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手臂斷了,腳也扭了,躺在牀上疼得動都不動不了,但這都是小事,養上十天半個月就好了,可她依然氣得喘個不停。
多少年了,她身爲傅家主母經歷了多少陰害事,跟多少女人過過招,從來沒有遇上過這樣蠻橫的!
傅問漁簡直是蠻不講理,胡作非爲,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她氣得粥都喝不下去。
傅憐南在一邊伺候着她,臉上的妝容不像以往那麼精緻,穿的衣服也簡單隨性了些,畢竟禁了足出不去,打扮得再好也是沒有人看。她看上去顯得有些不耐煩,遞了一口粥放到大夫人嘴邊,大夫人搖了搖頭示意喝不下,傅憐南把勺子收回來往碗裡一扔,拉長了臉。
以前她對大夫人倒是多有尊敬的,她孃親一向是個手段了得的女人,可是如今天看來她孃親年紀的確是大了,親自出手不僅沒能把傅問漁怎麼樣,反而自己傷得這麼重,喂她粥也不喝,這是給誰臉色看呢?
冠傅這一姓氏的人總是這樣,人只分有用和無用,所謂親情,簡直笑話。
大夫人自然看得出傅憐南臉上的不悅之色,她看着寒心,搖了搖頭讓她下去,免得自己越看越心煩。
傅憐南求之不得,放下粥碗敷衍了一聲“娘好生休息”,就頭也不回出了大夫人房間。
大夫人望着牀頂想着傅問漁,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那麼討厭的人!
最可氣的是吃飽喝足晚上回來的傅問漁還親自來看望她,帶着些果藍和補品,她坐在大夫人牀邊長吁短嘆:“唉,惡人多磨,禍害千年啊。”
“傅問漁!”大夫人以往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傅問漁說過話,若不是傅問漁語氣表情實在欠揍,她不會氣得快要失去理智。
她越生氣,傅問漁越開心,還好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青白臉色,怎麼噁心她怎麼來:“大夫人,長姐不孝沒關係,還有我呢。”
“傅問漁,我大難不死,你必有後災!”大夫人氣得只差發抖了,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看着傅問漁。
“你以爲你爲什麼沒死?那是我手下留情,真把你殺了那還得了,你是誥命夫人誒,要賠上性命的,我這麼年輕你這麼老,一命換一命不划算的啊。”傅問漁說道,許是自己都覺得好笑,先笑了出來。
涵養那麼好的大夫人,都讓傅問漁氣得身子抖了起來,撐着身子要坐起來,對傅問漁咬牙切齒:“你怎麼不跟你娘一起死,你早就該死了!”
這話傅問漁簡直聽膩了,所以聽起來也都受之坦然:“因爲我娘要留着我殺你們啊。”她按着大夫人的肩膀,強形把她按倒在牀上,直直地看着她:“大夫人啊,這一次你沒死是我手下留情,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說罷,傅問漁衝她笑了笑,鬆開雙手出了房間。
不把大夫人氣得亂了陣腳,怎麼好找出她的破綻呢?像她這麼淡定的人,得下猛藥才能激得她發怒,最猛的藥就是亂出牌了,你看大夫人,不是果然氣得半死嗎?
可憐了一心爲了兒女們的大夫人,並沒有得到兒女們的孝順和關愛,反倒是傅問漁一日三次地往她屋子裡跑得勤快,一開始大夫人總被她氣得連睡都睡不着,後來時間長了她乾脆閉上眼睛心裡念阿彌陀佛,不聽傅問漁說話。
傅問漁便知道這藥下得差不多了,也就收了性子。方景城一大早來約她,說是城外的桃花林已開至荼靡,再不去看,可就錯過花季了。
閒來無事,又敵不過畢苟的攛掇,傅問漁便與方景城一道去賞起了桃花。
她在一片緋紅的桃花林裡笑聲如鈴,小開不時撒着一把桃花花瓣扔向她身上,紛亂捲起的花瓣裡她與小開嬉鬧,青衣墨發,媚眼雪膚,人面桃花相映紅,大抵便是說如此景色。方景城看着,步子便朝她邁了過去。
花璇最先注意到方景城,拉着小開和畢苟悄無聲息去了別處,傅問漁反應過來時,已只剩她一人獨立桃花林。
方景城展臂而來凌空飛躍而來,看自然是極好看的,這滿天的桃花還比不得方景城的眼睛好看,只要他不冷着臉,他的眼中便是有着星辰一般深邃迷人。
總之,比起那天在懸崖邊老鷹抓小雞的時候,好看多了。
傅問漁想到此處自己笑出了聲,方景城有些納悶:“你笑什麼?”
