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縉一直在注意着容旭堯這邊,就怕他會有什麼瘋狂的行爲。
見狀,眼疾手快地抽刀將容旭堯的劍擋了回去。
刀劍相撞,發出“噌”地一聲刺耳的響聲。
孫縉一把將葉卿清拉到自己的身後,抿嘴瞪着容旭堯:“黑木狼,六爺說讓我們送她離開。現在他屍骨未寒,你就要陽奉陰違了嗎?”
“火狼,你讓開!”容旭堯眸中的血色不增反減,看着葉卿清就像看着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拿劍指着她的方向,“要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六爺,六爺也不會走得這麼快!她該死!我想,六爺一定會希望她能繼續陪着他的!”
孫縉回頭看了葉卿清一眼,又繼續回過頭來對容旭堯道:“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六爺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不管怎樣,今天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動她的!”
容旭堯面上一緊,往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地朝着孫縉衝了過來:“那我就先殺了你這個叛徒!”
兩人纏鬥在了一起,因爲功夫不相上下,所以打得很是激烈。
趁着空檔,孫縉轉頭對葉卿清道:“你快走,石室的開關在門口右手邊的那顆夜明珠上,你轉動它!”
葉卿清愣了一瞬,隨後感激地朝孫縉投去一眼,拔腳便向門口跑去。
容旭堯心裡憤怒,因此對孫縉的每一招都是凌厲而又兇狠的殺招。
眼見葉卿清就要跑到那顆夜明珠旁,他心下一急,一腳將孫縉踢開,閃身到了剛剛完顏瑧和葉卿清拜堂的那個地方,嘴角詭異一勾:“想走?今天我們就一起爲六爺陪葬吧!”
說着,便用力地旋轉起了牆上一個凸起的開關……
“瘋了!”孫縉臉色驟變,低罵一句,也顧不得容旭堯了,趕緊朝葉卿清那邊衝了過去。
就在這時,石室開始劇烈地搖晃了起來,不停地有石子、石塊往下落着。
葉卿清被這劇烈的晃動弄得身子左搖右擺,一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石門正在緩緩地開啓,可眼看着石室就要倒塌了,孫縉扶起葉卿清……
而山下的幽冥樓這邊,葉卿清幾乎是前腳跟着完顏瑧去了後山,後腳齊子皓和燕雲琛就帶人殺了上來。
他們將幽冥樓裡裡外外都找了一遍,卻只找到了齊靜沅和科林瑾。
肖揚眯着眼幫齊靜沅診過脈之後,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要有解藥才能醒過來。”
看着燕雲琛圍在齊靜沅的身邊,一直抿着脣站在一旁的科林瑾上前對着齊子皓道:“據完顏瑧所說,似乎是……沒有解藥。”
還沒待齊子皓開口,肖揚便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有解藥,不過研製起來有些麻煩罷了!也不知要多長時間。”
所以說,他平日裡最討厭那些個用毒的,成日裡沒事做就拿這些東西來害人!
就在這時,外面的護衛敲門稟道:“啓稟王爺,齊東大人抓到了逆賊夏志雲。”
齊子皓眼中一亮,拍了拍燕雲琛的背:“好好照顧嬌嬌!”
而後目不斜視地越過科林瑾身邊走了出去。
夏志雲被齊東一把扔到了地上,齊子皓坐在上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露出了一個陰森無比的笑容:“真是小看你了!”
想當初,袁濤企圖利用當年兩位側妃的事情製造混亂,夏家是跟隨者。
可現在想來,這件事應當是夏志雲在裡頭操控運轉吧?
連自己的家裡人都牽扯進去了,真是勇氣可嘉!
夏志雲不笑不怒,擡頭對上齊子皓的視線:“定王說笑了!我再厲害,現在還不是淪爲了階下之囚?”
齊子皓連綁着他都不屑爲之,想必對於自己的實力十分有信心。
“王妃在哪?”齊子皓陡然沉下了臉,風速一般地上前捏住了他的脖頸。
夏志雲甚至沒有看到他起身的動作,脖子上就已經感覺到了窒息的存在。
“定,定王,”夏志雲目光帶着挑釁,漲紅着臉氣息不順地笑道,“你殺了我吧!我是不會說的!”
在他們這些幽冥樓的心腹看來,完顏瑧除了沒有一個健康的身子,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不上齊子皓。
更何況——
他費心籌謀了十幾年就爲了葉卿清一個人。
這份情,不必齊子皓來得少!
齊子皓慢慢地將手鬆開了,接過護衛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而後將之扔在了地上。
他走回原位坐下,嘴角涼涼地勾起:“以爲本王拿你沒有辦法?”
夏志雲梗着臉不說話,卻從他的冰冷涼薄的笑容裡看到了不懷好意,心裡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還沒待他開口詢問,一陣熟悉的哭聲就傳到了他的耳裡。
夏志雲回頭望去,就見自己的妻子還有一雙兒女都被定王府的人拿劍架在脖子上,正哭得撕心裂肺。
“茗兒、燕兒?”夏志雲瞪大雙眼,下意識地叫出口。
定王難道早就知道是他了?
竟將他的妻兒一起帶了過來!
越過她們三人看去,果然後面還低着頭站着一個身形憔悴的女子。
但夏志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顧——夏——氏!”夏志雲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
難怪齊子皓看到他的時候一點都不意外,原來是夏氏出賣了他!
夏氏忍不住將身子縮了縮,不敢擡頭去看夏志雲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目光。
她也不是有意的!
當時定王帶着一大批人直接提劍去了顧家,就是因爲她始終咬着牙不承認,她的瑞兒都被人砍掉了一根小手指。
要說恨,也該她恨夏志雲纔是!
她根本就不知道夏志雲利用她走顧家的路子是爲了擄走定王妃,現在顧擎把她給休了,夏家也因爲她和夏志雲遭了難,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算是完了……
齊子皓直接擡手吩咐道:“先對那個小女孩動手!”
他沒那麼多時間等着夏志雲慢慢做心理鬥爭,失去葉卿清已經讓他瀕臨狂躁的邊緣。
“屬下遵命!”說着脖子上的劍就向那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雪白的脖頸上更近了一寸,鮮血迅速蔓延開來……
由於疼痛和害怕,夏志雲的女兒放聲大哭了起來。
夏志雲的妻子和兒子受到感染,也跟着後面哭得嘶聲力竭。
“老爺,求求你,快些說罷!”夏志雲的妻子陳氏跪了下來苦苦地拉着他的衣袍哀求。
夏志雲看着女兒奄奄一息的模樣,眸子裡劃過一絲不忍和痛心,但是,他始終咬着牙沒有開口。
齊子皓嗤笑一聲:“到男孩了!”
陳氏聞言,尖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夏志雲滿目憤恨地盯着齊子皓:“定王,一人做事一人擔,難道你堂堂一國王爺連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都不肯放過?”
“他們的死活,在於你!”齊子皓指着地上的兩個孩子,揮手示意護衛對男孩動手。
在兒子脖頸上也漸漸沁出血絲時,夏志雲終於是忍不住大叫一聲:“我說,我說,你讓他們都住手!”
這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夏家的血脈,不能因爲他的一己之私而斷掉了。
齊子皓擡起手來,護衛停住了手,並開始爲兩個孩子止血。
夏志雲見狀呼了一口氣,鬆口道:“他們在後山的石室裡,我帶你過去!”
齊子皓凝着眉想了下,道:“齊東,你留在這裡。若是半個時辰之內,本王沒有帶着王妃一起回來,這些人就不用再留了。”
夏志雲先是心裡怔了一瞬,而後扯脣苦笑,齊子皓這是在怕他耍什麼花樣?
