩人好一段時間沒有獨處過,薛螢一時竟不知道如何開口切入正題,只得先發動了汽車,再邊開邊想。
“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吧?”汽車駛出停車場後,陸皓突然問道。
“啊?”薛螢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反倒愣住了。
“我看你這兩天跟在我後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遇到什麼事了?”
這就令薛螢更驚訝了,他不是一直在忙嗎,居然還留意到自己了?當演員的人的洞察力果然不容小覷。
略作思忖,薛螢便將自己想和他談的話說了出來。當然,她不是直接指責他脾氣乖戾,要求他收斂脾氣,而是婉轉的說她覺得他最近工作特別累壓力特別大,建議他應該自我放鬆自我調整一下云云。
“你是替那幾個助理說情來的?”薛螢那一番婉轉曲折的話還沒說完,陸皓就興味索然的打斷了她。
薛螢謹慎道:“也不是替他們說情。按照陸少目前的身價來說,公司挑選助理絕對是慎之又慎的,他們每個人都是這個行業裡非常優秀的人,他們也都想把工作做好。只是,大家都有個適應和磨合期,陸少也不必爲他們的一些小事就大動肝火……”
“他們姓甚名誰我都還分不清,也值得我大動肝火嗎?”陸皓板着臉道,“你就看不出來我是因爲你發火的嗎?”
“因爲我?”薛螢吃驚不已。
“和你相比,他們每一個人都蠢得讓人心煩。”陸皓生氣道。
薛螢聽得匪夷所思:“陸少,你,你是在誇我嗎?!”
陸皓卻只看着車窗外沉默不語。
“陸少以前不是也老罵我蠢嗎?其實大家慢慢熟悉瞭解了,合作起來就會愉快很多……”
“成名並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麼有意思。”陸皓突然道。
沒料到陸皓的話題會突然間轉折到這個深度,薛螢陷入了沉默。
爲名所累,她能理解他的感受。成名意味着的是更多的約束和責任,挑戰和壓力。尤其是像他這種一夜成名的藝人來說,生活和工作都驟然間發生劇變,未必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每天都要面對變化,每天都要刷新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每天都要接受我不喜歡的東西……如果連一張我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我甚至都不記得我是誰……”陸皓隨即卻又自嘲的笑道,“說這些,你也不懂。”
“陸少,我……”
薛螢想說她懂,卻又有些不確定。她有些理解陸皓說的那種感受,生活在四周喧囂沸騰,自己被無形的手攜裹其間,顛簸跌宕,失去最初的方向。就像她隻身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尋親,有時候很需要一個朋友,一個類似“參照物”的角色來定義和定位自己。可她並不確定,陸皓是不是也需要這樣的“參照物”?
猶豫許久,薛螢才又說道:“陸少什麼時候抽空回家看看叔叔阿姨吧。”
“回去過了,他們……都還好。”
“你,回去過了?”薛螢驚訝不已。
“就是你去龍山鎮那天。”
薛螢清楚的記得,那天他穿着一件很正式的白襯衣,她還以爲他是從什麼活動現場趕來的,卻原來是回了家?!她很想知道他時隔那麼多年再次回家的感受,卻終究不敢開口打聽。
“頒獎典禮那天,我爸還給我發了祝賀短信。薛螢,謝謝你。”陸皓轉頭看着薛螢道。
薛螢愣了愣,道:“說起來,上次的事,我也還一直沒有當面給你道謝。”
“我們非得這麼客套嗎?”
薛螢笑了笑,不再答話。
車泊入車庫後,薛螢下車去後座替陸皓拎了包,剛退出車門,陸皓便朝她伸手道:“包很重,給我吧。”
薛螢不由得一笑:“替陸少拎了一年的包了,你現在才突然發現包很重?”
“哪裡,我只是到現在才發現你是個女人。”陸皓從薛螢手裡接過包道。
“你……”
陸皓勾脣一笑,丟下一臉愕然的薛螢拎着包大步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