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隨的登基典禮定在了六月初八,如今尚有好幾日的時間,雖然並未有正式封號,可秦冰冰的皇后之位早已定下,燕宮裡的人對她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由此可見,燕隨對她還是很上心的。
“清清,你笑什麼?”秦冰冰有些好奇地偏頭看向她。
這兩年的時間裡,秦冰冰成熟了不少,見到葉卿清也不會一口一個“美人兒王妃”活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小流氓。
葉卿清努了努嘴:“從得到燕隨要登基的消息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你當了皇后之後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也變得一本正經、嚴肅異常。現在看來……”
看着她挺直腰背、端莊嚴肅的樣子,葉卿清掩了掩帕:“現在看來,倒是的確讓我大吃一驚!”
畢竟,秦冰冰那會兒在定王府的時候可是極其跳脫,千方百計地向姚恆拜師那段時間更是差點兒沒把老人家給折騰死,葉卿清實難想象出她也會有安靜下來的樣子。
秦冰冰漲紅了臉,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乾脆坐得也就隨意了些:“還是清清你瞭解我,你還別說,這做皇后、做貴人有什麼好的呀,還不如我以前在雲鶴山的時候來得自在呢!到處都是規矩,不能跑、不能跳,就連說話都不能大聲、吃飯也不能大口,見到人就要跪拜,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真不知道爲什麼有些人總是擠破了頭要往裡面鑽!”
“哦?誰擠破了頭要鑽進來?”葉卿清好奇地眨了眨眼。
秦冰冰這話話糙理不糙,那些方方正正的生活固然富貴榮華,可哪裡比得上蕩劍江湖來得自由自在。但世上總是驅逐名利、愛好富貴者衆,畢竟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誰不會愛呢?那些掌權者更是,一旦習慣了高位,只會不斷地往更高點攀爬,跌落下來的各方面落差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秦冰冰撇了撇嘴,有些嫌棄地道:“還不是燕隨那個死男人惹的麻煩!”
撲哧!果然直白的性子一點兒沒變。
葉卿清還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秦冰冰身邊的大宮女南星走了進來稟報道:“娘娘,襄王側妃和周小姐來了。”
周小姐?和周氏是一家人?至於這位襄王側妃又是誰,聽起來好像很有地位的樣子。
看到秦冰冰陡然皺起來的眉頭,葉卿清覺得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不見!”秦冰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南星正要出去回話的時候,葉卿清笑着喊住了她:“請那位襄王側妃和周小姐進來吧!”
“清清,幹嘛讓她們進來,我見到她們就討厭!”秦冰冰皺着眉頭嘟囔道,但最後,還是讓南星按葉卿清的吩咐去做了。
她對那個周心怡還有睿王妃、襄王側妃之流可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當初要不是因爲那個假模假樣的周心怡,她也不會和燕隨負氣出走,最後中了燕少桓的圈套還連累得燕隨差點兒丟了性命。
葉卿清彎起了嘴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你既然決定了留在這宮裡、留在燕隨身邊,那這些人遲早是要面對的,難不成還能一輩子躲着她們不成?”
秦冰冰聞言小臉皺得更加厲害,她的確是想着要逃避來着,和別人真刀真槍地幹她不怕。可對於周心怡這種他見猶憐的假仙兒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到最後,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她佔了便宜,可暗地裡吃虧的那個往往都是她!
趁着南星去宣人進來的時候,秦冰冰大致和葉卿清講了一下:“襄王側妃與睿王妃還有這個周心怡都是長寧侯府周家的人,周家如今的當家人是長寧侯周昆,也就是睿王妃的父親。而襄王側妃是周昆的同胞姐姐,周心怡則是周昆的幼妹,是老長寧侯的繼妻所生。”
雖然不是一個母親,可依她看,這姐妹二人性子相貌都是一個骨子裡刻出來的!
秦冰冰撇撇嘴繼續說道:“襄王妃也就是燕旭的親生母親早已經過世了,所以,雖然她一直沒有被擡爲正妃,可整個襄王府的後院早就是她的一畝三分地了。”
名分上不過一字之差,權力方面卻是一點兒也沒有差。
葉卿清若有所思,怎麼有一種聽起來如今這北燕稍微有些權勢的女人都被姓周的包攬了的感覺呢?