他背叛了六爺、對不起他,等到帶着人去了之後便自殺謝罪吧!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忽然整個山體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晃動聲,就像是山崩地裂就要來臨一樣。
夏志雲臉色一變,驚叫出聲:“不好了,是山頂的石室,石室那邊要倒塌了!”
話音剛落,就見齊子皓幾乎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衝了上去,夏志雲只覺一陣風自面龐上刮過,眼前就沒了齊子皓的身影。
齊子皓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山頂的時候,石室剛好在他面前轟然倒塌了下來。
他的額上沁着汗珠,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是褶皺不堪。
一輩子,大概沒有比現在更狼狽的時刻。
可是,看着倒在他面前的石室,他喉嚨嚥了咽,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僵硬住了。雙腿也盯在了原地,無法挪動分毫。
豔陽當空,陽光的直射使得他下意識地擡手遮了一下眼睛。
就在將手放下來的時候,一個披散着頭髮的紅衣女子梭然出現在了洞口。
意外……卻又讓他欣喜,彷彿一種如獲重生的感覺。
齊子皓就這樣和她靜靜地對視着,忽然揚起嘴角笑出了聲來,大步走上前,將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清清——”
到底,他還是受到命運眷顧的!
比燕少桓、比完顏瑧,比任何人都幸運!
齊子皓的胳膊如鐵鉗般將她緊緊地箍住,葉卿清也用力地摟住了他的腰肢。
劫後餘生,又在第一眼就看到她愛的人,感覺真好!
剛剛——
如果不是孫縉在石室倒塌的時候,放棄自己跑出來的機會推了她一把,可能她真的就再也看不見這麼燦爛美好的陽光了!
齊子皓漸漸地鬆開了她,卻在看着那一身紅衣的時候猛地低下頭含住了她嬌豔的脣瓣,雙手在後背上不停地摩挲着……
葉卿清反應過來後也逐漸地開始迴應他,兩人彼此汲取着對方嘴中的每一寸芬芳,像是要將這一年多來的缺失全都一次性補回來……
回到幽冥樓的時候,葉卿清換過一身衣裳,進了齊靜沅的屋子裡。
燕雲琛側開身給她讓出了位子,葉卿清坐在了牀沿上擡手撫上了齊靜沅的臉,安慰燕雲琛道:“嬌嬌會沒事的!王爺已經去了信給她舅舅,玉佩應當很快便會被送過來的。”
燕雲琛笑笑:“其實,就算她永遠都醒不過來,我也做好了準備要陪她一輩子。”
葉卿清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離得牀鋪遠了一些的科林瑾,只見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了嬌嬌的身上。
出了屋子,葉卿清才發現因爲這些日子都在和完顏瑧生氣,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幽冥樓附近如此的美景。
已經到了夏初,可還是花香遍野、沁人心脾。
那一片美若夢幻的花田就像是這世上最美的風景,讓葉卿清不禁心頭微微觸動。
她邊走邊問道:“阿瑾,想好以後的打算了嗎?”
科林瑾跟在她身後,臉上毫無表情,但藍色的眸子裡卻不自覺地溢出一絲悲傷憂鬱:“等嬌嬌醒過來,我就會離開了,想出去走走。”
葉卿清頓住了步子,回過頭來,柔聲笑道:“其實從你被送進定王府的時候開始,我就拿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和嬌嬌還有靖霄他們一樣。出去走走也好,你還這麼年輕,外面那麼大,總會有一個真正在等着你的人。”
她不想科林瑾再成爲第二個燕少桓或者是完顏瑧。
這種事情,通常遇到了,到最後縛住的都是三個人。
喜歡就好,但不要成爲執念——
科林瑾這麼年輕,正是生活纔剛剛開始的時候,他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精彩。
科林瑾扯起了嘴角,勉強笑了笑,目光越過葉卿清看向了遠方那一片精心種植的花田。
其實他心裡明白,葉卿清說得很對,想完顏瑧用心花費了這麼多功夫都沒能換來半分迴應,更何況還是曾經有過前科的他呢?
前路未知,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和完顏瑧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吧!
“王妃,夏志雲想見您一面。”映安走上前稟道。
夏志雲?
葉卿清有些好奇,她記得她和他並沒有多少交集的!
“王爺呢?”葉卿清問道,夏志雲就算有事要說也該找齊子皓纔是。
聽說齊子皓已經準備讓人先行押着他會定京城了,畢竟,那裡還有一個需要解決的西貝貨!
映安:“王爺正在和齊東商議事兒,應當是突然有了什麼消息過來。”
葉卿清點點頭,應該是戰場或者皇上那邊的吧,於是道:“走吧!咱們去見見他!”
夏志雲看到葉卿清來之後,嘴角勾了起來,那一抹笑容也不知是瞭然還是嘲諷。
葉卿清發現完顏瑧手下的人幾乎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幾乎把他當做了神一樣,只要是和完顏瑧思想不合的在他們眼裡就是罪過。
比如說她。
眼下,她無意去計較夏志雲這怪誕似諷刺的笑容裡代表着什麼,只淡淡問道:“你要見我有何事?”
夏志雲冷哼了一聲,若是可以,他根本就不想求這個女人,但是眼下卻沒有別的人再適合做這件事了。
他不情不願地抿着脣道:“我找你是爲了容旭堯的事情。他和我說過,若是這一次他不能活着,希望能將他的屍身火化,然後將骨灰送回西秦給他的夫人。”
他是最瞭解容旭堯心思的人,也知道他在兩個人之間糾結矛盾。
不可思議但又確實存在的是,兩個人他都愛,但只是誰多誰少的問題。
十年前他爲了完顏瑧選擇放任霍雲歌的生命被威脅,十年後他又失信爲了完顏瑧永遠地離開了霍雲歌。
“他說,霍雲歌是他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人。他答應過要回去,可是……”夏志雲忽然就哽了聲音。
他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妻兒,他們現在,應該和霍雲歌還有她的孩子是一樣的心境吧!
聽着夏志雲說的,葉卿清忽然就想到了剛剛從石室裡被挖出來的三具屍體——
其中,容旭堯趴在了完顏瑧的身上,將他的整個身子都蓋住了,這才使得他的屍身保存得完好無損。
關於他對完顏瑧的感情,她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一些。
可是——
她爲什麼要幫容旭堯?
本來,他或許可以不用死的,或許可以自己回到霍雲歌身邊。
可就爲了自己心裡那種可憐又可笑的畸形感情,卻要拉着她一起同歸於盡給完顏瑧陪葬!
他的確是對不起霍雲歌,如果不能給她一份完整的愛,當初就不該讓霍雲歌愛上他!
見葉卿清一直不開口,夏志雲冷下了聲音:“憑着容旭堯的性子和他對六爺的感情,就算是六爺最後心軟留了你一命,他也不可能放過你。可最後,容旭堯死了、孫縉也死了,你卻一個人活了下來。不用說,是孫縉在其中出了力。就算是看在六爺和孫縉的面子上,這個忙難道你不應該幫嗎?”
葉卿清面上有了一瞬很明顯的僵硬,不是因爲夏志雲這番“挾恩以報”的話,而是突然想起了完顏瑧死之前眼裡那抹從未有過的清澈笑意和這幽冥樓外那一片燦爛的花田……
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就算她不愛完顏瑧,就算曾經因爲老太君和芸姨的事也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可無法否認的是,她沒辦法對完顏瑧的這份真心視若無睹。
夏志雲說得對,就算是爲了完顏瑧吧!