“笑城王爺你好好的路不走,非得飛過來。”傅問漁可不敢把心裡的說法講出來,誰知道方景城會不會又氣上半個月之久。
“你可知上方的景色更爲迷人?”方景城笑看着她。
“我不是得道高人,我不會飛。”傅問漁覺得這個梗可以玩很久了……
方景城讓她逗笑,抱着她掠過地面落到了最高處的桃樹上,極目四望,十里桃林,連綿不絕,像是大團大團的粉色的雲相連,灼灼其華,無怪乎無數的詩人讚美這桃花,未曾親眼見過之人,當真難以想象此間景象美得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見傅問漁看得一臉沉醉,方景城乾脆扶着她腰姿一路從桃花林上飛過,掌風一帶,滿天的桃花亂舞繽紛,兩人墨發糾纏相連,方景城厚實的胸膛幾乎能將傅問漁整個人擁進去,時光靜止,人如畫中仙。
傅問漁向來喜歡這些美好的東西,能讓她陰暗的心裡灑進些柔和溫暖的顏色,哪怕是一瞬間也是好的,至少讓自己活得像個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鬼魂。
“真好看。”傅問漁笑得彎起了嘴角,有些桃花落在她發間,素淨的臉上便帶着灼灼華色。
“對,真好看。”方景城看着她笑顏如花,有幾縷墨發拂地臉頰,微微笑彎了的嘴角恰似盛放了一朵桃花,於是他癡癡一聲。
傅問漁刻意忽略了方景城的異常,只看着滿目的桃花想着此景只怕是人生難得幾回看,她全心全意地沉醉在這景色裡,早已忘了有句話是人比花嬌。
遠處的桃樹上,坐在三個人,三人齊齊把腿吊在半空晃來蕩去,小開夾在中間,遠遠看着那邊被桃花包圍的兩人。
“真配啊。”畢苟一邊說一邊點頭自己肯定。
“嗯,問漁姐姐真漂亮。”小開也頗爲同意。
“不錯,少主也好看。”花璇的目光全然沒有離開過方景城。
畢苟往前傾了傾身子看着一臉花癡的花璇,撫額哀嘆:“花癡啊……”
“嗯,我知道我不該花癡,你閉嘴。”花璇果斷地說道。
畢苟縮了縮脖子吐舌頭,依然看着那雙世間再般配不過的人,真是再賞心悅目不過了,光是看看,都讓人覺得這世間除了他們兩個,還能有誰與之更配呢?
“畢姐姐,武功習來都爲了哄女孩子開心的嗎?”肖小開突然問到一個比較深刻的話題。
畢苟問他爲什麼這麼問,肖小開認真地說道:“你看城王爺,一會兒輕功一會兒掌風的,不就是爲了討問漁姐姐開心嗎?當年我姐姐還在的時候,我記得城王爺也來過這裡的,也是一會兒輕功一會兒掌風,我姐姐也是很開心的。”
畢苟和花璇都變了臉色,捂住小開的嘴讓他千萬別再說了,再看那兩人,不配不配,一星半點都不配!
然後他們三個人坐斷了桃花枝,紛紛掉進花泥裡。
“大夫人不會就此放過你的。”許久之後回過神來的方景城終於清醒,說話間也恢復了常態。
傅問漁覺得方景城這人掃興得很,桃花灼灼如霞,十里春光韶華,如此好的景色之下他竟然說這麼煞風景的話。
所以她嗔了方景城一眼,這一眼真可謂千種風情萬種媚態,眼波流轉之間揉着清純和美豔之態,生生將這滿目桃花都要比下去。
“她不來我我還要找她呢。”傅問漁嬌嗔一聲,傅家的人總是對自己主動出手,可是以爲傅問漁就不會害人了?
方景城看着她這副模樣笑起來,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扶着她肩膀,看萬丈霞光中的桃花色是如何被傅問漁比下去的。
“對了,你把皇后和傅家的關係挑拔得這麼嚴峻,不怕他們報復你嗎?”傅問漁突然想起來,方景城可是狠狠陰了一把皇后和傅家的關係。
方景城擡了擡長眉:“你居然看出來了?”
“城王爺,我不是傅念春。”傅問漁皺着眉頭,他難道還以爲自己不知道不成?
方景城笑了笑,說道:“就憑傅家,還動不了我。”
也是,若是擔心一個傅家就束手束腳,那也就不是京中惡鬼城王爺了。他手中過的人命數不勝數,區區這十幾條算得了什麼?
“你這一下可是將沈清讓置於不義之地了。”傅問漁說道,本來沈清讓好心好意給傅家提供個九月初九的消息,哪成想讓他們利用成這樣子。
“他又沒什麼損失,而且我早就說過京中水渾,他下了腳就別想再上岸了。”方景城漠然說着,在說起這種的時候,他總是無情之極,更何況他本就不喜歡沈清讓,哪怕傅問漁解釋清楚了,也還是不喜歡他。
傅問漁不好說誰對誰錯,各自立場不同,所圖之事不同,自然做法不同。
只是傅問漁在內心有些小小的期盼,她並不想那一抹藍色的衣角最後淪爲一個,像他們這樣爲權勢爲利益而搏命的人,沈清讓,應該是高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