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白色身影幾乎如閃電般衝了出去,楚天瀾心中微微怔愣,隨即也跟在後面趕去了飄楓院。
秦冰冰此刻正坐臥在牀上,林伯搬了一張凳子在一旁替她細細把脈,而百靈則如做錯了事一般低頭站在一邊,時不時擡眼偷偷去瞟秦冰冰的眼神還帶着擔憂與後悔。
不到片刻的功夫,上官慕白便從主院那邊趕了過來,臉上甚至還布上了絲絲細汗:“冰冰,你怎麼樣了?”
秦冰冰搖了搖頭,臉上雖失了血色卻帶着明顯的笑意。
林伯頂着巨大的壓力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沒事,日後只要多注意一些就是了。剛剛只是因爲動作過甚纔會見了紅,待會兒老夫會讓丫鬟給你熬一碗安胎藥送過來。”
秦冰冰笑着點點頭:“多謝林伯了!”
她也終於舒了口氣,幸虧孩子沒事!沒成想她居然都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一想到這些日子自己還跑跑跳跳,剛剛甚至還打算和這個百靈比試一番,她心裡就是一陣後怕。要是孩子因此出了什麼事,她肯定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其實這一路上自己的身子有些異樣她不是沒有發現的,明顯地腰粗了,然後容易犯困,可她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便是小日子沒有按時來,她都以爲是因爲前些日子被抓而打亂了身體作息。她不是什麼都不懂,只是她一直以爲燕隨和自己在一起時都在用避子藥,根本不可能會有孩子。
那麼如今,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他了?可那晚他分明是點頭了的,還是因爲後面那些他想要解釋的話她沒有給他機會說出來?
秦冰冰的脾氣通常來得快去得也快,說她犯賤也好怎樣都罷,離開燕隨的這些日子她不得不承認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他,只是她找不到主動求和的臺階給自己下。如今有了孩子,當初她控訴他的那些罪名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一想到那晚她還狠狠地打了燕隨一個耳光,她自己都在替他感覺到痛。
上官慕白看着秦冰冰臉上的那些喜色,表情有了一瞬間的皸裂。他暗中狠狠地瞪了林伯一眼,分明不久前他才吩咐過讓他不要說出這件事的,若不是爲了怕秦冰冰傷了身子,沒有狠下心對她用藥的話,這會兒這個不該存在的孽種早就消失了!
他只覺得滿心的怒火無處噴發,全都積聚在他的胸腔裡,似乎是要將自己的五臟六腑全都焚燒殆盡。而這時,有人偏偏不長眼地送上門來了……
百靈咬着脣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秦冰冰面前:“對不起,秦姐姐,我不知道你有孩子了……”
秦冰冰也沒有怪她,她知道百靈並沒有報什麼壞心眼,正準備說自己沒事的時候,卻見上官慕白上前一把用力將百靈推開:“我說過讓你離得遠一點,誰讓你來找她了?”
“我,我……”百靈心裡本就內疚得不行,這會兒見上官慕白一雙通紅的眸子像是想要一把撕了她似的,又委屈又害怕,捂着嘴便哭着跑出去了。
秦冰冰從沒見過上官慕白髮這麼大的火,在她的印象裡,上官慕白一直都是一個溫柔清俊的男子,或許是因爲身體的緣故,不要說大的情緒起伏了,便是連大聲說話都很少。一時間,她也是愣在了那裡,沒反應過來該說些什麼。
倒是上官慕白主動走到了牀沿邊坐了下來,樣子同剛剛對百靈時彷彿換了個人:“你好好休養,孩子沒事就好。”
秦冰冰看着他,眼底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陌生情緒,上官慕白自是有所察覺,他垂下眸子稍稍掩去了眼底的狂狷,找了個藉口便想先行離開。
“等一下。”秦冰冰喊住了他,隨後讓林伯先行出去了。
上官慕白嘴角染上了笑意:“冰冰,你有話和我說?”
秦冰冰點了點頭,四處瞅瞅,見屋裡沒人了,這才放心地說了起來,畢竟事關人家小姑娘的閨譽,也不好當着許多人的面來說。
“剛剛你真的是誤會百靈了,其實她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不然肯定不會和她一起比試着玩的。”
上官慕白臉色微冷,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些?”
