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丞相,現在你父女二人可否給哀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福壽堂的大殿之中,本是祭祖的高位之上放着兩把木椅,太后與皇帝東宮寒一左一右坐着,兩邊一字排下站着這東臨國舉足輕重的大臣們,中間便是跪着劉丞相父女。網
而這些大臣家的小姐們多是不想逗留回了自個兒的宅院,要麼就是侯在那福壽堂外,想聽聽這件事的由頭,侯飛凰也不例外,始作俑者是她,她當然沒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劉幽蘭,若讓她僥倖逃脫了,她必然還要添一把火。
太后此時神色威嚴,臉色陰沉,明眼人一眼看過來便知這是要動怒的徵兆。
劉幽蘭本就是個不得寵的庶女沒進過幾回宮,這回有這樣的機會,孫氏也是挖空了心思想給她在太后面前留下點印象,不惜花了重金纔買來了這株紅珊瑚,誰曉得出了這樣的意外。
“啓稟太后,臣女方纔進來時明明是叫嬤嬤端着紅珊瑚的,怎麼突然多了這些東西,臣女實在不知道!請太后明察!”劉幽蘭幾乎已經嚇出了眼淚,心中想了幾個可能會做手腳的人,但都覺得不可能。
太后一聽這話,神色更是嘲諷,“你帶來的人,你帶來的東西,你都不知道如何會出現那污穢的玩意,倒叫哀家如何明察?”
眼見太后已經到了發怒的邊緣,劉丞相再嫌這個女兒惹事也不得不忍了下來,磕頭道,“太后莫急,可待臣一問?”
太后冷哼一聲,“丞相問吧,今日之事,若是問不出個究竟,別怪哀家對你不客氣!”
這番帶着威脅的話叫劉幽蘭又是一個踉蹌,劉丞相怒瞪了她一眼,越過她直接朝她身後放才端木盤的嬤嬤走去,“這木盤方纔一路都是你端來的?”
那嬤嬤是丞相府中多年的老嬤嬤,明白老丞相的爲人,但也更清楚這個小姐的爲人,忙點了點頭,“是,是老奴一路端過來的。”
“那路上可有遇到什麼人,或者中途將東西放下過?”
嬤嬤認真回憶了一番,顫聲道,“未曾,老奴是從小姐的住所一直端到這裡來的,路上放也不敢放!”
“來的時候可檢查過這紅綢下面的東西?”
“檢查過!來的時候女兒親自看了,裡面確實是紅珊瑚!”
劉丞相併不想看劉幽蘭,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嬤嬤,“那你到這裡頭之後,可有人碰過這東西,或是與你說過話?”
嬤嬤認真回憶了一番,一張帶着恐懼的臉上也透着幾分着急,但她還沒開口,就見太后身側的東宮流雲春水般好聽的聲響起。
“嬤嬤可要想仔細了,若是你看護不周,害的二小姐承此罪責,嬤嬤的罪過可就大了。”
這番不經意的話,卻叫嬤嬤的心中掀起來了波瀾,她確實想說方纔路上撞見了人,可侯爺提點之下她一細想,二小姐那樣的性格她若是將方纔撞見人的事說出來,她必然將東西被調換的事情賴到她身上,就是查出是誰換的在太后這裡能被饒一命,回了丞相府,在孫氏那裡她也得不了好下場。
於是一番思索之下,她猛的搖頭道,“回丞相,這東西給老奴以後,老奴在路上就沒跟別人說過話了,更沒將木盤放下過。”
“那還有鬼了不成!”太后方纔當着衆臣做了那番失禮的事,早就已經是一肚子的火,這見她們一家人沒問個大概,登時怒氣更甚。
“太后饒命!”劉幽蘭幾乎與幾個丫鬟婆子同時說道。
劉丞相亦是跪在那裡一臉的不可置信,劉幽蘭雖不受寵,但到底還是他的女兒不希望出什麼事,可此刻看太后那樣怒火滔天的模樣,他只得將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東宮寒。
當今天子,以賢著稱,東宮寒在坐在太后身邊,這樣的事他是不願管的,也就持個看熱鬧的態度,只是衝撞了太后的人是劉丞相家的女兒,他纔多留了一會兒。
“劉丞相,你若問不出來,哀家可就不客氣了!”太后明顯今天是氣夠了,紅潤的臉龐多了幾分鄙夷,道,“私養毒蛇,還放蛇謀害哀家,你可知該當何罪?”