如果他地下有知的話,肯定是希望她能幫容旭堯完成遺願。
“好!”葉卿清點頭應下,也沒再與夏志雲多說,就離開了。
漫步走回那個花田附近的時候,葉卿清忍不住多停駐了一會兒,目光投向了那一片開得正盛的花兒。
葉卿瑄,到了最後一刻,其實你也是在祝我幸福吧?
以後長眠於這塊花田之側,也希望來生你能遇到一個真正相愛的人。
……*……*……
葉卿清沒想到葉卿嵐在接到齊子皓的信之後沒幾日會親自將玉佩送了過來。
“大姐,其實我最近一直就在這附近。”葉卿嵐向他解釋道。
西秦兵出奇招,繞過齊秦邊境從北燕後方與東齊開戰的時候,他就接到了皇上的命令先行回京,然後靜待通知。
也就是前些時候,纔來到星月鎮附近的。
看着肖揚將玉佩溶在一種特質的藥水裡,然後給嬌嬌服下了之後,葉卿清的心就七零八落了起來。
她緊張得抓住了齊子皓的手,雙眼緊緊地盯着齊靜沅,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齊子皓則反手包裹住她的手掌,給了她一種安心的感覺,輕聲在她耳邊道:“別怕,有我在!”
葉卿清擡頭望進了他瀲灩璀璨的眸子裡,兩人默契地勾了勾脣。
齊靜沅服下藥後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肖揚再一次替她診脈,眉頭這才漸漸地舒展了開來:“沒事了,不過醒過來還要一兩天,畢竟睡了這麼久。要是現在能走的話,最好帶她回定王府,那裡東西也全一些。她在牀上躺了這麼久,要下牀走路還得費上好大一番功夫,泡藥浴、按摩疏通脈絡,然後每日還要讓人扶着她走上半個時辰左右。”
“這些都交給我!”燕雲琛趕緊上前自告奮勇道。
齊子皓立時白了他一眼:“你想佔我女兒便宜?”
燕雲琛的表情一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反應過來後立馬就紅了臉,有些侷促地抓着後腦勺垂眸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是說他可以陪着嬌嬌一起康復,不是說要親自幫她泡藥浴按摩啊!
他們還沒成親,他不會連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都不懂!
更何況——
在齊子皓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子呀!
齊子皓不再看他,只吩咐映安道:“留下來好好照顧郡主!”
然後拉着葉卿清的手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明日,咱們便啓程回京。”齊子皓道。
葉卿清驚詫:“你不用回軍營了?”
戰事不是還沒結束嗎?
齊子皓見這裡只有他和葉卿清還有葉卿嵐兩人,便也不再隱瞞:“是京城那邊出了點事情,皇上又在南楚被絆住了腳步,一時趕不回來。卿嵐會過去軍營那邊,再加上前線的事情基本已經蓋棺定論了。”
葉卿清忽地就想到了還在定王府裡的那個西貝貨:“是和楚佳媛有關係嗎?”
她頓了頓,她抓住了齊子皓的衣襟,陡然提高了音量:“是不是,是不是寶兒和靖暉那裡發生什麼事情了?”
齊子皓握着她的手拿了下來:“不是,是皇后。她並不知道定王府裡的那個女人是假的,楚佳媛對她用了毒,雖然不致命可卻一直和嬌嬌之前一樣昏睡。楚佳媛在幽冥樓裡待了很長時間,別的沒學到,一身下毒的功夫倒是學了個七八。寶兒和靖暉一直對她有所防備,身邊又有人,不用擔心他們。”
齊子皓頓了頓,抱歉道:“但是……清清,可能要暫時委屈你一下了,等拿到解藥你再現身。我怕那個楚佳媛狗急跳牆,所以想着暫時不要揭穿了她的身份。”
葉卿清自然不會拒絕:“你是想從她手裡將解藥騙過來?”
可是她覺得這招並不可行,就算楚佳媛覺得她瞞過了所有人,可那個解藥等於是她的保命符,她怎麼可能會輕易拿出來?
忽然腦中一道亮光劃過,她握着齊子皓的手緊了緊:“我記得完顏瑧和我說過,楚佳媛的那個兒子楚離殤並不是她親生的,但是楚離殤自己並不知道,他一直以爲他是楚佳媛和燕少桓的兒子。或許……咱們可以從他來下手!”
她在定王府和楚離殤接觸的那段時間可以感覺到,楚離殤雖然眉宇間時時帶着一股陰鬱之氣,但是卻並不像那種不擇手段之人。
依着完顏瑧和她說的,楚佳媛想要讓楚離殤娶寶兒,必定也是吩咐了他私下進行不少小動作,但是——
至少在她離開之前,楚離殤沒有過任何逾矩的行爲,甚至刻意地去避開寶兒。
齊子皓不否認此計可行,但還是彆扭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完顏瑧說的話你記得這麼清楚!”
葉卿清輕推了他一下,嗔道:“胡說些什麼呢!”
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吃這種乾醋!
葉卿嵐咳了咳,葉卿清這纔想起邊上還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齊子皓一把推開,從他懷裡退了出來。
齊子皓斜睨着他:“你有話要說?”
“大姐,你把容旭堯的骨灰交給我吧!正好,現在我和西秦正面對上了,可以順便幫你給雲歌。”葉卿嵐也是來了之後才知道完顏瑧和容旭堯的事情。
除了葉卿清和齊子皓,他是唯一一個知道完顏瑧就是葉卿瑄的人。
人死如燈滅,過往恩仇就算是煙消雲散了。
容旭堯死了,霍雲歌和孩子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吧?
葉卿清仔細地看着他的臉,將想要說的話在心裡反覆斟酌了幾遍,頓了下,道:“卿嵐,你對霍雲歌是不是……還有……”
雖然她也同情霍雲歌的遭遇,但是可不希望她再和葉卿嵐攪和在一起!
葉卿嵐哂笑了一聲:“大姐,你想多了,我和雲歌怎麼說也算是相識多年,自然不能對她置之不理了。”
他記得當初剛剛回去的時候,葉卿清曾經遞過一封霍雲歌給他寫的信。
不過那個時候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有些怨氣和戾氣,所以連看都沒看就將那封信銷燬了。
但是現在,或許是身邊有了另一個人的溫暖陪伴,也因爲這世上還有人情深不悔地愛着他,他不恨了!
聽到容旭堯過世的消息,他對她,只剩擔心。
葉卿清半信半疑:“真的嗎?”
看來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葉卿嵐好笑地點點頭,非常肯定,而後臉上還帶着愉悅的笑容:“茵兒有身孕了。”
“真的?”葉卿清喜出望外,感覺像是突然被驚喜砸中了一樣,佯怒道,“這種事情你怎麼不早些和我說?”
“前兩日才收到的信,還沒過三個月,也不好到處說來着!”
提起黃雯茵和她肚子裡孩子的時候,葉卿清在葉卿嵐的眼裡看到的滿滿都是柔情,還透着一絲感激,終於是真正信了他的話。
不過,還是不忘叮囑一句:“那你一定要小心,平安歸來!”
葉卿嵐鄭重地點了點頭。
……*……*……
楚佳媛沒想到這麼突然就會接到齊子皓要回京的消息,畢竟她一直以爲他會帶着大軍一起歸來,回來之前肯定會有一番大的動靜。
但儘管事出突然,她還是儘量穩住了自己。
連葉卿清的親妹妹和她的一雙兒女都沒有看出她是假的,齊子皓肯定也不會認出來。
楚佳媛看着銅鏡裡那張曾經讓她羨慕萬分卻又憎惡萬分的臉,詭異地一笑。
憑着幽冥樓主的神秘本事,葉卿清這會兒早就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她現在纔是葉卿清!
