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薛螢就換了外套出門了。只不過,她是被休假在家的劉菱趕出門的。
在已經有些寒意的初冬早晨,薛螢沿着小區外的街道走了一陣, 到處都是往來奔忙各有目標的匆匆行人, 感覺唯獨自己無所事事得有些無聊, 就挑了處背風的角落在街邊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不遠處的小區廣場上, 有兩個孩子在玩泡泡。大一點的女孩子用泡泡棒在空中揮舞, 劃拉出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小一點男孩子跟在她後面,跑着用手去捕捉那些朝不同方向逸散的泡泡。晨光下,五顏六色的泡泡和孩子們的笑臉令薛螢看得有些發怔。她突然就想起了弟弟薛榮。
十五年前的薛榮, 正和那個跑着追泡泡的男孩差不多大。
腦子裡一個畫面閃過,她忽然就確定, 就用這個場景作爲她劇本的開篇。
在腦子裡默默的梳理了一下怎麼安排鏡頭, 薛螢便站起身來, 準備回去動筆了。她朝小區走去,在經過那兩個孩子時, 那個小男孩只顧擡頭追着泡泡跑,沒有留意腳下,突然就踩着個小坑窪“啪”的一聲跌倒了。薛螢快步走上前去,彎腰將小男孩扶了起來,替他拍打身上的塵土。
“阿姨, 你不應該扶他。”那個玩泡泡棒的女孩子突然過來小聲道, “我媽媽說自己跌倒了要自己爬起來。”
薛螢一愣, 隨即便笑了起來:“那對不起啊, 阿姨下次就不扶了。”
小女孩靦腆的笑了, 隨即拉着小男孩跑了。
看着兩個孩子的背影,薛螢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雅緻集團董事長辦公室裡看見的那張照片了。心下莫名一動, 她轉身朝街邊的出租車招呼站走去,攔下一輛出租就往省醫院趕去。
她在醫院外的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然後就去了位於第一住院部的特護病房。她在護士站詢問鄧子謙的病房,護士擡起頭來,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對不起,鄧先生不接受探望。”
“是因爲病情嗎?”
“因爲他不想會見女客。”護士脣角牽了牽,露出一個頗有意味的笑容。
薛螢有些摸門不着,見那護士又埋頭在電腦前忙碌,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表達自己只是想去見他一面的願望。
正在糾結間,一個穿白大褂的高挑身影靠了過了:“薛螢?”
薛螢擡起頭來,看着面前脣角勾笑的女醫生,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啊,是邱醫生啊?你在這個科上班?”
“我過來會診。”邱鳳竹搖頭笑道,她瞥了眼她手裡的花,“你來看病人嗎?”
“嗯,可是……不讓見。”薛螢瞥了眼護士站的護士。
邱鳳竹也順着的她的視線瞥了眼正低頭忙碌的護士,突然貼近一步道:“要走後門嗎?”
“啊?”薛螢有些茫然。
邱鳳竹抿脣一笑,隨即問:“你要探望的人是誰?”
“鄧子謙。”
“哦,難怪。”邱鳳竹一臉釋然,隨即擡頭對護士道,“麻煩把18牀的病歷給我一下。”
護士擡頭看了邱鳳竹一眼,當即躬身從病歷車上取下病歷,笑着遞給邱鳳竹:“張醫生正在處理新病人,邱姐你要不先去辦公室坐坐?”
“我先去看看病人。”邱鳳竹翻開病歷瞄了幾眼,就往拿着病歷朝走廊一頭走去。走了兩步,見薛螢還愣在一旁,便回頭道,“怎麼,你不去嗎?”
薛螢明白過來,忙忙跟了上去。
“最近媒體輿論沸沸揚揚,陸皓他還好吧?”一離開護士站,邱鳳竹就闔上了病歷。
“他……我,我已經從天合辭職了。”薛螢有些尷尬道。
邱鳳竹有些驚訝的側過頭來:“你辭職了?”
“嗯。有一段時間了。”
“你們……”邱鳳竹想問什麼,卻只提了個話頭,又轉了話題:“你怎麼認識鄧子謙的?”
“其實,我還不認識他……”
邱鳳竹頓時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你爲何去探望他?”
“他出車禍那天,血站通知我去獻了血。後來,他家人給我送了一筆營養費,我想我應該去探望一下。”
“是一筆不小的營養費吧?”邱鳳竹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十萬。”薛螢笑道。
“難怪。”邱鳳竹停下腳步,側身道,“據說這位鄧公子身價好幾十個億,加之他外貌着實挺不錯,特別犯桃花,這一住院吶,排隊來看他的美女真是數不勝數……”
薛螢突然明白護士爲什麼說他不見女客了。
“一會兒你要是被趕出來了,我也沒轍。”說着,邱鳳竹回頭敲了敲身後的病房門。
很開,房門從內打開。
“是要查房了嗎?”一個穿着深黑西裝的高魁男子一臉恭敬的問道。
“查房還有會兒。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鄧先生的朋友,聽說他好多了,特意來探望一下。”邱鳳竹將薛螢讓到門口。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薛螢一番,猶豫問道:“你們是朋友?”