劉丞相嚇得當即磕了個響頭,饒是他沒有做虧心事,可這欲加之罪,當真是何患無辭,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了些,好半天才說道。
“太后明察啊,老臣衷心天地可鑑,怎麼敢謀害太后呢!此事必有蹊蹺啊!”
“母后息怒,劉丞相爲人如何誰人不知,怎麼可能縱容女兒來嚇你呢,定是其中有什麼誤會。”東宮寒聲音涼薄,清冷的眸子看着面前幾人緩緩道。
“是啊太后,臣女萬不敢做這等事啊!”劉幽蘭瑟瑟的跪在地上,身軀顫抖個不停,別說討好太后,今日這一出,連帶着父親也要厭惡自己了。
太后顯然是餘怒未消,看着劉幽蘭父女的眼神十分陰冷,可也不好爲了這事就當衆下了這個兩朝老臣的顏面,於是她斂下眸中肆意的殺氣,將自己的怒氣盡數掩下,沉聲道。
“這件事哀家可以暫且不追究,但此事畢竟由你而起,劉丞相,哀家給你兩日時間,最晚後天回京之時,希望你能就此事給哀家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哼!”太后冷冷的偏過頭,顯然已經讓步了許多。
劉丞相哪裡還敢說別的,噗通一聲又是一個響頭叩了下來,“謹遵太后聖諭!”
太后也不再看幾人,站起身就朝福壽堂外憤然離去,帶走了一羣嬤嬤宮女。
這守在外頭看熱鬧的高門小姐們見這場鬧劇完了太后往出走,也不敢再逗留,紛紛帶着自家的下人往回走了。
福壽堂內的東宮寒也是點了耶律奉天等幾個老臣,去往這相國寺的藏經閣商議政事,其餘的人都被他遣散,秦央體貼送昭然公主回房,東宮冥與朝陽太子說是有事要說也並肩離開,侯飛凰與無霜和清泉仍舊立在門口,看着出來的一羣人微微福身行禮,而後繼續看着那堂內跪在地上的劉丞相父女。
這見人都走的差不多,劉幽蘭才戰戰兢兢的想站起來,但剛一起身還沒站穩,臉上就捱了重重的一巴掌,這一巴掌扇的她整個人都站不穩的往後傾倒了幾分。
自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樣重的巴掌,登時那白皙的皮膚之上就有了一道鮮紅的五指印,劉幽蘭捂着臉委屈的看着面前人,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爹……”
“你別叫我爹!”劉丞相也是氣急了,一旁的夫人連忙過來扶着他替他順氣,“逆女!誰叫你今天拿這東西來!”
“我,是娘叫女兒拿紅珊瑚來送給太后的,那蛇真的不是女兒所爲啊!”劉幽蘭的模樣哪裡還有昨日的囂張,紅着半張臉,又哭紅了眼語氣弱弱的說道。
“你娘叫你拿這東西來做什麼!”劉丞相怒不可遏,好歹他也是位高權重的兩朝老臣,已經是多少年沒有在朝臣跪求過太后了,可卻因爲這個女兒,叫他在那些同仁面前丟盡了臉。
劉丞相恨鐵不成鋼的撫了撫自己的胸口,一雙老沉的眸子仍帶着怒意瞪着她,“竟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這麼急着要來討好太后?你也不看看你母女二人的身份,哪個上的了檯面!”
