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清站起了身,嘴角微微勾起:“姑娘,下次在冒充別人的時候別光只想着臉,記得把自己的手也好好捯飭一下!”
“黃嬤嬤”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那一雙手光潔玉嫩,根本就不是一個奴婢長年服侍下來所能擁有的。
“王妃,血燕裡摻了烈性墮胎藥。”匆匆趕來的顧青蘿一陣後怕。誰也沒想到黃嬤嬤竟然會出問題,若不是王妃靈敏,她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黃嬤嬤”擡起頭,目光兇狠地看向葉卿清,如果不是之前在翌陽城的時候暗中對秦冰冰下手,被宸王廢了武功,葉卿清現在早就死在她手裡了,她何必來這麼彎彎繞繞的一出!
映蓮上前將“黃嬤嬤”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葉卿清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怎麼會是她?
燕暖被如蘭和如梅制住了動不了身,只一臉挑釁地看向了葉卿清:“怎麼?很意外是嗎?”
葉卿清冷冷地問道:“你不是該在翌陽城麼?”
雖然燕暖是燕明朗的親生女兒,可她站的是燕隨那一邊,燕傲天未駕崩前,就爲他們親自主婚了。
北燕人向來排外現象嚴重,即便燕少桓隨了母姓,也改變不了他不是正統北燕血脈的事實。而燕少桓登基後,爲了得到更多人心,順勢將燕暖冊封爲後。
前線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具體的消息傳過來了,齊南那邊只說戰事一切順利,只不過燕少桓現在咬得很緊,是以情勢膠着,一時之間也難以脫開身。
而現在,燕暖出現在了這裡...
燕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出聲:“猜到了什麼是嗎?葉卿清,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燕少桓到底喜歡你哪裡?你也不過就是擁有一副好皮囊罷了,這世上美人不知凡幾,他卻獨獨將心思放在了你一個已經生過孩子的女人身上,甚至爲了你費盡心機去弄什麼紅顏盡,最後卻得了一塊沒用的玄鐵令回來。想當初我姐姐燕晴也是一心一意對他,甚至爲了他被你弄成了廢人,可他卻絲毫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葉卿清皺眉,冷聲打斷了她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麼?”
別說燕少桓所謂的愛摻雜了不知多少雜質,就算他是真心的又如何?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的心裡從來就只有齊子皓一人而已,於愛情這個角落,擠不進一星半點其他的人!
“託你們東齊的福,如今,翌陽城重新落回了我父親和兄長手裡,如今我就和一隻過街老鼠毫無差別。”自從她背叛了自己父兄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她的興衰榮辱已經和燕少桓緊緊地綁在了一起,“不過,你也別想好過。就算我今日沒能除了你和肚子裡的孽種,但你再也見不到齊子皓了,哈哈哈...”
本來她欲奔向戰場去找燕少桓,卻在半路上收到傳信得知燕少桓那邊竟也出了事兒,她心一橫,乾脆轉頭來了定京城,反正,找葉卿清算賬的事兒,她早就想做了!
突然間,燕暖的啞穴陡然被擊中,那得意瘋狂的笑聲戛然而止。
齊北得到消息之後,帶着人急衝衝地趕來了卿園,卻沒能來得及阻止燕暖說出口的話,眼底一片懊惱狠厲。
“王妃,這個瘋女人完全是在胡說八道,您不要相信她的話。”
前方雖然三個月都沒有王爺的消息傳回來,可他相信王爺定然沒有出事。無關其他,那是心中的一種堅定的信念與敬仰,他相信那個天神一樣的男人絕不會輕易出事!
燕暖出不了聲,只能一臉憤恨地瞪着齊北。
葉卿清這般聰明,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只覺得肚子微微一抽,她坐到了身旁的凳子上,一臉平靜:“讓她把話說完。”
齊北略帶着陰柔的臉上現出一絲難色。
“那,是你自己說?還是,你要讓本妃親自進宮去問皇上?”葉卿清很少會這般疾言厲色,可此刻的氣勢威嚴在齊北等人看來,不輸齊子皓!
這個時候,深想起來,她才發現齊南之前說的那些話多蹩腳,而這三個月裡,齊子皓的情況她都是從旁人口裡聽到的。齊子皓之前就算戰事再緊張,也絕不會三個月一封書信都沒有,他不會讓她失去他的消息,因爲知道她無時無刻不再記掛着她。
齊北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半晌,纔開口道:“三個月前,柳州城一戰,燕少桓使詐派出揚威將軍單天行與王爺應戰,可雙方交手還沒多久,他便連自己人的安危都不顧,向戰場上投射了雷火彈。王爺自此失去了消息...”
“三個月?”葉卿清下意識地呢喃出聲,聲音裡夾雜着絲絲顫抖,“那現在還沒消息嗎?”