秦冰冰搖了搖頭,將身後的大迎枕挑到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當然不止了!其實她來找我,是因爲她誤會了,以爲你喜歡我,後來我都和她說清楚啦,而且我還說了我已經嫁人了。我覺得百靈雖然單純了些,可天真爛漫也沒什麼心機,關鍵對你……”
“夠了!”這是上官慕白第一次朝着秦冰冰發火,他的眼底滿是受傷,如同一隻被最信任的人傷害的小獸。
秦冰冰,你感覺遲鈍我不怪你,這麼久你察覺不到我的愛我也不怪你,但你不能試圖將我推給別人,不能糟蹋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看着她那無辜的眼神和近在咫尺的誘人紅脣,有一瞬間上官慕白真的想不顧一切地就這麼吻上去,秦冰冰即便有些武功可到底不是他的對手。但最後他還是壓制住了這個瘋狂的想法,他太瞭解秦冰冰了,她的性子剛烈,如果他真的就這麼強迫她的話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他可以等,反正也不在乎這短短數日了。
上官慕白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冷冽:“我一早便說過了,我和她沒有關係,你不要將我和她扯到一起!”
“可是……”秦冰冰的話還沒說完,上官慕白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真是個怪人!”秦冰冰撇撇嘴,小聲咕噥了一句,忽然發現這個男人似乎和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早已不一樣了。
上官慕白走出飄楓院之後,便跟着楚天瀾一起進了山莊外的楓林裡。
“你騙我!”楚天瀾的話是肯定而不是疑問,剛剛秦冰冰與上官慕白的那些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若是真如上官慕白所說的那般,秦冰冰怎麼可能會說讓他和百靈在一起的那些話?而且,秦冰冰肚子裡的孩子,既然已經兩個多月的話,那就還是在翌陽城的時候,如此看來便是燕黎宸的,她怎麼可能帶着燕黎宸的孩子嫁給上官慕白?
看着楚天瀾面具下那帶着疑問的眸子,上官慕白毫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風華,你還記得當初外祖父過世時,將雁盛山莊交給你的時候,你答應過他的一個條件嗎?”
楚天瀾眸色微閃,他怎麼會不記得!
當初師父過世時,曾讓他發過誓,以後只要上官慕白開口,不涉及他自己的利益性命,他必須答應他任何一個條件。
雖然他是上官飛流的關門弟子,可到底上官慕白纔是他唯一的血脈,師父會這樣做他能理解。
見他不說話,上官慕白隨手摘下了近在眼前的一片楓葉,饒有興致地放在手中把玩:“這個條件,之前我便和你說了,現在我不介意再說一遍。我和秦冰冰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而且我不希望你將她的消息透露給任何人!”
“你這麼做,就不怕給雁盛山莊惹來麻煩?”雖說燕黎宸現在遠在天邊,可奪妻之仇足夠讓他帶人來毀了雁盛山莊!
上官慕白笑了笑:“我自然有法子不讓雁盛山莊出事,畢竟這是我外祖父一生的心血不是麼!”
那笑容看起來真誠,卻讓人感受到無邊的冷意與清冽。
“我只能保證,我這邊不會泄露出去。但是,燕黎宸不是一般人,他若真心追查,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不只是燕黎宸,還有一個手下消息極其靈通的齊子皓!
楚天瀾說完這些之後便揮袖離開了,上官飛流對他有恩,他當年既答應過他如今也會信守承諾。只是,齊子皓那邊...
“主子,景城那邊出事了!”楚天瀾剛回到自己院中,他留在景城那邊的眼線鹿琴便立即迎上前來。
楚天瀾神色一變:“說!”
鹿琴一五一十地稟了起來:“皇后娘娘被打進了冷宮。”
楚天瀾手下的紅木椅背瞬間斷裂,她怎麼會被打進冷宮呢?明明年後自己離開時,她和皇兄的感情還談得上是如膠似漆,才短短半年...