劉夫人在一旁幸災樂禍,但到底明面上還是沒有表露出來,劉幽蘭看着她卻更是怒不可遏,登時氣的喊了起來,“爹,怎麼連您也這樣說,庶女就不是您的女兒了嗎?娘身份再低,如今不也是丞相府的夫人嗎,她也是爲了爹好才叫女兒送東西,爹罔顧孃的好意也就罷了,怎麼還這麼羞辱我!”
“混賬東西!”劉丞相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劉幽蘭反駁自己,一拍桌子臉色更黑,“你二人給我將她待下去送回房間,除非本相允許,不許再叫她出來一步!”
兩個侍從點頭,紛紛押着劉幽蘭就要往外走,劉幽蘭卻是一甩手將那兩名侍衛都推出去了幾步。
“你這個逆女,你要氣死我不成!”
“二小姐,快聽老爺的話吧,你看看老爺被你氣成什麼樣了。”劉夫人語氣柔柔,偏偏那說出來的話也帶着挑唆的意味。
劉幽蘭已經氣得沒理智了,也顧不得那麼多就喊了起來,“我與我爹說話,你插個什麼嘴!若不是你,我和我娘又怎會有今天!”
“你給我閉嘴!”饒是在福壽堂內,劉丞相也氣得摔了一杯茶水,但這清脆的碎片聲卻很快將他的理智拉回,因爲他餘光撇到在這福壽堂內,東宮流雲的身影赫然立在一旁。
他一驚,卻見東宮流雲上前幾步將那碗碟撿了起來,“劉丞相消消氣,福壽堂內發怒實在不妥,若有旁的不如回府再說。”
劉丞相哪還敢說什麼,他在這裡摔了供奉幾位先皇的碗碟本就已經是大不敬了,見侯爺沒有追究的意思,忙帶着夫人大步出了福壽堂,兩個嬤嬤也迅速扶着劉幽蘭跟了上去。
“你,你這個賤人,今日之事是不是你乾的!”
一出福壽堂的門就看到侯飛凰立在那裡的身影,劉幽蘭想來想去她得罪的人也不過就一個侯飛凰,也不顧旁的大喊出聲。
侯飛凰則是輕蔑一笑,嘲諷的看着她,“我幹了什麼事?”
“那些蛇,那些蛇是不是你放的!”
“丞相大人,能否請您管好您的女兒,同是丞相府所出,大小姐溫婉賢良,怎麼二小姐身上這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有呢,你這是同誰說話呢?我方纔忍你一回,你莫不是覺得我侯府好欺負,任意都可以欺凌,將屎盆子往我侯府身上的人扣?”
“啪!”
劉幽蘭還沒來得及反駁,又是重重的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另一邊臉上,她不可置信的捂着另一邊迅速紅了的臉,看着劉丞相,顫聲道,“爹,你又打我,你竟然爲了她又打我!”
“逆女!你莫非今天真的要氣死我不成!”劉丞相捂着胸口,額上青筋暴起,已是一身繃不住的怒意,劉夫人在一旁扶着他,忙代他朝侯飛凰開口。
“二小姐,幽蘭她還小,口不擇言你莫往心裡去,待回府後,我定會讓她帶上賠罪的禮物上門給二小姐道歉。”
“誰給她賠罪,就是她,爹,你別聽她胡說,那蛇就是她放的!”劉幽蘭咬死不放,那白皙的手指伸出一指直直的指着侯飛凰,過分的不會看人臉色,令劉丞相的臉上黑了又黑。
“你是不是真的想氣死我!”劉丞相捂着胸口,那黑髮間摻雜着幾根白髮看着令人莫名覺得他一瞬蒼老。
劉幽蘭滿面委屈,方纔被打後臉上還火辣辣的疼,這會兒實在氣不過,“爹,你相信我,真的是她!啊!”
