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來,端亦景已經離開,他起來的一向比錦瑟早,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睡得太好還是太差,反正每一起來,錦瑟都沒看見他的人影。乾淨利索的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描眉的時候,想到了昨晚睡覺之前決定的事情,放下水粉對曉小說“曉小,你要管家今天多給我添條毛毯。”
曉小正在添火,炭火熊熊,曉小問“怎麼?小姐,你還冷嗎?要不加牀棉被吧。”
“不了。”錦瑟拿起其中的一個金簪子,最後還是決定放下,不用出門,還是不要這樣麻煩“棉被太大,放不下來了,保暖的毛毯即可。”而且她也不想太刻意的讓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他冷,故意給他加毛毯報答他的一茶之恩。就當是自己多了一條好了。
棉毯送來,端亦景真的沒發現她的故意,但是,出乎錦瑟意料的是,他既然以爲是錦瑟忘記蓋上的,第二天起來,錦瑟發現毯子蓋在自己身上,端亦景的軟椅上還是空空蕩蕩的。
錦瑟想,怎麼會有這樣一根筋的人,他自己就真的不冷嗎?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要是冷,他完全可以自私自利一點自己蓋着的啊!自己都擺在他的軟榻上了,他就不能當一次睜眼瞎嗎?而且他也不是睜眼瞎,因爲錦瑟的本意本來就不是給自己蓋的,而是給他的。那樣做的話,也算是正中了錦瑟的下懷。
當第三次看到棉被上的毛毯的時候,年也就到頭了。錦瑟看着那牀毛毯坐在牀上發呆,徹底無語了。
“小姐還不起來,快點,就等着你吃飯呢,今兒個可過年。”曉小掀開帷幔,催促錦瑟。
“好,我就下去。”錦瑟起身。
早飯,午飯,晚飯。
既然是過年,自然是飯菜殷實,慢慢的擺滿一桌。
其實,對過年還有盼頭的是小孩,壓歲錢,新衣裳,好吃的糖果,恣意的玩耍。過年的印象應該是停留在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錦瑟比較高興。
但是,現在的錦瑟不愛,而且,端家也沒什麼親戚族人,端亦景,端家的獨苗,連個小叔小嬸都沒有,也沒有孩子,幾個大人,一點也不熱鬧。
守了歲,回房的時候已經晚了。
可能是前面睡的太多了,錦瑟還不倦,看着軟榻上的棉毯,錦瑟還是決定等他,把話說清楚點,既然拿來了就讓他蓋着吧。這樣打啞謎,端亦景和她根本就不合適,他用自己的思維在衡量他身邊的一切,他認爲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也認爲他不配有這棉毯,他也就真的不往那方面想。
轉身到書架前,挑了幾本書,拿了一本有興趣的,又走到燭光前坐着,仔細的打開。溫暖的燭光瞬間在蠟黃的紙上盪漾開來,推開一撥又一撥,錦瑟彷彿能看見上面文字跳躍的而流動的水紋,歷久彌香的油墨味也讓人彌望,淺淺伏伏,於這年最後的午夜中環繞。
端亦景推門而入,房間安靜極了,安靜的就如那鵝毛般輕飄的雪花落地時的那絲輕盈,不重,不快,慢慢地、滿滿地,轉眼就落下一層。
四方紅漆書桌上的她,身着淺綠芽衣,燭光透明,透過她的衣裳和髮絲有幾分不真實。還沒睡?平時只要晚一點來,她早就睡了。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既然不是睡覺的時候,她也早就爬到了牀上了的。
但是,猜想最後還是落空。這一次,她還是睡着了。伏在桌上,吐氣如蘭。
關了門,走了上去。想叫醒她,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叫,錦兒?錦瑟?還是秦錦瑟?哪一個都不合適,哪一個都不順口。他唯一叫過她一次,那次西南山上,劉總管問的時候,他爲了假裝親密,叫了一次錦兒,其餘的時候都沒有,也不需要叫。
伸手到桌子上敲了敲,她還是睡回牀上去比較好。
錦瑟睡的也不是很沉,輕輕的一敲,她就醒了,看見是端亦景,也算是回過神。“回來了?”