據秦冰冰所說,這位襄王側妃周心憐和周心怡差了有二十歲的年紀,看起來當是如母女一樣纔是。可當見到這兩人時,葉卿清才確定,一點兒沒錯,真的是姐妹,可這周心憐看起來哪有一點年近四十的婦人模樣,說是二十出頭都不會有人懷疑。
姐妹二人就宛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清麗動人,相貌上像足了六、七分,舉止上又添了兩、三分。
不僅如此,連穿衣打扮上都很像,走的是那種嬌弱柔軟、惹人心憐的路子,葉卿清大概知道秦冰冰爲何會對這周心怡有一種近乎於“恐懼”的心態了。
從小直來直往的秦冰冰又怎麼可能是自小泡在爾虞我詐的圈子裡的周心怡的對手呢?
“見過皇后娘娘,見過東齊定王妃。”與睿王妃的囂張跋扈不同,這姐妹二人規矩禮節一點兒都挑不出毛病。這樣的人若是對手,那纔是最難對付的!
秦冰冰扯了扯嘴角:“起來吧!”
沒有賜座,也沒有開口問她們的來意,秦冰冰不發話,葉卿清自然也不能越俎代庖,更何況她也想看看這二人的段數到底如何。
昭陽宮中一時間難得地陷入了沉靜中,葉卿清低着頭一口一口地抿着杯中的茶,傾斜的目光微微覷着殿中站着的二人臉上的表情。
顯然,這姐妹二人都很沉得住氣,站了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周心憐才笑吟吟地開口道:“皇后娘娘、定王妃,前兩日是我那兒媳婦兒不懂事冒犯了定王妃和小郡主,妾身本想着親自去驛館賠罪的,後來又怕唐突了定王妃。這不,一聽到王妃進宮來了,便趕緊過來請罪了。”
葉卿清淡淡地笑了笑:“側妃娘娘客氣了,不過是小孩子的打打鬧鬧罷了!”
葉卿清這麼輕描淡寫地一說,反而使得周心憐有些下不來臺了。人家壓根沒放在心上的事兒,她卻斤斤計較地拿出來說叨,豈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王妃娘娘大度!”周心憐也揚起了一個得體的淺笑。
葉卿清腦子裡忽然產生了一個惡俗的想法,那位襄王妃之所以早逝,說不定有可能就是被這位側妃娘娘氣死的。
畢竟,有這麼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女人時刻在自己眼前晃盪,可不是什麼省心的事兒!再者,周心憐到了這個年紀還能保養得如此得宜,年輕的時候相比更是絕代風華了!
雖然不知道燕明朗爲何一直沒有將周心憐扶正,可他將府裡的後院大權統統交給了她,想必也是相當寵愛的!
隨後,見秦冰冰一直沒有開口,周心憐又笑着來了句:“再過幾日便是登基典禮與立後典禮了,這往後,大家都是一家人。王爺說娘娘初進宮闈身邊又沒有親近的人陪着,難免不習慣,還特意吩咐了妾身以後要多多進宮打擾娘娘一番呢!”
喲,居然將燕明朗給搬出來了!當日在仁德殿葉卿清一眼便看出燕明朗對秦冰冰這個正經弟妹多有不滿,又豈會對周心憐說這種話,不過這個周心憐狐假虎威、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倒是不差!只是,若周心憐是正經的襄王妃說說這話也就罷了,必竟是大嫂嘛!可側妃說得再好聽那也是和尋常人家的妾是一樣的,妾是什麼?不過一個奴才罷了!就算她手上有再大的權力,燕明朗再喜歡她,那也改變不了她現在的地位!
而且,周心憐這話裡話外不就是在說秦冰冰無權無勢、孤立無援,比不得她們這些北燕土生土長的貴族麼!
葉卿清微微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裡暗藏了一分狡黠:“側妃娘娘果然是知禮節,難怪能得襄王爺如此看重!”
周心憐擺擺手謙虛了一句:“王妃過獎了!”