她指着侯飛凰的手指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掌心環住,緊接着只聽嘎嘣一聲脆響,劉幽蘭的食指便軟趴趴的垂了下去,緊接着福壽堂內響起殺豬般的嚎叫。
那一隻溫暖的掌心來自無霜,此刻她仍是一臉冰霜,面無表情的立在侯飛凰身後,“劉二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若說是我家小姐,你有何證據?”
劉幽蘭這會兒痛得險些咬了舌頭,哪裡還會去跟她講理,氣的大喊大叫,“什麼證據,你這個賤丫頭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弄折我的手指頭!來人,給,給我把她捆起來!”
“二小姐,你污衊在先,還不容人反駁嗎?”侯飛凰回頭冷冷的看着這父女二人,“劉丞相,莫不是我父親沒來,就能讓你們丞相府的人隨意扣屎盆子,還不容我們說什麼了?”
劉丞相方纔在殿內就被侯飛凰一通反問,此時見她又拿出來說事,一時也不好繼續發怒,硬是將一雙通紅的眼睛綻出幾分笑容看着她,“二小姐誤會,幽蘭胡說八道,本相定會罰她,二小姐莫往心裡去。”
“我怎麼敢責怪丞相大人,只是想提醒一句,二小姐這樣的秉性,如今這相國寺身份尊貴之人衆多,今日得罪我倒也罷了,若是哪日不開眼跑去挑釁昭然公主亦或是琉璃郡主,還想活着走出這裡嗎?”她說這話時臉上仍然帶笑,甚至語氣也柔柔的,莫名就讓劉丞相都覺得脊背一涼,認爲這話含了幾分恐嚇的意味。
“你胡說什麼!”劉幽蘭氣的大吼,“爹,你莫聽她胡說,那蛇定是她放的,你快派人去她院子裡查,定還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劉丞相皺了皺眉,他今日就是再厭惡這個女兒,可見她不停的咬着侯飛凰,一時也有些起疑。
但他正想說話,就見一旁的東宮流雲上前了幾步,開口道,“二小姐怕是想多了,飛凰今日來福壽堂前一直與本侯在一起,莫說是蛇,連螞蟻也不曾踩過,哪裡去找這一堆蛇放在二小姐的珊瑚上?二小姐覺得委屈,也切莫丟了丞相府小姐的身份,亂咬旁人。”
“侯爺說的是!”劉丞相懷疑的心叫東宮流雲一番話說的去了一半,一擡頭那眸中的怒色更甚,“把她給我帶下去!”
方纔幾個被她推走的幾個侍從又連忙上前一人抓着她一隻胳膊,就要往出拖,劉幽蘭還想反抗,可這幾個侍從卻都用了大力,將她困着即便是掙扎也沒掙扎動,硬是將她從福壽堂拖下去了。
劉夫人這時上前幾步,細聲細氣的朝侯飛凰笑道,“侯二小姐既然喜歡慧兒,改日我也叫慧兒去侯府陪二小姐坐坐,還請二小姐今日莫再跟幽蘭置氣了。”
劉慧是她的女兒,今日一連兩次從侯飛凰的口裡聽到她的好話,她這個當孃的也覺得臉上有光。
“劉夫人客氣了,二小姐不懂事,我如何會與她置氣呢。”侯飛凰慢悠悠的道,見劉丞相臉色變了又變又補充着,“不過大小姐才貌出衆,舉止行徑也都是大家風範,若能結識大小姐,我倒真覺得榮幸呢。”
劉丞相的臉色這纔好了幾分,在侯飛凰這番話中對比了一下兩個女兒,無疑對劉幽蘭的厭惡又深了幾分。
“劉丞相,今日之事怕也是奴才作祟,母后一時氣急,待到明日怒氣了了也就能靜下來了。”東宮流雲也安撫道。
劉丞相今日受了一肚子的氣,也並不會因爲這幾句話消散,但仍是恭敬的點頭,“無論如何,此事都是因小女而起,本相定會查清楚此事,給太后一個合理的交代!”