但是話又不對,他又沒出去,一直在端府,但是也不知道說什麼。
端亦景倒是沒計較,只是說了句“回牀上去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錦瑟點了點頭,也想到了正事,棉毯還在,任務沒完成。
走到牀上,路過軟榻的時候,她刻意的停了停,“隨口”說了句“毛毯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你自己蓋着,當然要是不冷,你也可以不蓋。”她只是人之常情的爲他想了想,如果他不想她也不強求,她只求個心安理得。所以,也沒去注意端亦景的反應,等了他那麼久很累了,而且她那麼想睡,都強忍着。
端亦景的確聽了這話後杵在了那裡半響,表情嚴肅,卻沒說話。想到了剛纔,剛剛送妍兒回房間後,付和找自己。
“送去專門的人看過了,少奶奶的焚香裡面的確是有含錳的黑色粉末,量少,不看絕對看不出來,也最多以爲是雜物碎末而已。無味,焚燒時也不會引起注意。焚燒後,成灰。也不會有異樣”付和穩重的聲線,證實了端亦景的猜測。
前些日子,她容易頭暈、頭痛、愛睡又疲乏。常人一看就不可能是因爲天氣原因。但是大夫又診斷不出任何病症,所以,自己也替她留了個心眼。
要不是。有一次,看見曉小在給她換香的時候,一不小心打翻了,自己也可能不會懷疑到這上面。她用的香料自己見過,根本就不能有黑色的粉末,而且端家採買的都是上品,根本不可能說是因爲輸送過程中出了錯誤,有了雜質。
當時,曉小對他還是心裡鄙視,他問她這是什麼的時候,曉小不耐煩的說“還能是什麼,你不是都看見了嗎?小姐的焚香而已。”
他沒惱,也不是惱的時候,繼續問“以前的焚香中也有黑色粉末嗎?”
曉小嘴一翹,眼一斜“什麼也有,這香料怎麼會有黑色粉末,可能是被人一不小心弄了點塵埃而已。”
有這樣意氣用事不細心的下人,不知道是她的幸運還是不。,不動聲色,他似乎猜到了點,任曉小把焚香拿出去倒了,換新的。
“後果會怎麼樣?”他已經知道了這些,只想知道結果,
“用量少,症狀不明顯。但是若長久用,會出現震顫麻痹,言語障礙的,甚至會嚴重影響神經,使人神智不清,精神失常,患上精神病。”
手一緊,茶杯顫抖,茶水悉數流出。端亦景強壓這震驚問“精神失常?”
“是的。不會危及生命,但是會讓人精神紊亂。”付和看着咬肌凸顯的端亦景,能感覺到他的怒意和驚訝。
說實話自己也不相信,當初打聽的時候,就問了三四遍,就怕出什麼差錯。這可是端府的少奶奶啊!誰沒事幹往她的香料裡面放毒,而且還是讓人患上精神病的。不是什麼見血封喉,也不是什麼砒霜,但是卻比砒霜更替毒,至少那些毒能立馬要人性命,痛一陣子也就過去了。可是呢?這毒,卻不要你的命,只是慢慢的腐蝕你的身心。跟着你一輩子,慢慢折磨你一輩子,看着自己怎麼從一個正常人變到不正常,直到你老去,直到你死去。
想想看,要少奶奶好好的這麼一個大家閨秀,忽然變得神經失常,反應不自主,甚至大小便都失禁和大街上那些哭哭鬧鬧,邋里邋遢的瘋子一樣。多麼可惜和殘忍,要是讓自己去選擇寧可死亡,也不要有這樣的病,折磨人。
“查到是誰幹的嗎?”只有知道始作俑者才能真正的以絕後患。端亦景並沒有因爲憤怒而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
“這。。。。。。”這一下,付和低頭了,說還是不說,說的話以什麼樣的說法。
“有什麼話,你照實說。我要的是真相。”
“是李媽。”
“李媽?”
“是的。我找人跟蹤了李媽。發現是她在庫房給少奶奶的香料下的藥,至於真正的幕後兇手,我怕我沒資格過問,但是少爺您也應該心中有數。”說到了這份上,付和想端亦景應該懂了。
果真是流年不利,這年的最後一天既然還聽到這樣的消息。
能是誰?付和不說自己也懂了,李媽是誰的奴才,沒有主子的命令,誰敢往端府的少奶奶,舊時宰相之女放藥。
還是沒動,端亦景看着她走到牀前,帷幔放下,她也開始躺下。
從這裡能看見她的發,眉,眼。帷帳絲薄,上面的褐色紋花將燭光打碎,散落。她的臉也因此並不真實。五官也沒有妍兒小巧,但是長得卻很清淡,她是他唯一一個認爲長得的清淡的女子。若說是菜,那麼她不是紅燒獅子頭,也不是紅燒肉,受的人人吹捧。讓人流連忘返,像個燙手山芋。當然也不是旁邊的被人遺忘的瓜果蔬菜,不會讓你想起,而是一鍋加了點肉末和素菜的湯,不會很受人歡迎,亦不會被人默默無聞的遺忘在角落,而是時時冒着她的熱氣,你可以選擇不喝,也可以選擇狼吞虎嚥。但是無論如何,你不能忘了那一抹白氣騰騰的熱。
也許好女子都是一碗湯,不會像吃炒菜類,那樣急火攻心,也不會像是吃白水煮素菜那樣,讓人營養不良,三日不聞肉味就渾身乏力。
這樣清淡的女子要是精神失常了怎麼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