雷火彈,那不是海外異志上曾記錄過的一種極其厲害的武器麼?但這種武器的原料難尋,所以現在根本不可能大批量製造,可是它的威力,如果真的如書上所說的那樣強大,那齊子皓真的只是失蹤了麼?
看着燕暖臉上那刺眼的得意,葉卿清咬着牙道:“齊北,將人帶進刑獄裡,留她一條命即可,其它的,你自己看着辦!”
齊北遵令,眼底泛出了一抹狠絕,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他一定會好好地招呼她!
。
“王妃!”看見葉卿清蒼白的臉上逐漸佈滿細汗,如梅驚叫出聲。
葉卿清已經感覺到肚子抽痛得極其厲害,那一陣一陣的疼痛與上次生嬌嬌和靖霄的感覺一模一樣,這才九個月,可孩子似乎已經等不及要出來了:“快,扶我去牀上...”
如梅和如蘭等人看到葉卿清臉上因爲疼痛而皺成了一團,一刻也不敢耽誤,趕忙將人擡到了牀上,映菊和映蓮則趕緊去找接生嬤嬤和醫女。
一時間,整個卿園都忙碌了起來,老王爺和老王妃是第一個趕過來的。
本來,葉卿清上一胎有早產的經歷,這次特意讓肖揚提前把過好幾次脈,說孩子會正常出生,可這分明才九個月出頭,打得衆人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手忙腳亂。
時值正月,前兩日外頭的雪纔剛化,正是嚴寒時候,齊承風帶着兩個孩子侯在了花廳裡,齊靖霄乖乖地由奶孃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齊靜沅卻在齊承風的懷裡不停地磨他:“祖父,母妃是在生小弟弟嗎?嬌嬌要去看她!”
齊承風摸了摸她的頭:“嬌嬌聽話啊,和祖父在這裡等着,一會兒就能見到你母妃和弟弟了。”
齊靜沅鼓着嘴顯然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她低着頭對着自己的小手指,悶悶地道:“可是母妃和我說,等她生小弟弟的時候,父王就會回來了。可爲什麼他現在還沒有回來,他是不是不喜歡嬌嬌、不要嬌嬌了?”
齊靜沅越說越委屈、越說越難過,小肉手不停地擦着眼裡的淚水,到最後在齊承風懷裡“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幾乎要將齊承風的心都給哭碎了。
本來聽到齊靜沅提起齊子皓,齊承風心裡就是一陣悲傷,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也會如他當初那般,在戰場上生死未明。
可這會兒,哀嘆也沒有用,只希望上天保佑,讓他兒子能平安歸來,讓兒媳婦能順順利利地剩下這個孩子。
他輕輕地拍着齊靜沅的背,輕聲細語地哄了起來。
而產房這邊,葉卿清的這一胎遠遠沒有沒有上次那般來得順利,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時辰,可宮口卻遲遲沒有全部打開,葉卿清已經疼得死去活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爲疼痛,喊到最後,嗓子已經嘶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了,便是用來提神的參片含在口中都起不了作用。
蘇明心和從宮裡趕來的葉卿渝也只能在一旁安慰着她,可葉卿清滿腦子都是齊子皓的事情,根本半句都聽不進去。
饒是嚴冬的天氣,那幾個接生嬤嬤因爲心急焦慮都被屋裡的地龍薰得滿頭大汗。本來定王妃這一胎的胎位很正,若是滿了十月,足月生產的話,定是不會吃太大的苦。可如今看來像是受了刺激早產,宮口又遲遲不開,嬤嬤們也只能在一旁不停地按壓她的肚子,告訴她吸氣、吐氣。
葉卿清滿頭大汗,煞白的臉色讓她顯得無比地柔弱,那盈盈的目光不知焦距在了哪個點上,她只感覺自己的腰部以下像是被人拿斧頭活生生地劈開了一樣,有什麼正在漸漸地往下墜去。
她的意識慢慢地有些渙散,難道她要離開了麼?
腦子裡忽然現出上輩子少年生華髮的凌天宇佝僂着背脊獨自一人往寒山寺走去,那麼孤寂、那麼蒼涼!
突然,凌天宇的面容和齊子皓滿臉頹喪的樣子完整地結合到了一起,不知他現在身在何方、不知他是否安好無恙,可是,是不是他再也沒機會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了?
老天爺既然給了她和齊子皓重來一次的機會,爲什麼又要讓他們經歷這麼多磨難?