他拱了拱拳,朝東宮流雲福身,扭身令劉夫人扶着走了,看他腳步踉蹌也知道他今日氣的不輕。
“無霜,你當真放肆!”
眼見劉丞相的身影漸漸出了這裡,東宮流雲冷聲斥道。
無霜曾是東宮流雲的人,被他一喝連忙跪了下來,“侯爺恕罪!”
“本侯是將你送給二小姐是讓你護她周全,不是來叫你替她招惹麻煩的!”東宮流雲暗青色的眸中夾雜了慍怒,那俊美的容色也嚴肅了幾分,“真是胡鬧!她再如何也是丞相家的千金,你怎能在丞相面前對她出手!”
無霜一張冰冷的臉龐也是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脊背挺直的跪在地上,清泉立在一旁的黑色身軀動了動,忍不住說道,“侯爺,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昨日重傷了無雪,無雪現在還躺在牀上呢。”
“怎麼回事?”
清泉忙又把昨日的事情同他說了一遍,東宮流雲沉默着,半晌才擺擺手令跪在地上的無霜起來,無霜也起身,仍舊立在侯飛凰身後不語。
“不論無雪如何,你首當考慮的該是二小姐的處境,而不是爲了你二人一時之快,這些本侯早就教過你吧。”
無霜努了努嘴,想說什麼也沒說出來。
“罷了,折也折了,就當是給劉幽蘭個教訓罷。”見無霜的臉色不好,侯飛凰也開口道,“侯爺,你不用陪朝陽太子麼?”
東宮流雲驟然回頭,一張俊美若謫仙的臉龐多了幾分溫柔的笑,“三哥同他在一起,本侯就不去湊熱鬧了。”
劉幽蘭被關了回去,同東宮流雲一同踱步的侯飛凰便覺得這相國寺都要安靜了許多,與東宮流雲並肩而行,一路都是靜謐無聲,圓月當空,遙見前方長生河畔河燈搖曳,幾名侍從守在岸邊,遠看似乎有人在放紙船,侯飛凰腳步不由大了幾分。
但她還未走到那河畔處,便見那在河邊放紙船的二人站起了身,一個雲衫,一個藍衣,二人立在一起的身形說不出有幾分般配,但總歸是看的十分順眼。
“侯爺,二小姐。”
雲衫男子正是秦央,他長身玉立在河畔,桃花眼微眯,眼裡是遮不住的笑意。
一旁的藍衣便是昭然公主,她容色夾雜着幾分羞澀,卻也想起那日在侯飛凰那裡看到的那些自己送給東宮流雲的藥,一時心塞便道,“那位姑娘的傷可好些了?”
侯飛凰正要回應,卻見這長生河畔另一個方向,又有幾道絕色身影緩緩走來,東宮冥黑金蟒袍威風霸凜,朝陽太子白衣溫潤,只一側紅衣的侯青蓮立在那裡有些影響後飛凰的心情。
“見過公主,見過侯爺。”侯青蓮面容嬌媚,微微福身行禮道。
這幾人也不拘束,擺擺手就令二人起來,秦央立在昭然公主身側,看侯青蓮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幾分佩服,侯青蓮原來那幾日對他是什麼樣子他心裡清楚,但見這不過幾日的時間,他與公主多見了幾次,她就巴結上了朝陽太子,當下就覺得這女人果真不是省油的燈。
“太子哥哥這幾日與侯府的大小姐走的甚近啊。”朝陽公主眯了眯眼,語氣之中不乏調楷的意味。
侯青蓮聞言掩嘴輕笑,那絕色嫵媚的面容之上也透露出幾分嬌羞來。
朝陽太子則是面不改色,還沒說什麼,侯青蓮已經掩着帕子笑了起來,“太子如此出衆,臣女不敢高攀。”
“太子哥哥若真喜歡,也論不上高攀不高攀了。”昭然公主笑道。“只是本公主還以爲太子哥哥應當是喜歡颯爽一些的女子呢,但如今看來,大小姐想必也是極出衆的,本公主這幾日在元京走了幾圈,聽了不少大小姐的傳言呢。”
侯青蓮掩嘴一笑,容色之間盡是嬌羞與嫵媚,元京的傳言她還能把控的住,應當不會有什麼負面的消息。
