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逼婚”這個詞出現在媒體之後, 靳貝貝就焦慮起來。
在片場爆發熱戀緋聞後,公司高層在討論應對措施時,就有兩股不同意見, 一些人贊同利用緋聞事件來增加陸皓的曝光率, 一些人堅決反對, 認爲以陸皓目前在娛樂圈的地位與已經星光璀璨的柳茜鬧緋聞, 後期負面效應將大於緋聞事件中的曝光收益。
目前看來, 事件已經在向公司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在劇組進入宣傳期後,時不時的炒作一些兩人的小曖昧是可以的,但柳茜突然現身活動現場, 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這個女人究竟想做什麼?
不難想象,如果不是薛螢找了媒體記者跟拍, 依照陸皓的性格, 完全可能低調到根本沒人知道他獻過血, 之後便成爲諸多媒體口誅筆伐的食言者。這樣的負面新聞,將會抹殺掉他這些年來的很多努力。看來, 必須要做點什麼來阻止這個女人了。
靳貝貝思量許久,結合調整後陸皓的發展定位,向公司遞交了送他去韓國短期進修音樂和舞蹈的申請。就在薛螢開始爲陸皓準備出國的行禮時,陸皓接到了劇組通知,說剪輯中發現還有幾組鏡頭需要補拍。
陸皓返回劇組後, 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這天上午補拍的是石見墨臨危受命接任碧落宮掌門的一組鏡頭。外景地選在影視城新區的一處仿古建築羣裡。
薛螢未曾來過這裡, 只覺建在高臺上的宮殿巍峨雄偉, 氣勢不凡, 趁陸皓還在化妝, 她便爬上高臺去參觀瀏覽。石階爬到半數,當她仰頭觀望大殿時, 忽然覺得大殿正中匾額上的啓功體“玄天殿”三字有些奪目。
幫陸皓讀劇本時,薛螢就知道“玄天殿”是碧落宮的主殿,劇中男主有很多重要戲份都在這裡拍攝。而按照劇本中的設定,這個殿宇的修築時間應該是在週末秦初年間,這個時段的漢字正是從大篆轉向小篆的階段,斷然不可能出現啓功的楷體書。
薛螢越看越不得勁,最後忍不住找到負責道具的鄧偉,把這個穿越時空的匾額問題指了出來。
鄧偉正忙着指揮人在殿內擺放屏風、桌几,聽了薛螢的話,他不禁笑道:“薛助也太當真了吧,不就一個匾額麼,鏡頭一掃就過了。”
“鄧哥,這麼重要的場景,一般是會給特寫的吧……”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除了你就沒人留意到過。片子播出時不也一樣麼,大家瞄一眼知道是什麼名兒就得了,誰會無聊到去考據漢字的演化啊……”
薛螢聽得一愣:他這不是擺明兒了說她無聊麼?
其實也不是無聊,這壓根兒就是專業病。只因當年教文字學的老教授太有魅力,她愣是一堂課都沒落下過,纔會令她在仿秦建築上看見楷體字就覺得橫豎不登對。
“我記得這個殿之前的匾額就是小篆,怎麼替換我們的就弄成楷體了?”在一旁指揮軌道安裝的張導聞言走了過來。
副導演李立秋尷尬接話道:“張導,這事兒怪我,當時制匾的設計稿發過來,我覺得那小篆字體偏瘦,不夠氣勢,爲了好看,就讓人換成鎏金楷體了……”
“趕緊叫人重做一塊換下。這塊匾額在劇裡至少有五處特寫,別招人笑話。”張導皺眉道。
“好,我馬上安排。”說着,李立秋轉身對薛螢笑道:“薛助不錯啊,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就很少見到有你這麼嚴謹認真的……”
這話怎麼聽都不像誇讚,薛螢紅着臉道:“也不是,我就是專業病發了吧。”
“小薛學的什麼專業?”張導順口問道。
薛螢抿脣道:“古典文獻學。”
“哦,難怪。”張導點了點頭。
“你學古典文獻學?居然進了演藝公司當助理?!”李立秋一臉詫異,他實在想不明白學了這個聽起來如此高大上的專業的薛螢,居然會來給藝人當“保姆”。
薛螢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尷尬的看着一旁朝她含笑聳肩的鄧偉。
李立秋又道:“對了,我們劇裡還有一組關於清淵上古卷軸的特寫鏡頭,爲了顯得古意,我請道具師傅選用大篆雕刻,你幫忙看看吧?”
薛螢只好點頭同意。
李立秋摸出手機,打開一組照片遞給薛螢:“你幫忙念念,看內容對不對?”
薛螢接過手機,看着照片中那塊做舊泛黃的鏤空仿古玉片,皺起了眉頭。
這下不認識了吧?李立秋心下有些小得意。
“狩獵和修仙有什麼關係嗎?”薛螢看了半晌,不解問道。
“什麼狩獵?”
“這上面刻的是石鼓文裡的《吾車篇》,記載的就是國君帶領兵士圍獵的場景啊。”
張導瞥了眼手機屏幕,道:“怕是道具廠偷懶,沒去找專業人士,隨便拷貝了些文字唬弄我們的。”
“真是的,這是唬我們不識字啊?”李立秋轉身對薛螢道,“薛助,要不你來幫我們翻譯一下?”
“翻譯這個?”薛螢指了指手機。
“不是,是把劇中上古卷軸裡的句子翻譯成古文,我叫他們重新做道具。”
薛螢想了想,問道:“內容多嗎?”
“不多,特寫的話,一張古卷就夠了,也就四五十個字。”
“好吧,我試試。”薛螢點頭答應。
等李立秋把要翻譯的內容和筆墨紙硯全套找齊交給薛螢時,薛螢才明白,他說的“翻譯”不是把現在的白話文轉成古文,而是要她把劇本中的一段話抄成大篆。
“淵水洪荒,剝肌噬骨,仙體無傷,可增可塑。淵水寒涼,抽魂奪魄,仙格散落……”
讀着李立秋給她的這段文字,薛螢還真有些頭大,這幾乎全是筆畫複雜的字,學校裡的專業考試也就是能把古漢字辨認出來就得了,這個卻分明還要考驗筆畫和書法啊。
看着鄧偉那張幸災樂禍的笑臉,薛螢深吸口氣,拿筆蘸了墨水開始運腕落筆了。
“這是四腳蛇和烏龜嗎?”薛螢剛寫完一個“淵”字,鄧偉就在一旁笑問。
薛螢看着紙上墨跡未乾的字,不免笑了:“你不覺得這是溪流和水勢迂迴的峽谷的嗎?象形造字法可是漢字最早的造字方法……”
“這個字認‘荒’?怎麼像是人騎在馬上?”
“這是人在洪水之上漂流。”薛螢邊寫邊道。
“嗯,還真有點意思。”鄧偉抱臂點頭。
一時間,在片場等待道具佈置和設備調試的其他工作人員,紛紛圍過去看薛螢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