楚離殤進來後,屋子裡的丫鬟都被屏退了下去,看着他那張淡漠的臉。
楚佳媛臉上劃過一抹不悅,蛾眉蹙起,冷冷道:“我給了你好幾個月的時間讓你接近齊靜曦那個死丫頭,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們倆的院子離得那麼近,你武功又好,要是真想做些什麼……”
“母親!”楚離殤冷聲打斷。
就算他和齊靜曦的父母有殺父之仇,可也不會用那種卑鄙的手段去騙一個女孩子的貞操。
他寧願真刀真劍地去和齊子皓決鬥!
楚佳媛不能理解楚離殤的想法,她和燕少桓當年就是無媒苟合,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的!
只要楚離殤能得了齊靜曦的身子,齊靜曦是必定要跟着他的。
到時候——
她還不得任她這個做“婆母”的放在手心裡搓圓揉扁?!
“我不同意這個主意!”楚離殤繃着臉,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楚佳媛氣怒上頭,擡手就一個巴掌打了過去,楚離殤沒有反抗,臉上很快就浮現上了一個鮮紅的掌印。
但是他那冰冷的眼神卻看得楚佳媛心裡一寒,她幾乎是瞬間就變了一副嘴臉,淚水串落地滴了下來,擡手撫上楚離殤被打疼的地方,哽咽着道:“殤兒,是娘不好,娘不該動手。但是,娘真的好恨呀!要不是當年定王妃勾引你父親,又和定王一起將他害死了,咱們母子也不會孤苦無依,你弟弟也不會死。你就算是可憐可憐娘,好嗎?”
楚離殤低了低頭,沉吟道:“既然是她父母的過錯,爲何要算在她頭上?”
楚佳媛眼裡一絲濃重的戾氣閃過,她擦着淚水,冷下聲一動不動地看着楚離殤:“殤兒,你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丫頭了?”
楚離殤到底年輕,被楚佳媛這一問耳尖幾乎是瞬間就漲紅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看到那個小姑娘就會不自覺地心跳加快,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說實話,楚佳媛的那些仇恨他無法感同身受,因爲從來沒有經歷過,若不是看在楚佳媛是他母親的份上,他絕不會陪他走定王府這一趟。
看到楚離殤面紅耳赤的樣子,楚佳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果然母女兩個都是狐狸精轉世的,專門勾引男人!
楚佳媛雙手緊握成拳,幾乎將指甲嵌進了自己的掌心裡,極力平復着自己心裡的怒火,心裡頓時有了一計。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道:“既然你喜歡她,娘也就不逼你傷害她了!定王夫婦欠你爹一條命,咱們家娶回他們的女兒算是他們賺了!”
楚離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挑着眉看向楚佳媛:“娘?”
楚佳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殤兒,娘知道娘以前沒有多關心你,既然是你喜歡的,娘肯定會拼盡全力幫你的!”
一想到能娶那個笑起來就有兩個圓圓的小酒窩的姑娘,楚離殤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五彩斑斕的。
可是——
他想了下,皺着眉道:“定王應該不會同意!”
楚佳媛自信地勾脣,全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你放心,有娘在,你只要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就好了!”
齊子皓既然那麼喜歡葉卿清,對她的要求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楚離殤看了楚佳媛一眼,隨即掩去了眸中複雜的情緒。
雖然他知道依着楚佳媛的性子不可能那麼輕易地說變就變,但只要他將人娶回來了,就一定能好好地護住!
齊子皓是翌日清晨回的定王府,身邊只帶着幾個護衛,回得很低調。
葉卿清還有齊靜沅等人都被他暫時安置在了郊外的別院裡。
回府後,他去了茗水院,換下身上帶着一身溼氣的衣裳。
楚佳媛進來的時候齊子皓剛剛將衣裳換好,他不由得瞪了一眼門口看門的護衛,怎的隨隨便便就將這女人放出來了?
那護衛表示自己很冤枉,誰讓這女人頂着一張王妃的臉呢?
楚佳媛在見到齊子皓第一眼的時候眼中的驚豔一閃而過。
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這個男人還是這樣的毓秀天成。
不,更多了一股上位者的霸氣與凌厲。
對於齊子皓的不滿她渾然未覺,一如往常葉卿清那般親暱,走上前想要拉住齊子皓的胳膊,卻被齊子皓巧妙地側身走到書桌後面避開了。
楚佳媛手上一空,雖然有些尷尬,但依舊沒有察覺出來齊子皓的不對勁。
她趕緊轉身將妍秀手裡端着的茶拿了過來放到齊子皓手邊,笑盈盈地問道:“子皓,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前方的戰事不是還沒有結束嗎?”
齊子皓擡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我回來?”
亦真亦假,看起來倒像是夫妻間親密的情趣。
楚佳媛被他精緻的嘴角淺淺勾起的笑容迷得一怔,不由得更加嫉恨起葉卿清了。
這個時候,她甚至都在想要不她就乾脆一直以葉卿清的身份來活着算了?!
雖然嘴裡一直在叫囂着要爲燕少桓報仇,可是燕少桓都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就算有再多的愛也隨着時間一起流逝了。
但是齊子皓卻是活生生的在眼前,而且無論是外形相貌還是身份地位,比當年那個年輕的他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佳媛覺得自己經久未動的心“砰砰”跳動得厲害,心裡更加堅定了要讓齊靜曦嫁給楚離殤,這樣她才能在齊子皓身份待得更加安心。
她主動走到齊子皓身後想要爲齊子皓捏肩,卻聽得齊子皓說道:“我是奉皇上的命令先行回來的,皇后昏迷不醒,你應該知道吧?”
心裡一慌,腳下步子頓住,楚佳媛不由得扯緊了手上的帕子,傷心道:“也不知道渝兒到底是怎麼了?我這些日子也一直擔心得厲害。”
說着,還便偷偷地觀察着齊子皓臉上的神色。
幸虧當初那個幽冥樓主告訴了她東齊皇后其實是定王妃的親妹妹,否則她肯定早就露餡了!
“恩!”齊子皓淡淡地應了一聲,復又將手裡的書放下,沉聲問道,“聽說府裡住進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年男子?”
楚佳媛心中一喜,隨即笑着和齊子皓道:“子皓,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呢!那個男孩子叫楚離殤,是寶兒的救命恩人,我見這孩子乖巧,便將他留了下來。”
見齊子皓面上沒有露出不虞之色,楚佳媛眼珠轉了轉,試探着道:“子皓,我很喜歡這個孩子,想讓他作咱們寶兒的夫婿。”
“胡鬧!”齊子皓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目瞪向她。
楚佳媛登時癟起了嘴,乾巴巴地委屈道:“子皓,你兇我——!”
齊子皓見狀心裡冷笑,竟是將他的清清的一舉一動都給學來了,只可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其實楚佳媛也在心裡腹誹,當初那個如梅告訴她齊子皓和葉卿清日常是這樣相處的她還不信,哪有女人能爬到男人頭上去的!
“好了好了,不過是與你說說罷了,那個小子來路不明,這事兒以後就莫要再提了!”齊子皓揮揮手將話給說死了!