“周側妃何必謙虛?只不過,你這般禮數周到,應該也知道這側妃、側妃說得再好聽了那也就是個妾,且不說你區區襄王府了,就算是...”葉卿清頓了頓,不懷好意地將目光轉向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周心憐身後的周心怡,提了提嗓音,“就算是在皇宮大內,即便是貴妃娘娘,那在皇后面前也只是個妾。這該有的規矩,可是一分都不能破的!”
周心憐的笑意直接就僵在了臉上,早聽說東齊的定王妃是個不簡單的,可秦冰冰的手段實在太低,她們自然也就沒有將那些關於葉卿清神乎其神的傳聞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女人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當衆就這樣下她的臉!
而一直沉默不發的周心怡也低着頭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脣瓣,她可從來沒得罪過葉卿清,可這可惡的女人剛剛分明就是指桑罵槐地在羞辱她。周心怡的手藏在袖中緊緊地握了起來,黯下去的眸子閃過一片濃濃的狂狷。
可秦冰冰心裡卻是暗爽不已,對葉卿清的敬佩簡直就是達到了一個最高點。
她目光得意地挑釁着周心怡,讓你丫裝!成天到晚地裝柔弱、裝可憐,還想着搶她相公,看了就讓人窩火,這會兒非氣死這假仙兒不可!
正值氣氛尷尬之際,夜七抱着齊靜沅走進了昭陽宮,身後還跟着鍥而不捨、一路小跑的燕雲琛以及氣喘吁吁追在他身後的小太監大軍。
葉卿清皺了皺眉,這兩人怎麼又鬧到一起去了?看着夜七輕輕地搖了搖頭,又見齊靜沅身上並沒有什麼異樣,葉卿清這才放下心來。
或許是那日被齊子皓和葉卿清身後的顧青蘿給嚇到了,燕雲琛追到昭陽宮裡便沒有繼續向前了,低着頭小嘴癟了癟,手裡還拿着一塊幾乎已經被他捏得變了形的奶糕。
齊靜沅坐到葉卿清懷裡之後便小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撇過頭不去搭理燕雲琛了,想用吃的東西來騙她,她纔不上當呢!
秦冰冰覺得她看着周心怡就沒什麼好心情,乾脆揮揮手冷冷地吩咐道:“你們還有事嗎?若是沒事便退下去吧!我...本宮與定王妃還有話要說!”
葉卿清見此情景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秦冰冰這般將不喜與厭惡全都擺在了臉上,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實在不適合這常常殺人不見血的宮廷。燕隨既然鐵了心將她拖到了這個漩渦裡,最好也要能一心一意地護得住她纔好,否則...
周心憐的臉上早沒了初來時的那番燦爛笑意,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是妾身與心怡疏忽了,妾身這就告退。”
周心怡卻淺淺地笑着福了福身,彷彿葉卿清剛剛說的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燕雲琛還想着賴在昭陽宮裡不肯離開,卻被周心憐低聲冷斥了一聲強行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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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人離開之後,秦冰冰覺得昭陽宮裡的空氣立時都清新了不少,她沒心沒肺地笑着對葉卿清道:“清清,你可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就將剛剛那朵老白花和小白花給氣得不成樣子。哎,要是我也有你這樣的腦子,那該有多好!”
那樣之前每次暗中交鋒的時候就不會吃悶虧了!
老白花?小白花?葉卿清彎了彎脣角,這形容得倒是挺貼切的!
“周心怡...她,周家是打算將她塞給燕隨?”看剛剛那情形,有點像,自己一提到貴妃與皇后,那女人差點沒將自己的拳頭給捏碎。
秦冰冰一臉厭惡地道:“據說,她和燕隨是很早之前便定下的親事。你別看周心怡那一副柔柔弱弱的青嫩樣子,她今年其實已經十九歲了!”
北燕男女普遍早婚,特別是女子,有的十三、四歲便嫁人生子了,如周心怡這樣的,已經實打實是一個老姑娘了!按燕明朗之前的話來說,周心怡沒嫁人,那就是一直在等着燕隨的!
葉卿清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隱情:“這婚事是誰定下的?”
“燕明朗!”秦冰冰對燕隨這親哥哥向來沒什麼好印象,原先想着看在燕隨的份上她也該努力一把好好改觀自己在他眼裡的印象,可到最後,秦冰冰發現燕明朗那就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就算她再怎麼改,那在人家心裡也早就被定了型了。
既如此,她也犯不着上趕着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她秦冰冰跟着燕隨可不是爲了做一個受氣的小媳婦兒的!
