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的時刻,花薦哭得淚水漣漣,像個被遺棄的孩子站在路邊,久久地望着馬車消失的盡頭。
由於沈榭有傷,鳳墨便與清蘿兩人輪流着駕車,馬車在闊敞的官道急策,卻並不是駛往京城方向。
鳳墨被換回車廂內後,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竺紫琴問他,“花薦走了,你捨不得?”
鳳墨搖首,“你讓他走,是爲了讓他遠離危險嗎?”
“我說不好!”竺紫琴道,“回京會發生什麼我很難估算,可花薦那麼好的本事,我不想讓嵇少傳的手藝就此斷了。”
“駱重你也放走了,九里鎮也去過了,能告訴我現在去的是什麼地方嗎?”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竺紫琴道,“一個我必須安置的人,萬一,我有什麼不測,你能代我偶爾去探望她嗎?”
“不能!”鳳墨面無表情,飛快地答道。
竺紫琴笑,“也是,我憑什麼要你幫這個忙。”
“幫忙?我從來不願cha手別人的事兒,可你竺紫琴的忙,我好像沒少幫!”鳳墨淡淡道,“然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鳳墨轉臉,細細地盯住竺紫琴,“我不喜歡你現在這副樣子,就好像交待後事,竺紫琴,你給我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你的命都要由我來負責,你不是謀局已久了嗎,你不是心意決然嗎,那就給我活着下完全局,對你所必須負責的人或事負責到底,別想指望我代勞!”
竺紫琴垂下眼簾,最後低低的答了一句,“好,我記下了!”
沈榭默默看着兩人,暗自長嘆自己的爺入情已深,故是內中百般糾葛纏扯,苦不堪言,可他作爲隨從偏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見他們繼續深陷,繼續煎熬。
幷州,相距梧州約有三百里,乃水鄉湖澤之地,幷州城外,有一座楓眠寺,爲遠近聞名香火旺盛的尼庵寺廟。
鳳墨在佛堂中靜坐,嗅着香火嫋嫋,聽着木魚敲落鐘磬聲聲,彷彿靈臺空明心靜如水,一切煩苦憂悶皆暫時拋諸腦後。
隨着一陣轆轆的響動,竺紫琴從後堂推着一
個坐在木輪椅中的女子出來,來到鳳墨的面前。
“她是誰?”鳳墨問,他發現女子半斜半歪地窩在輪椅內,臉上的表情呆滯而茫然。
“竺紫琴!”
鳳墨被這個回答驚住,一時間竟半張了脣,反應不過來。
“她,是竺紫琴,真正的竺紫琴,竺興的親生女兒!”竺紫琴一字一頓,重複解釋道。
鳳墨看看輪椅中的女子,又看看竺紫琴,“她?”
“她是個天生的癡兒,到如今也大概纔有兩三歲的智力!”竺紫琴從椅後繞到女孩身邊蹲下身,並握住了女孩的一隻手道,“竺興爲了她曾尋遍名醫,可全都束手無策,包括你的恩師勾玉展,也曾爲她診治過,斷定她無藥可治,所以在她三歲時,竺興纔不得不將她送到燕孤山,讓她在縉雲庵安養一生,也所以勾玉展在聽到我的名字後,就斷定我不是真正的竺興的女兒。”
“那你究竟是誰?”鳳墨竭力從震驚中鎮定下來,固然他早就懷疑竺紫琴非真正的竺紫琴,但真的聽到竺紫琴親口告訴他,他還是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燕孤山,我答應了竺興,要幫着他照顧竺紫琴一生一世,直到她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生老病死,而從此後,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將以她的身份行走於世,她則多了楓眠寺一個全新的名字和身份,小眠!”
“我,我怎麼聽着有些糊塗?”鳳墨追問道,“是在竺興出事之前嗎?”
“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唯一一生就是這個女兒是他最大的痛苦和累贅,也是他最放不下的包袱,若有人答應能繼續照顧他的女兒,對他來說,豈不是最需要的交換條件?”竺紫琴撫摸着小眠的手,“竺興曾說過,這孩子跟我一樣,也是個被世間遺忘的人,可其實我覺得,是小眠拋棄了這個塵世,她不需要它們,她可以一直永遠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塵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變成小眠,繼續什麼都不知道地活着庵廟裡,也可以逃過追殺了!”鳳墨感慨,“而你就頂替她,成爲趙鶴年之流的眼中釘。”
“這是交換條
件的一部分!”竺紫琴道,“風靜留下來,爲我死,自然也是爲了守護這個秘密,我呢,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亦是兌現我的承諾罷了,小眠她的餘生,我若不安全,她就不是絕對的安全。”
“可爲了什麼?你要變成竺紫琴,你知道風險有多大嗎?”
“你說過我謀局已久!”竺紫琴笑笑,從小眠身邊站起身,對鳳墨道,“幫我推她出去看看外面的花吧,那是她最喜歡最開心的事兒了。”
鳳墨有些彆扭,可仍是起身,照了竺紫琴的吩咐去做。
三人來到庵廟的庭院中,竺紫琴指給小眠看盛開的蕙蘭,鳳墨竟果然看見小眠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一掃先前的呆滯與茫然。
然鳳墨卻笑不出來,他腦海中只縈繞着一個問題,她不是竺紫琴,她究竟是誰?
正陷入沉思,一隻鳥兒撲棱棱扇動翅膀的聲音引起了鳳墨的注意,他忙大叫,“沈榭!”
沈榭從院外匆匆奔進,一見那隻鳥兒,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纓絡鳥,是沈椴傳消息了!”
“快聽聽它帶的是什麼消息!”
沈榭伸出手,讓纓絡鳥落在自己的掌心,聽了一陣它的鳴叫後,他狐疑地擡起頭,“爺,沈椴說,先生讓你速回正玉山書院。”
“回書院?這個時候?”鳳墨與竺紫琴相視,皆是愣怔的表情。
鳳墨略一沉吟,“告訴沈椴,我還有事兒在身,暫時無法回書院,等忙完後我自會回去見先生!”
“等等!”竺紫琴阻止道,“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勾先生突然要你回去?”
“不曾!”鳳墨搖首,“每次都是我得空的話,回去探望一下。”
“幷州跟章州相距並不算遠,就說……你過兩日就到!”竺紫琴吩咐沈榭道。
“你什麼意思,我沒叫你代我回話!”鳳墨終於情緒爆發,“我的事兒不用你管,你現在是覺得用不上我了,想趁早分道揚鑣嗎?”
“爺,咱是在庵廟裡……”沈榭見幾個尼姑探頭探腦又縮了回去,尷尬地勸道。
竺紫琴凝視鳳墨,“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