楚佳媛還想再辯說幾句,齊子皓卻站起身出府去了。
“子皓,你纔剛剛回來,又要出去嗎?”楚佳媛在後面咬着脣問道。
齊子皓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去宮裡一趟。”
楚佳媛原本還擔心他會因爲這事兒和她生氣呢,現在見他笑了,便心滿意足地道:“那你晚上早些回來,我在卿園等你用膳。”
楚佳媛這邊前腳剛送走了齊子皓,後腳就急匆匆地回了卿園。
不僅吩咐廚房裡做了一大桌齊子皓平日裡愛吃的酒菜,還特意吩咐妍秀和凝秀等人給她準備香湯,梳洗打扮了起來。
妍秀和凝秀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除了森森的寒意就只剩下鄙夷。
她們已經知道了這個女人不是真正的王妃。
原本就發現了不對勁,後來齊靜曦怕她們露出端倪便乾脆將事情告訴她們了。
看這亟不可待的樣子,現在纔剛剛上午呢,就等着勾引王爺了!
可楚佳媛的一番心思顯然是白費了,他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晚上,一直到月上中梢的時候,妍秀才來稟報,說是齊子皓因爲和太子爺有要事商議,晚上宿在宮裡不回來了。
楚佳媛氣得恨不能將手裡的帕子給絞碎了,可面上還是要維持着大度謙和的笑容,最後只能生生地憋下悶氣自己去休息了。
而此時的齊子皓正在京郊的別院裡,看着肖揚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看了昏迷在椅子上的楚離殤一眼,緩緩啓脣,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
肖揚挑了挑眉:“有不對勁,他應當在五、六歲左右的時候被人用金針封穴,封住了那之前的記憶。”
葉卿清吃了一驚,難不成楚離殤身上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情?
“能讓他恢復嗎?”齊子皓雙手背在身後,冷冷道。
肖揚將自己的藥箱打開:“我試試!”
正在這時,楚離殤卻緩緩地醒了過來,在看到葉卿清時,他的眼中倏然一驚。
雖然年紀小,可是看人的本事比大多數人要厲害——
眼前這個不是他的母親楚佳媛,而是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的定王妃!
她是真正的定王妃!
那她邊上那個器宇軒昂的男人——
不就是定王齊子皓?
也就是親手殺死他父親燕少桓的人!
楚離殤眸子緊緊地眯起,但或許是想到了齊靜曦的緣故,他並沒有動手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一雙黑亮的眸子在二人之間來回打轉。
葉卿清勾脣一笑:“看來你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楚離殤也不說虛言:“不知定王與定王妃大張旗鼓地將我綁來這裡有何貴幹?”
他突然好好地走在大街上就被人弄暈幫到這裡來了,說是沒有一點兒貓膩他是肯定不信的!
葉卿清再次仔細地將楚離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果然——
眉眼之間沒有一個地方有和燕少桓或者是楚佳媛相似的!
“找你幫忙!”葉卿清開門見山道,“我們要楚佳媛對皇后下的毒的解藥!”
原來,定王早就知道定王府裡的那個“定王妃”是假的了,那豈不是代表其他人也知道了?
一想到可能他也被心裡的那個人當做了滿口謊言的騙子,楚離殤的心裡頓時鬱卒了起來。
但是——
“我憑什麼幫你們?”楚離殤覺得好笑。
這對夫妻怎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地面對他這個來報仇的仇人之子?
還想讓他幫忙?
齊子皓不耐煩與他廢話,直接派兩個人制住這小子讓肖揚給他施針不就好了?
五六歲之前總該有自己的記憶吧?
葉卿清走上前按住他的手,輕聲細語地看着楚離殤道:“因爲楚佳媛並不是你的孃親!”
“你胡說——!”楚離殤怒斥出口,一雙憤怒的眸子狠狠地瞪着她。
葉卿清毫不介意他的無禮,莞爾道:“我和王爺與燕少桓還有楚佳媛是舊識,對他們倆何時在一起的自然比你清楚。”
說着,上下看了一下楚離殤,笑道:“你今年十六了吧?算起來若你是他們兒子的話,便該是十七年前的事。可十七年前,楚佳媛毀了臉一直躲在南楚的信王府裡從不出門,而燕少桓人在北燕做他的北燕王爺,他們沒有過任何交集,後來的幾年他們身邊也沒有與你年紀符合的小男孩。或者他們的確有個兒子,不過比我的寶兒年紀要小,應當就是你那個已經過世的所謂‘弟弟’!”
“不可能,這不可能……”楚離殤喃喃地搖着頭。
一定是定王妃在騙他,她只是爲了想讓他幫他們拿解藥,一定是這樣!
葉卿清知道這種事情很難相信,但還是繼續道:“剛剛神醫給你把脈,說你五歲之前的記憶都被人封了,難道你不想知道你自己究竟忘了些什麼嗎?”
楚離殤頓時的天如夏日裡的娃娃天一樣,說變就變,如果說剛剛他還有幾分懷疑的話,現在對葉卿清這番話已經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確定,剩下那百分之是他幻想中的僥倖!
他不記得五歲之前的事情,這隻有他和楚佳媛兩個人知道。
楚佳媛說是因爲當時她和燕少桓遭逢大難時沒照顧好他出了意外……
難道說——
這所有的都是假的,楚佳媛一直在騙他?
不然爲什麼這些年楚佳媛每次義憤填膺地與他提起報仇一事時他總是無法感同身受呢?
他驀然擡起頭,看着葉卿清那淺淡的笑容:“你剛剛說能幫我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
他想知道他到底忘了些什麼?!
肖揚走上前,示意他坐好,拿出藥箱裡的金針神情專注地在他頭上各個要穴上施起針來。
齊子皓拉着葉卿清坐了下來,一邊品着茶一邊靜靜地等着。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肖揚才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將楚離殤頭上的金針一一取了下來,朝着二人點了點頭。
“你們幹什麼?!不要搶我的孩子!把孩子還給我!”一對苦苦哀求的可憐夫妻和一個被強行分開的小男孩的哭喊聲。
“這個孩子根骨不錯,以後定是塊練武的好料子!”看不清臉的護衛。
“那就帶走吧!正好留着以後給我的兒子做隨身侍衛!至於這對夫妻——,殺了!”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臉上的美貌卻掩蓋不了深情的扭曲和眼中的惡毒。
楚離殤的手漸漸地緊握成拳,慢慢地青筋畢露,身子因爲震怒顫抖得厲害。
彼時,抓了他的人是信王府的護衛,就因爲他們家收留楚佳媛和那些人住了一夜而他又被發現根骨奇佳,結果就招致了滅門之禍。
若不是楚佳媛的兒子生下來沒幾日便去了,恐怕她也不會找人大費周章地給他洗了記憶,還認他做兒子!
看着楚離殤閉着眼臉上冷汗涔涔的樣子,葉卿清想起身來,卻被齊子皓一把按住:“等一下,他正在慢慢地回想以前的事情。”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楚離殤猛地睜開眼,大吼一聲:“爹——,娘——!”
而後身子不穩地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單膝跪地,雙手撐在了地上。
他慢慢爬起身,眼中猩紅,聲音卻異常地冷靜:“我要怎麼做才能拿到解藥?”
“很簡單!”葉卿清知道楚離殤這番改變必是有什麼隱情,大約和楚佳媛脫不了關係。
她狡黠地勾脣,眼裡閃過一抹精光,對着楚離殤道:“楚佳媛不是一直想讓你做定王府的女婿嗎?”
楚離殤的臉上有了一瞬間的驚愕,沒聽明白葉卿清的話中之意……
……*……*……
“你說什麼?”楚佳媛驚得提高了聲音,表情怪異地看向了楚離殤,“你要解藥去救皇后?”