但見昭然公主卻接着說道,“本公主今日在相國寺外見了一個女子,英姿勃勃不輸男兒,打聽之下才得知是耶律將軍的女兒,太子哥哥稍後若空暇,也可去瞧瞧,昭然甚爲喜歡,何況耶律將軍橫掃沙場,戰敵無數,父皇也相當欣賞他呢。”
昭然公主這話卻說的幾個人臉上都變了顏色,她明顯是提醒朝陽太子去注意耶律奉天的女兒,還搬出她父皇,同西齊國的太子聯姻,身份自然不能低,侯青蓮再好也不過個侯府的庶女,沒有實權。
而耶律奉天的女兒則不一樣,不說父親在朝中名聲赫赫,他的兩個兒子也都分別鎮守邊關,帶領重兵,就是這女兒也是自小生活在軍營打仗習武的,如今才年方十七,已經在軍營之中擔任副將了,今日鎮守相國寺的守衛之中,耶律奉天的這位女兒便是擔任監督。
侯青蓮咬着下脣,也知道昭然公主看不上自己,但她面上並未表露半分不滿,笑道,“耶律小姐是出衆,聽說從小跟着耶律將軍在軍營裡磨練,就是與軍中的男兒過招也不輸呢。”
她這番話,便是影射耶律將軍的女兒難管教,日後就算嫁過去,或許與丈夫起衝突還會動手了。
然,昭然公主又是一臉期待的模樣笑了起來,“如此性情的女子,倒叫本公主更爲欣賞了,太子哥哥,你若不見她,怕是會虛此行喔。”
朝陽太子也是聰明人,怎麼會聽不出妹妹的提醒,也點了頭,“明日去看看。”
侯青蓮攪着帕子,一雙美目泛着笑意心中卻恨不得將面前的人撕碎,方纔誇她出衆,此刻又令太子去找耶律奉天的女兒,她是什麼意思!
“天色不早,不耽誤幾位大人,臣女先行告退。”侯飛凰不願摻和幾人的事,知道昭然公主不待見侯青蓮她也不想多留下去了,總歸侯青蓮也是討不了好處的。
但她這話一出口,面前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喊道,“二小姐且慢!”
語罷幾人又面面相覲,秦央率先開口道,“侯爺,王爺,太子,聽聞今日長生河河水逆流,臣今日特意準備了遊船,不知可有興趣同行?”
長生河畔裡的水來源於西海,傳聞那是上神普陀沉浸之地,乃至出來的河水一年之中有幾日會呈現逆流的奇象,此地也一直被奉爲神蹟,引東臨衆人神往,爲這條河相國寺特意修建了一個堤壩,還在寺前攔了鐵柵欄,令這裡寺裡頭的河水也形成了一條寬約數十里的長河,一眼望去也是波瀾壯闊。
“既是如此,二小姐也同行吧。”
侯飛凰猶豫了一下,想推脫卻看侯青蓮明顯是一副期待滿滿的模樣,內心不希望看侯青蓮得逞,於是也點頭同意了。
秦央一擺手,便立即有侍從跑開,不多時便見那長生河中,順流而上划來一隻花船,這花船相當大,遠看着也足有一間宅院的大小,裝潢華麗掛着大大小小的花燈,這船顯然是早已準備好了的,十多名黑衣護衛分散的站在船身的幾側,神色肅穆的看着面前人。
秦央率先上了船,而後將手遞給昭然公主,將昭然公主扶了上去,朝陽太子與東宮冥緊隨其後,侯青蓮面上略顯扭捏,似乎在等誰回過頭來扶她,然後還沒等到哪位公子回頭,侯飛凰就先她一步走上了前,東宮流雲在一側攙着她,體貼入微。
這人都上船了,留在這原地的就唯有侯青蓮一人,不免顯得有些尷尬,她臉色一青,見前頭的人沒有回頭之意一咬牙硬是自己踏了上去。
船身開始輕微的搖晃,這碩大的花船上,朝陽太子與東宮冥的護衛也迅速在船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神色肅穆的守在一邊,無霜與清泉也不例外,唯有這中間的幾位尊貴之人,停留在了甲班上的木桌前。
那桌椅都散發着梨木的幽香,顯然沒做好多久,秦央爲了討好昭然公主也算是下了功夫,這幾人上船來沒多久,又是幾個丫鬟婆子端着一道道剛做好的菜餚送了上來,熱氣騰騰的令昭然公主眼前一亮。
“秦大人真是費心,這船上也能做出這些菜麼?”