不明白他這句話是指邱鳳竹還是鄧子謙,薛螢還是點了點頭。
“他剛醒來,還在用早餐,你先在客廳坐一會兒。”黑衣男子說完,便側身示意薛螢進門。
“我會診去了。”邱鳳竹朝薛螢揚了揚手裡的病歷,笑着離開了。
這是個裝修接近酒店套房的特護病房,外間是一個會客廳,擺放着布藝沙發和一應茶具。薛螢將康乃馨放在沙發旁的茶几上,在黑衣男子的打量下拘謹的坐了下來。
黑衣男子輕輕關上房門後,便朝那扇房門緊閉的內間走去。薛螢以爲他要進去通報,結果他只是雙手交握在身前,身板筆挺的立在了房門前。薛螢頓時領悟過來,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私人保鏢了。黑衣男子一幅正在工作的嚴肅表情,令薛螢不敢貿然和他搭話,只好擡眼打量四周全然令人感覺不到醫院氛圍的奢華裝修。
幾分鐘後,內間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端着個餐盤走了出來。
黑衣男子隨即便探頭對內間道:“少爺,你有位朋友前來探望。”
“讓他進來。”
裡面傳出來的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聽到這個陌生的聲音,薛螢心裡卻無端的緊張起來了。
黑衣男子轉頭對薛螢道:“讓你進去。”
薛螢點了點頭,起身朝內間走去。走過那道房門,一眼看見半躺在病牀上低頭玩着PAD的年輕男子,她就愣住了。內間的窗簾是拉開的,晨光照進來,將他的臉勾勒得格外清晰,濃眉,長睫,高鼻,以及略略顯得有些豐厚的嘴脣……這樣的五官,看起來好熟悉,好親切。可是,又怎麼可能?
“你是誰?!”
玩了一陣遊戲的鄧子謙突然擡起頭來,發現愣站在門口癡癡看着自己的薛螢,頓時一臉不悅的皺眉問道。
“我,我是……”薛螢的心底正有無數個念頭在發芽生長,這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感覺自己像是隻被圍觀的寵物,鄧子謙突然就怒了:“劉七寶,你還想領工資麼?怎麼什麼人都敢往裡放啊!”
“少,少爺,她說是你朋友啊?”劉七寶一臉委屈道。
“這些天冒充我朋友的人還少嗎?你就只長肌肉不長腦子嗎?”
“和往天的不一樣啊,她是一個醫生帶進來的……”劉七寶辯解了一句,轉頭看着一臉癡相的薛螢,頓時懊惱不迭道,“怎麼,這年頭醫生也能被收買啊……”
“趕緊給我把人弄出去。”鄧子謙白了劉七寶一眼,不耐煩道。
“阿榮?”薛螢突然喚道。
鄧子謙愣了一下,他擡頭看向薛螢,當發現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居然眼眶發紅泫然欲泣,不免有些錯愕。
“小姐,你走了吧,見過花癡的,就沒見過比你還花癡的,要不是看你年紀大我家少爺好一截我怎麼會大意放你進來……”劉七寶一把拽住薛螢的胳膊,就將她往病房外帶了。
薛螢回過神來,忙忙辯解:“等等,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說什麼說,你別害我丟了飯碗!”
劉七寶不由分說的將薛螢推出了病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薛螢再敲門時,那保安開門就一臉哀求:“你就走了吧,別胡攪蠻纏啊。”
“大哥,你真是誤會我了,我和你們家少爺不是你想的那種朋友關係,而是……”
“小姐,你要再這麼胡鬧影響我家少爺養病,我可報警了!”
要是這保安大哥知道眼前這女人連影視圈第一美男陸皓都能狠心甩了,他大概就會相信她真的不是花癡鄧家公子了。可惜,他並不知道這些,所以他對薛螢的辯解,根本沒有耐心聽下去,扔下一句狠話就鐵面無私的關死了房門。
薛螢只得鬱郁離開。
一路上,鄧子謙的那張臉都在她腦子裡迴盪。他長得這麼像爸爸年輕時候,年紀也這麼吻合,難道真的是阿榮?可是,全國被拐孩子最後與家人重聚的只有0.1%啊,老天會這麼好運就將阿榮交出來了嗎?……十五年來樁樁件件的往事都在心底翻騰,令薛螢像個瘋子似的,時而喃喃自語,時而連連搖頭。
待她如此稀裡糊塗的回到家,這幅狀態把劉菱嚇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