末了,還諷刺地嗤笑了一句:“你這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我害了皇后娘娘?”
楚離殤卻不贊同,而是仔細地與楚佳媛分析了起來:“娘,您看,現在您就是定王妃,是定王的妻子、皇后的親姐姐,就是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到您頭上啊!”
楚佳媛心道的確如此,畢竟她現在不僅和葉卿清長得一模一樣,連生活習慣還有言行舉止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誰敢說她是假的?!
但是,她還是狐疑地盯着楚離殤的臉:“爲何突然有此打算?”
雖說現在她成功地騙過了齊子皓,可手裡總得留一張底牌才能安心,這個解藥若是給了出去,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楚離殤臉上爬上一抹不太明顯的緋紅,有些羞澀地抿着脣笑道:“定王不是說我來路不明嗎?若是我治好了皇后的這個‘怪病’,您不就更有理由說服他了?就算他還是不同意,衆所周知,皇上對皇后寵愛有加,絕不會視若無睹的!”
楚離殤說得頭頭是道,楚佳媛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的確,如果是這樣,解藥可比留在她手中要有用得多!
再看向楚離殤這春心萌動的樣子——
楚佳媛心裡冷哼一聲,沒想到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小子竟也會爲了女人變得足智多謀、羞澀靦腆起來了!
“好,娘聽你的!”楚佳媛慈愛地拍了拍楚離殤的肩膀,一邊替他拍去的肩頭落下的一些灰塵,一邊說道,“齊靜曦是齊子皓的掌上明珠,你得到了她,以後孃的底氣也就更足了些!”
言下之意,便是要讓楚離殤莫要忘了她今日的相助之恩。
楚離殤興奮地點了點頭,但是垂下的眸子裡卻梭然間換成了無邊的黑暗……。
翌日一早,齊子皓與楚佳媛便帶着楚離殤一起進宮了。
楚離殤餵了解藥給葉卿渝吃下之後,肖揚上前替她把脈。
須臾之後,對着站在一旁的齊子皓還有太子齊彥澤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爲沉浸在以後能常伴在齊子皓身邊的喜悅中,楚佳媛竟然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像齊子皓那般謹慎的人居然會去隨意相信一個他口中“來路不明”的人,甚至都不問他是怎麼弄到解藥的!
齊子皓等人與齊彥澤告辭,先行出了皇后的宮殿,楚佳媛笑着走上前道:“子皓,這下你總該相信離殤不是什麼壞人了吧?”
齊子皓偏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莫名。
馬車行駛途中,楚佳媛原本一直想找些話來說或者藉故與齊子皓親近一番的,可無奈楚離殤這個不識趣地竟也跟着一起上來了。
楚佳媛氣得心裡罵娘!
乾脆就無聊得掀開簾子看向外面了。
漸漸地,發現了有些不對勁:“子皓,咱們這是去哪?”
不是回定王府嗎?
怎麼好像是在往郊外走啊?
齊子皓端正着身子閉目養神,緩緩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莫名地,楚佳媛的身上升騰起了一絲冷意。
下了馬車看到別院的時候,她還在心存僥倖,笑得陶醉:“子皓,原來你是爲了給我驚喜,要帶我來郊外住幾日啊!”
“真是異想天開!”女子的冷笑聲由遠及近,楚佳媛循聲扭頭望去,卻倏地睜大了眼孔——
臉上的表情如調色盤一樣不斷變換,最後倒退了幾步。
葉,葉卿清?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着齊子皓對來人寵溺的眼神,楚佳媛心裡不忿,定了定神,一咬牙,擡手指向葉卿清,瞪大雙眼指責道:“你是誰?爲何要冒充與我?!”
葉卿清差點兒笑出了聲,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扮作了她的樣子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也就算了,最後還在覬覦她的男人!不僅如此,她這個正牌出現了,她還敢在這裡裝腔作勢地和她叫囂?!
葉卿清上前雙手摟住了齊子皓的胳膊,揚起了下巴。
就讓你看看,正牌和西貝貨的差別在哪?!
楚佳媛心裡氣得冒火,這些天別說和齊子皓親密了,她連他的一個衣角都沒碰到過!
憑什麼?!
他喜歡葉卿清,難道她現在不是和葉卿清長得一樣?
楚佳媛咬着脣,大眼裡漸漸積蓄起淚水,委屈地看着齊子皓:“子皓,你怎麼可以被這個女人給騙了?我是清清啊!”
她擡手拍着自己,越發地激動,哭喊道:“我纔是你的清清!”
雖然是在看戲,可是看着那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在那聲情並茂地自嗨,葉卿清還是覺得膈應無比。
“嘖嘖嘖!我說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呢?”齊靜沅皺着臉走了出來一鞭子揮到了楚佳媛的臉上,“阿貓阿狗的也敢來冒充我的母妃!”
楚佳媛“啊——”地尖叫一聲,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臉跌倒在了地上,就差痛得滿地打滾。
“你怎麼就出來了?身子還沒大好呢!”葉卿清懶得去管楚佳媛,走上前對着齊靜沅嗔怪道。
“我沒事!”齊靜沅轉了個圈給葉卿清看,“這一路走來再加上這些日子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了,在裡面聽得我都快要氣死了,哪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楚佳媛肚子在地上忍受痛苦,旁人卻在一旁母女天倫,她瞪着眼睛朝彷彿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的楚離殤嘶吼一聲:“還不給我動手教訓這個臭丫頭!”
楚離殤依舊不動,一雙迸射着濃濃殺意的目光倏地轉了過去射向楚佳媛。
楚佳媛一駭,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我叫謝凜,當初被你強行搶走孩子還殘忍殺死的謝家夫婦你還記得嗎?”楚離殤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楚佳媛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看向他的目光漸漸轉變爲驚懼,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着自己的身子,舌頭不斷地打顫:“殤兒,你,你是不是聽別人給你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了?”
楚離殤不說話,只是嘴角卻反常了揚起了一個陰森可怖的笑容。
後背已經抵到了牆壁,楚佳媛退無可退,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毛骨悚然。
她嚥了咽口水:“你,你都想起來了?”
“終於承認了!”楚離殤看着她想看個死人一樣。
齊子皓和葉卿清已經將回府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離開之前,齊子皓吩咐齊東:“去把她的臉劃花了!剩下的,怎麼處置看你自己!”
後面一句話,是看着楚離殤說的。
楚佳媛聽到齊子皓的話之後,驚懼得雙眼睜得老大。
她怎麼都想不到,歷史居然會再一次重複!
“殤兒,你看在我好歹養大你的份上,救救娘,救救娘!”楚佳媛涕泗橫流地爬向楚離殤,楚離殤卻絲毫不爲所動。
眼看着齊東手裡的刀越來越近,楚佳媛眼見求救無望,遂陡然變臉,氣得大罵了起來:“楚離殤,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要是沒有我,你一輩子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市井小民……”
“啊——!”話沒說完,刀子落下,慘叫聲接連不斷。
過了一會兒,齊東走到馬車邊稟道:“王爺,楚離殤將楚佳媛四肢和舌頭廢了,說是要將她送到城裡的乞丐窩裡去!”
齊子皓挑了挑眉,這個楚離殤,報復起人來還真是——
匠心獨運!
見齊東欲言又止的樣子,齊子皓抿了抿脣:“還有話要說?”
齊東遲疑了一會兒,道:“楚離殤讓屬下替他和王爺王妃道聲別,說是,說是若他日有所成就,再行回來拜訪。”
齊子皓的臉刷地黑了下來,吩咐車伕立刻動身回府。
楚離殤那個臭小子要是敢回來打他女兒的主意,他就打斷他的腿!