上輩子,秦卿和凌天宇少年相識、兩情相悅,成親四年後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可最後,秦卿被親妹妹秦鳶下毒鴆殺,帶着他們未出世的孩子遺恨撒手人寰。而凌天宇則如行屍走肉般活了十年,不知疼痛爲何物,最後捨棄餘下的壽命換來這一世的相遇。
這輩子她帶着前世的記憶,與他再度相逢,慶幸他記憶不在,可情卻從未相忘。慶幸他們雖然磕磕絆絆但還是一路深愛不減,現在又有了一對可愛的兒女和一個即將出世的孩子。
她只想和齊子皓攜手白頭、不離不棄地走過一生,他們不談來世,只求今生幸福美滿、兒孫滿堂。
不想再重蹈前世的悲劇,陰陽相隔。
可難道,他們的幸福就註定如那盛開的煙花一般,只有一瞬間的絢爛?難道幸福纔剛剛開始便要隨風消散?
想到這裡,葉卿清頓時心痛如絞,眼淚如絕了堤的洪水般順着眼角傾瀉而下,大叫出聲:“子皓!”
話音剛落,產房的門被一陣大力推開,一個風塵僕僕的挺拔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幾乎是瞬間的功夫便衝到了榻前。
齊子皓緊緊地握住了葉卿清的手:“清清,我在,我回來了,丫頭,我回來了!”
他手上的力氣很大,幾乎足以將她嬌軟的玉手捏碎。
葉卿清有些費力地睜開了雙眼,靜靜地看着他,淚水混合着臉上的汗水一起滴落到了枕頭上,打溼了一片枕褥。她這是真的已經意識不清了麼?她居然看到了齊子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被握住的手指微微發力,緊緊地勾住了他的手,想要從這幅幻象裡爲自己尋得更多的勇氣和力量:“子皓...”
聲音呢喃有如貓叫,可想而知她此時幾乎已經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齊子皓帶着些冰涼的手心裡滿是溼漉漉的感覺,他的一雙玉骨手骨節分明,然而此刻指間卻隨着侵襲而上的寒意在不停地顫抖着:“我在,清清,我在!你不要睡,聽話...”
兩個接生嬤嬤還在不停地揉擠着葉卿清的肚子,突然,一個接生嬤嬤大叫了一聲:“不好了,孩子卡住了!”
卡住了?一屋子的人頓時心裡都是一驚!
葉卿清現在顯然已經沒了任何力氣,眼前已經開始陣陣發黑,孩子卡在了產道里遲遲生不出來,過不了多久便會窒息而亡,連帶着大人都會有危險。
齊子皓倏然站起身,眼神陰厲地掃向了那四個接生嬤嬤,宛如地獄裡出來的修羅:“趕緊想辦法!”
雖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聲,可那話裡夾雜着的慌張與驚懼甚是明顯。
四個接生嬤嬤嚇得頓時跪到了地上,一個個地顫着身子瑟瑟發抖。
蘇明心早已腿軟得由着蘇嬤嬤攙扶着坐到了凳子上,還是葉卿渝稍顯得鎮定一些:“姐夫,你先別動怒,讓嬤嬤們把話說清楚。”
齊子皓看向臉上已經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葉卿清,低吼了一聲:“還不趕緊說!這個時候還敢磨磨蹭蹭地耽誤時間!”
“回,回王爺...”上次也參與給葉卿清接生的李嬤嬤低着頭戰戰兢兢地開了口,“的確有...有法子,現在王妃的羊水破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孩子如今卡住了,怕是等不到宮口全開的時候了。時間久了,定是會窒息而死,到時候...王妃怕也是危矣...”
接生嬤嬤說了半天都沒有說到門道上,看着痛得幾欲昏厥過去的葉卿清,齊子皓怒吼了一聲:“說重點!再敢顧左右而言他本王便砍了你!”
“是是是!”李嬤嬤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聲音不禁低了下去,“可以...用剪子開產道,到時候孩子應當能保住,可王妃她...”
無論是大戶人家還是平民百姓家,保小舍大的事情並不罕見,畢竟血脈傳承纔是一等一的大事,但定王殿下將定王妃看得比什麼都重,是以,李嬤嬤也是硬着頭皮說出了這番話。
話音剛落,便被齊子皓一腳踢翻在地:“妖言惑衆!”
“現在,將孩子推回去!”齊子皓凜進眸光,看着葉卿清凸起的肚子,一字一頓地咬牙道。
既然生下這個孩子會要了葉卿清的命,那便不生了!
上一胎知道葉卿清懷了雙胎之後,齊子皓就查閱過書籍,知道稍微有些本事的接生嬤嬤都會這種手法,孩子推回去,必死無疑,可也總比他生下來要了葉卿清的命好!
“這,這...”李嬤嬤一臉難色,將孩子推回去便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而且王妃的身子說不定也會因此受損!她猶豫着不敢下手...
蘇明心和葉卿渝等人捂着嘴哭了起來。
四個接生嬤嬤也跟着紅了眼睛。
她們手上不知接生過多少孩子了,不要說是在皇家,便是普通百姓人家,在母子危急的時刻,有幾個會舍了孩子而保大人的。
可如今,定王這般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卻爲王妃留下了男兒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