“公主喜歡就好。”秦央滿面春風,桃花眼中擒了幾分風流。
秦央與昭然公主比肩而坐,昭然公主身側則是朝陽太子與東宮冥,而後順延是侯飛凰與東宮流雲,唯有侯青蓮一人不知該在哪裡入座,若坐侯爺身邊,離朝陽太子遠了些,若坐秦央身邊,昭然公主定能用眼神殺死她。
幾番思量之下,她身影仍舊沒動。
昭然公主這會兒已經動筷子吃了小半碗了,一擡頭看見侯青蓮的身影不覺有些訝異,“大小姐怎麼不坐?哪裡不合你?”
侯青蓮忙擺擺手,“臣女見這水甚清,站着看的清楚些。”
“哦,那大小姐就站着吧。”昭然公主沒有停下吃菜的手,筷子飛快的遊走在幾個菜盤之間,她這話一說出口,令侯青蓮想坐下來也不能坐了,只好往出走了幾步,仿若真的在看那澄澈的河水一般眺望遠方。
秦央伸手給面前的幾名男子各倒了一杯酒,臉上那狡黠的笑容始終沒有收斂,輕道,“今日能與王爺和太子游船,實乃下官榮幸,敬二位一杯。”
朝陽太子面如冠玉,修長的五指環起面前酒杯與他一干而淨,但東宮冥與東宮流雲二人卻未動杯子,秦央喝完放下杯子,看二人面前未動的酒,一時間神色有些無奈,“王爺,不合口味?”
東宮冥微微擡頭,暗紫色的魔瞳之中一片冷色,“這艘船,應當不是秦大人爲今日準備的把?”
他聲音低沉卻十分肯定,令秦央也是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到底瞞不過王爺,本來今日是太后提出要遊河,但太后今日身體不適,下官便討了個人情,請昭然公主來此了。”
他並無半分遮掩,笑着直言也並未讓昭然公主對他反感,而是笑意更大幾分,“那今日本公主倒是沾了太后娘娘的光了。”
二人對相視而笑,兩對好看的眸曈之中是擋不住的綿綿情意,朝陽太子輕咳一聲,打趣道,“昭然,看樣子這趟你就不用再與太子哥哥回西齊了。”
昭然公主臉一紅,卻仍舊嘴硬道,“太子哥哥你說什麼呢!昭然看是你賴在這不願走了吧。”
朝陽太子眸中含了寵溺,卻並未再回應她,倒是一旁的東宮冥神色冷冷,似嘲諷般的開口說道,“秦大人自然是才華出衆,能力過人,只不過,本王前幾日還聽說秦大人與侯府的大小姐相交甚好,怎麼今日你二人都不說話呢?”