定王府
在走到卿園門口的時候,齊子皓吩咐後頭跟着他們的人都退了下去,拿出一塊錦帕遮住了葉卿清的眼睛.
突然陷入黑暗之中,葉卿清有些不習慣地抓住了齊子皓的袖子:“子皓,你這是做什麼呢?”
齊子皓看着她白嫩的臉頰上浮現出不安,忍不住低下頭啄了一口,彎下腰猛地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往裡面走去。
葉卿清嚇得低呼了一聲,反應過來後雙手摟上了他的脖子靠在他懷裡。
進屋後,齊子皓將她安安穩穩地放了下來,親手揭開了她眼睛上錦帕。
眼前忽然一亮,葉卿清下意識地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再慢慢挪開,眼前的景象煥然一新。
她有些呆愣地站在了原地,目光四下轉了起來,不放過屋子裡的每個角落。
還是她和齊子皓住過的屋子,可是卻沒有一個地方、任何一樣東西再和以前一樣了……
猛然轉過身去,撲到了齊子皓的懷裡,悶悶地道:“這是你給我的驚喜嗎?”
齊子皓擡手柔柔地撫着她的髮髻,柔聲道:“那個女人碰過的我全讓人給燒了,屋子裡也在肖揚那裡拿過了藥水整個地噴了一遍。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
葉卿清“撲哧”笑出聲來,他這語氣,彷彿楚佳媛是瘟疫一樣!
不過——
心裡真是開心!
葉卿清踮起腳在齊子皓左右嘴角各啄了一下:“你真好!我愛你!愛你!永遠愛你!只愛你一個人!”
聞言,齊子皓眼中的星光漸漸積聚,越發地璀璨,慢慢地俯下身來……
漸漸地,窗戶上映出一對極其和諧的男女背影……
……*……*……
景豐十八年冬月末,南楚兵敗,康平帝楚天胤和一代妖妃章欣**於京平城行宮。
安王楚天詢率一衆臣子向東齊俯首稱臣,楚天詢被封爲楚王。
景豐十九年三月初,齊浩南率領御徵親軍凱旋歸京,定京城一片沸騰,百姓夾道歡迎。
同年六月中旬,由於聶家叛變,北燕最後一道城池被西秦攻下,秦軍屠城,昭德帝燕奕謹亦死在屠殺之中。
西秦幼帝慕容俊在完顏家和容家相繼沒落之後,異軍突起,親自領兵與東齊展開白熱化的廝殺。
東齊因爲接連征戰,對於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時間措手不及,兩方膠着,戰事緊急。
可好景不長,就在徵西軍分兩路讓葉卿嵐和魏瀟分頭圍攻西秦之時,後方的滇南國突然對西秦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東齊形成了三方合圍之勢。
慕容俊帶着人苦苦堅持了三個多月,最終於盤龍嶺陷入絕境,兵敗自盡。
而事後打算舉家逃往海外的聶家人包括聶皇后在內全都因爲一場海難葬身於茫茫大海之中。
華安庭代表滇南國主動歸順東齊。
齊浩南封其爲滇南王,原先的滇南國改名滇南城,賜爲其封地。
華安庭帶着葉卿嵐進了一處看起來頗爲簡單的宅院前,側身請他先行進去,落後了半步邊走邊說道:“西秦京城亂了之後恰好她和孩子被我的人遇上了,這幾個月一直住在這裡。”
葉卿嵐朝華安庭拱拳道謝:“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
華安庭嗤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如果不是因爲瑤依求他照顧霍雲歌,他才懶得管這個這個女人!
偏那個傻丫頭,嘴裡說着要把葉卿嵐忘個乾乾淨淨,可最後竟是愛屋及烏到連霍雲歌都不計較了!
華安庭心疼華瑤依,同時也氣憤,也替她不值!
將葉卿嵐帶到霍雲歌母子三人住的院落門口之後,華安庭就轉頭離開了。
葉卿嵐推開院門,穿過院子,一個熟悉的背影就這樣落在了他的眼裡。
霍雲歌聞聲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手裡拿着的杯子倏地一下滑落到了地上。
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葉,葉大哥?”
葉卿嵐呼了呼氣,扯起嘴角走了進去:“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霍雲歌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垂着眸子有些侷促。
突然的相見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見葉卿嵐徑直坐了下來,她雙手在身前的衣裳上擦了擦,緊張道:“我,我給你沏壺熱茶來!”
葉卿嵐擡手拉住她,輕聲道:“不用了,你坐下吧!我今日來找你,是受人所託!”
霍雲歌秀眉微蹙,誰會要葉卿嵐來找她?
葉卿嵐將手裡拎着的藍色包袱放到了桌上,擡手慢慢解開……
待看到那個骨灰罈時,霍雲歌的心陡地一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骨灰罈,顫着脣開口道:“這,這是誰的?”
“容旭堯!”葉卿嵐斂了眸子,低聲答道。
霍雲歌身子一晃,擡手扶着額頭就想要暈過去一樣。
葉卿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霍雲歌卻將他一把推開,淚水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仰着頭看向他:“你騙我的是不是?”
容旭堯答應過她一定會回來的!
他說他一定會回來的!
所以,即便是過了兩年他杳無蹤跡,即便是西秦國破她獨自帶着兩個孩子,即便是夜晚多少次枕褥被淚水浸溼,她都沒有放棄過等他,沒有對他絕望過。
葉卿嵐有些不忍心地撇開了視線,沒有和她說容旭堯和完顏瑧之間的事情。
他希望,霍雲歌以爲的那份完整的、獨一無二的愛能稍稍消弭掉一些她的痛苦。
霍雲歌見葉卿嵐不開口,心裡已經相信了些許。
她因爲消瘦而顯得骨節分明的手用力地撫上了那個藍紋白底的骨灰罈——
是啊,如果他還活着,怎麼可能不來找他們母子呢?
現在戰火已經停下來了不是麼?
他回來了,卻是以這種方式回來永遠地陪着她!
霍雲歌伸出雙臂緊緊地摟着那個骨灰罈,彎下腰將臉貼了下去,淚水自臉上不斷滑落,以一種無聲的姿態在爲他祭奠。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空中灰濛濛的一片,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葉卿嵐將手輕輕地搭到她的肩膀上,低聲道:“雲歌,帶着孩子跟我一起會定京城吧!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除了他,霍雲歌應該算是舉目無親了吧!
就算是看在十幾年前的兄妹之情上,他也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還沒等霍雲歌回答,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一陣風似地衝了過來朝葉卿嵐腰部狠狠地撞了一下:“我娘纔不用你照顧!”
葉卿嵐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個趔趄,站穩了身子看去,只見一個和容旭堯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男孩正目光兇狠地瞪着他。
後面還有一高一矮的兩姐弟,亦是用兩雙極其相似的眸子狠狠地瞪視着他,好像他是一個窮兇極惡的闖入者一樣。
那個小女孩應該已經有十幾歲的年紀了,是這三個孩子裡面最大的。
此刻,她正摟着弟弟的肩膀,臉上還掛着淚水,可能是剛剛聽到了他和霍雲歌說的話。
見葉卿嵐朝她看了過來,容熙妍朝着他大吼了一聲:“我爹會回來的!”
“熙妍!”霍雲歌回過神來,朝着女孩兒慍怒地低斥了一句,“不得無禮!”