一提到燕隨和周心怡的事兒,秦冰冰心裡就是一陣鬱卒,鼓着嘴道:“燕明朗的說法是當年送年幼的燕隨出宮時,是得了周家的暗中幫助,婚事也是那時候便許下的。這些年,周家一直在背後支持他們,所以...”
後頭的話,秦冰冰不說葉卿清也清楚了,周家這是讓燕隨履行當年的諾言呢!只不過,周家當初盯上的肯定不是貴妃之位,而是正宮皇后,之所以退後一步,大約是看出了燕隨是鐵了心要立秦冰冰爲後。
葉卿清覺得周家之所以如此明目張膽地挾恩以報,肯定不像秦冰冰說得這麼簡單,這裡頭必是有一些她們不知道的隱情。
若是真的如此,只怕燕隨和秦冰冰之間未必能走得這般順利。
一個心懷天下的年輕君主,一個本該肆意江湖的烈性女子,如今卻被牢牢地綁在了一根線上,到最後,必是有一方要割肉放血,爲對方妥協!不然,長時間的矛盾積累下去,最後一旦迸發,恐怕就要走上勞燕分飛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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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周心憐與周心怡姐妹退出了昭陽宮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御書房通往昭陽宮必經的一條路上慢慢地磨蹭了起來。
燕雲琛已經被人提前帶走了,只剩下了她們姐妹二人,也沒必要再端着一張假臉。
周心憐臉上褪去了那副嬌弱的模樣,眼中一片厲色,嘴角還帶着一抹冷笑:“你不必擔心!橫豎有你哥哥在,襄王如今又是全力站在咱們這邊,皇上即便對那個女人再上心,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拂不過襄王的意思。”
周心怡跟在身後,聽話地點了點頭:“姐姐的教誨我都記得!”
周心憐回過頭去,見四下無人,臉上漫上了一絲狠毒與得意,放低了聲音:“至於進了宮之後,那個女人就是個任你搓圓揉扁的料!即便她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又如何?這男人那,誰不喜歡溫柔嬌媚的女子,遇強則強,遇上這柔弱的,纔會倍加疼惜!”
就像她一樣,當年的燕明朗還是太子時,那位自詡剛直的太子妃地位不也是壓了她一頭?可到最後,真正得燕明朗寵愛的還不是她?
所以,周心怡只要按着她的路子來走,燕隨的心早晚會被她虜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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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瞥見遠處那明黃色身影朝這邊靠近時,姐妹二人默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迎上前去向燕隨向燕隨行禮:“見過皇上!”
周心怡的聲音軟糯宜人,頗有些江南女子特有的那股軟音,與秦冰冰那不加註意的大嗓門兒截然不同,大多數男子最是受用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的嬌媚。
只是,燕隨並未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起身吧!”
隨後便擡腳越過了二人朝昭陽宮走去,不管周心憐與周心怡是不是可以來這麼一出偶遇,他都沒心情去搭理這兩人。
看着燕隨將要離開的背影,周心怡忍不住想要上前說話,卻被周心憐暗中扯住了袖子。
男人嘛,都是由劣根性的!上趕着的往往都不值錢的,也容易掉價!她就不信,憑着周心怡的相貌和身段,入了宮之後燕隨會不動心。至於現在,小不忍則亂大謀,犯不着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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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隨到昭陽宮的時候,秦冰冰不知和葉卿清說起了些什麼,正笑得花枝亂顫。
這女人,笑都不能好好笑,可和以前的百般嫌棄不同,秦冰冰如今無論什麼樣子,在燕隨眼裡都是越看越可愛!
一看齊靜沅也在這兒,燕隨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今日在這宮裡玩得開不開心?”
齊靜沅眨着一雙水潤精靈的大眼點了點頭,那樣子簡直可以將人的心都能酥化。
燕隨見狀,臉上帶着一抹壞笑來了句:“既然喜歡,以後便住這裡如何?朕天天讓人給你做好吃的!”
葉卿清臉色一黑,這燕隨敢情是在蔫壞蔫壞地打算拐她女兒啊!想要孩子,自己和秦冰冰生一個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