秦央與侯青蓮各有目標,二人今日着確實刻意避嫌,但不想被冥王如此直白的點出來。
昭然公主聽着這話,那漆黑的眸曈之中也迸出幾分疑惑,看了一眼仍立在船頭的侯青蓮。
侯青蓮哪裡敢讓昭然公主誤會,上前幾步,急聲道,“怎麼會呢公主,王爺說笑了,臣女與秦大人不過是禮節罷了,若說交情也只是普通朋友的交情,斷然比不上秦大人對公主的這般好。”
女人天生都愛懷疑,昭然公主也不例外,她聽着侯青蓮的話也不反駁,只是點點頭,又看着秦央,似乎想聽秦央的解釋。
朝陽太子不由也看着他,那一雙澄澈的鳳目帶着幾分笑意,卻莫名讓人不寒而慄,秦央欣長的五指端起面前的酒水一飲而盡,這才緩緩道,“臣與大小姐不過幾面之緣,談不上交情,即便是交情,也是臣與安定侯的交情罷了。”
這番一點情面都不留的話顯然讓昭然公主的疑心消散了許多,卻在侯青蓮的心口又重重的紮上了一刀,好歹前幾日她與秦央單獨會面時,他還是那副謙謙君子,對她禮貌客套的模樣,今日就毫不留情的說出這番話,着實讓她有些受傷。
可也不好表現的惱怒,她腳步動了動,想在東宮流雲的身側坐下來,但人才剛走到他身邊就見他回頭眸中斂了怒意,她一驚剛伸出去的腿又縮了回來。
“公主,臣聽說公主喜愛陶藝,今日有幾個陶藝師傅也在船艙內,公主要不要去試試?”秦央笑容滿面,彷彿絲毫不在意方纔東宮冥的刁難。
昭然公主也是重重的點頭,吃完嘴裡的菜品之後,起身同秦央進了船艙。
東宮冥眼神清冷,那含着不屑的眸光看着秦央離開的背影,正在這時,船艙一側冥王的守衛迅速走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便見他臉色微變。
朝陽太子也似乎感應到,忙問,“王爺,怎麼了?”
東宮冥並未回答他,長腿一邁幾步就走到了船身欄杆處,這艘大船此刻已經駛到了這長生河畔的下游,下方就是相國寺攔着這條河的鐵柵欄。
東宮流雲也起身看了一眼,“怎麼還不調頭?”
然而他這話音剛落,這艘船巨大的船身突然猛烈的搖晃了起來,像是有什麼重物在重重的撞擊船身一般,一時間讓這船上的一羣人都站不穩的向後倒去。
侯飛凰也不例外,抓着木桌的手鬆了鬆就見東宮流雲迅速到了她的身邊,溫暖的掌心緊緊的扶着她的腰際,道,“抓緊我。”
侯飛凰也不敢亂動,忙扯着他的衣服跟在他身側,無霜與清泉也立在那船身一側,往河裡看了一眼二人都是大驚之色的衝了過來,“主子小心,這河內有鮫魚!”
“鮫魚?”東宮流雲眉頭輕蹙,霎時之間,這船身的搖晃猛然更加劇烈,那本來拍打着船身的水花竟然被水中的巨物翻起,倒騰着形成一股巨浪流進了這艘大船之中。
伴隨着這大船的搖晃越發劇烈,那在水中作祟的巨物影子也越發清晰,這東宮冥負手而立孤傲的身影立在船頭,仿若這船身劇烈的搖晃絲毫不影響他一般。
“砰!”
又是一聲巨響,這艘大船四周,轟然間四條巨物的身影騰空而起猛烈的撞在了船身之上,而後重重的落入河水之中,濺起半船的水花,這番劇烈的震動之下,也令一些守在船身周邊的侍衛步履不穩的掉下去幾個。
而那些侍衛的身影還沒來得及落入水中,便見水中那巨物的身影騰空躍起,大嘴一張露出一口鋒利的白牙就將幾名侍衛吞了進去,咀嚼一下變落下半口血水,這一動作,令這船上不少人嚇得死死的拽着船身,看也不敢看這血腥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