容熙妍冷哼一聲,撇過了臉去,兩個小男孩也有樣學樣,顯然對葉卿嵐極其不歡迎。
霍雲歌拿這幾個打小被容旭堯寵壞了的孩子沒有辦法,只好勉強扯起了嘴角對葉卿嵐道歉:“葉大哥,謝謝你的一番好意!當年旭堯和我的事情……”
“都過去了!”葉卿嵐低嘆一聲。
少年輕狂,全都煙消雲散了!
霍雲歌彎了彎脣,眼中悲傷仍濃:“不管怎樣,我還是要代旭堯對你道個歉!至於我和孩子——”
霍雲歌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笑容漸漸溫柔:“我會帶他們還有旭堯一起回邊城。”
那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也是她和容旭堯相遇相知相愛的起點!
在那裡,她的愛,只會越來越深,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葉卿嵐動了動脣瓣,看到她眼中的堅定時,最終垂了垂眸子,淺笑道:“好,那我安排人送你們去!”
霍雲歌點點頭,沒有再拒絕。
翌日一早,霍雲歌帶着三個孩子還有她胸口處那個掛着容旭堯骨灰的錦囊一起,踏上了一段就此別過的歸途。
向葉卿嵐告別過之後,最後朝西秦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葉卿嵐遞了一封信給隨行的一個護衛:“交給邊城守備王大人,就說是故友相托,讓他務必多多關照一些。”
護衛雙手接過,仔細放入懷中,策馬往前。
馬蹄聲嘶鳴,火紅的朝陽之下,馬車逐漸消失成了一個圓點。
半生糾葛,就此揮手訣別……
……*……*……
一片辭舊迎新的爆竹聲中,這片被四國分據了兩百年的大陸再次融爲一體。
新年的第一天,聖旨下,東齊改國號“天極”,是爲天極帝國。
定京城改名爲渝城,爲天極國都。
齊浩南尊爲洪武大帝,自此開啓年號“洪武元年”。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之際,渝城一片繁華,街道兩邊各式店鋪琳琅滿目,街頭上叫賣聲也是絡繹不絕。
燕琪萱在熱鬧的人羣裡不停穿梭。
“你慢點,瘋丫頭!”秦冰冰快步追在她後面生怕她走丟了。
這個磨人的丫頭,竟是比她當年還要讓人抓狂!
都是燕隨給寵出來的!
來了渝城之後倒好,整日裡跟齊子皓喝酒敘舊,把瘋丫頭丟給了她一個人!
燕琪萱笑得歡心,時不時地還回頭朝秦冰冰做個鬼臉。
秦冰冰又氣又憐,恨不得在大街上揪着她的耳朵狠狠教訓一頓!
突然,眼前一個高挑的女子身影從她眼前的人羣裡穿過。
秦冰冰眼中一亮,那不正是之前在雲鶴山下的一個小鎮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子嗎?
她記得那時候遇到的時候就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好感。
正想上前將人叫住,卻被一把拉住了胳膊。
燕琪萱臉上帶着一個猴子面具,在秦冰冰眼前晃來晃去:“娘,嘻嘻嘻——!”
秦冰冰被倏地嚇了一跳,擡手點着那猴子的額頭,嗔道:“瘋丫頭,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再轉回視線時,人羣中已經不見了剛剛那個女孩子的身影。
不知爲何,秦冰冰心裡竟升起了一種失落之感——
她拉住燕琪萱的手邊往回走,邊數落道:“給我好好的,不準瘋!不然,明日嬌嬌和雲琛的婚事便不准你參加了!”
燕琪萱滿不在乎地冷哼了一聲,猴子面具下開始齜牙咧嘴了起來,她纔不稀罕!
要不是看在齊靖霄接連寫了好幾封信“求”着她來的份上,她才懶得跑這一趟呢!
翌日,定王府寧惠郡主和聖上親封的燕陽侯燕雲琛大婚。
全程紅錦鋪地,紅妝遍佈十里。
街邊的百姓全都伸着手在那搶金錁子,道賀聲、恭喜聲如潮水般不斷涌來,見到馬上的新郎官之後沒有一個不誇他顏色好的!
雖然說寧惠郡主是嫁進燕陽侯府,但是燕陽侯無父無母,這高堂拜的乃是定王夫婦,與入贅無甚區別。
不過看了燕雲琛的相貌,那些還有些不忿天極明珠被一個無名之輩娶走了的人也消下了氣勢。
畢竟,比不上人家,還有什麼可說的!
齊子皓和葉卿清坐在上首,看着齊靜沅和燕雲琛向他們行禮,兩人都禁不住紅了眼眶。
但更多的,是爲自己的女兒高興。
燕雲琛是值得託付的人——
這兩年,即便是齊子皓也不得不對他大加讚賞。
因此,將齊靜沅交給他,他們很放心。
人羣中,一雙藍色的眸一直子靜靜地看着兩人進府、行禮,直至目送着他們進入洞房,最後嘴角似釋然、似苦澀地一笑,終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而此時同樣傷感的還有一個已經宛如耄耋老人的燕旭。
自從當初被燕奕謹氣到吐血之後,燕旭再醒來便彷彿一夕間老了數十歲,兩鬢開始斑白,身子也大不如前。
此刻,看着兒子娶親,跪的卻不是自己,就連觀禮,他也只能悄悄地躲在一旁。
心裡的苦澀,唯有自己慢慢吞嚥下去。
新人被送進洞房後,燕旭目不轉睛地看着燕雲琛嘴角上揚的側顏,終於忍不住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一旁的燕琪萱看到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上前扶着他先行離開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這世上找不到後悔藥,要是能早一點醒悟過來該有多好!
夜幕安靜下來了之後,齊子皓和葉卿清回到了定王府裡那個獨立於水間的小榭之上。
葉卿清倚在齊子皓的肩上,兩人坐在窗前的軟榻上,仰着頭看向夜空中的那一輪皓月。
從年輕的時候相遇相知說起,再到齊子皓第一次學會浪漫帶着她來這裡,一幕幕在眼前不斷劃過。
幸福安樂的、亦或是苦中有甜的,都是這一輩子最珍貴而又永生不忘的記憶。
說到後來,葉卿清忽然想起了今日席上看到的林思睿夫婦,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也不知庭軒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都睡了一年多了……”
當初,因爲章欣的背叛,林庭逸混進景城裡招降言如安的時候差點死在了楚天胤的手上。
若不是林庭軒及時出現替他擋了一劫,恐怕人早就不在了。
可是,在那一場惡戰中受了重傷的林庭軒卻至今昏睡再沒能醒過來……
去年,映安不顧齊南夫婦的勸告阻止毅然決然地嫁給了他,照顧他的日常生活,對他不離不棄。
但每次看到齊南和紫苑,葉卿清都忍不住難過。
都是爲人父母的,映安又是齊南和紫苑唯一的女兒,心裡多痛多苦旁人無法領會。
齊子皓摟着她在她額上輕輕地吻了上去:“別擔心了!肖揚和綠翹已經從海外來信了,這次他們找到的藥或許能讓林庭軒醒過來!”
葉卿清眼中一喜,嘴角的笑容綻了開來,抱住了齊子皓的腰:“子皓,我真的很感謝上天,讓我有你!”
“我也是……”男人滿足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畔。
月色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找到了兩人的身上。
兩人並肩而坐,同時朝着對方偏過了頭去。
齊子皓伸手微微擡起葉卿清的下巴,慢慢地朝着那一抹的嬌嫩的嫣紅映了上去……
歲月如斯,如此便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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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更晚啦,終於寫完啦,累死姐了~
沒有交代的主要配角留給後記,麼麼噠~
明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