正是因爲當初死了心,他這纔回了雁盛山莊。雖是留了人在景城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可是也曾吩咐過只要她安全無虞,便不要再將她的消息傳給他!有時候,心動是一種魔鬼,他不想爲了自己的個人私慾而將她置於風口浪尖之上。
但聽鹿琴將前因後果一一說來之後,楚天瀾緊握的雙拳青筋鼓起,他的眼底滿是即將沖天而出的怒火。楚天鳴,你既然得到了她,爲什麼不好好珍惜她!
當初,他不知道燕少桓爲何會突然找到了自己說要合作,可爲了齊麗嘉,他的確是動了心的!因爲他看到齊麗嘉在宮裡生活的並不開心,就如同那晚他問齊子皓的那個問題一樣,那時候他曾在心中百般問起了自己,如果他坐在了楚天鳴的那個位子上,齊麗嘉會不會就是他的?他想,如果他能擁有齊麗嘉,他一定會將這世上最好的都給她,不會讓她受一星半點的委屈。
明明,當時先心動的那個是他啊!
他永遠都記得,當初他代替楚天鳴去溧陽城迎親時,看到齊麗嘉上馬車時那隨風掀起的蓋頭一角,雖然只有頃刻之間、雖然只有半張側顏,但他的心,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爲她而跳動了。
他一直覺得,他比楚天鳴只差了一張龍椅。
可最後,這個瘋狂的想法始於齊麗嘉亦終於齊麗嘉。
顧煜夫婦來了楚國之後,齊麗嘉和楚天鳴之間的感情不知爲何竟奇蹟般地升騰了起來。最關鍵的是,他在齊麗嘉的臉上看到了對楚天鳴的愛意,連眼中都是滿滿的柔情。
如果她愛,如果他亦能讓她幸福,那他還爭什麼呢?
“鹿琴,傳信給鹿野,讓他時刻護着她的安全。咱們即刻啓程。”楚天鳴,是你不珍惜她。
他楚天瀾珍藏在心裡的女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讓她傷心流淚。
楚天瀾沒有留下一句話就突然離開了雁盛山莊,上官慕白知道後也並無任何表示,風華不在更好,免得他後面的事情還要受到阻礙。
。
定京城
齊子皓和葉卿清從北燕回來後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也就是剛過了中秋節,定京城又迎來了一位稀客,便是琉璃國的錦桑公主蘇維雅。
琉璃國此次派遣使者前來是爲了與東齊商談商貿往來的進貢一事,只是,皇位繼承人蘇維雅親自前來倒是在意料之外。
琉璃國坐落在大齊東邊的一個海島之上,佔地面積雖不大,可算得上十分富饒,尤其盛產珍珠與海產品,但東齊的絲綢以及茶葉等等在那邊亦十分受歡迎。所以,與東齊互通經濟,對琉璃國來說絕對利大於弊。
聽齊子皓說今年琉璃國受了海難,收成不比往年,蘇維雅之所以親自來走這一趟,便是爲了來與東齊談判,減少歲貢的。
如此說來,這位蘇維雅公主倒是頗爲巾幗豪傑的風範,也是,既然是琉璃國未來的國君繼承人,當是差不到哪去纔是!
“王妃,聽說這位海外的公主與咱們長得也沒有太大區別,奴婢還以爲她會長得與京城裡做生意的那些黃頭髮藍眼睛的異域人一樣呢!”映蓮從採買的婆子那裡聽到了今日蘇維雅進城時的熱鬧場景,便興沖沖地對着葉卿清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葉卿清但笑不語,她在地域志上曾看到過有關琉璃國的描述,其實他們的祖上亦是中原人。大約是百來年前,爲了躲避災難這才流落到了海外,所以,蘇維雅與他們的相貌無甚區別自然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見過王爺!”映蓮、映菊見齊子皓走了進來,趕忙行禮,隨後便退了出去。
見齊子皓走進來,葉卿清臉上的笑意瞬間便退了下去。哼!這冷戰還沒結束呢,居然還死乞白賴地來找她!
可想了想,她還是裝模作樣地倒了杯熱茶遞到了他的手邊:“今日怎的這麼早回來了?宮中不用設宴迎接那位錦桑公主?”
齊子皓見她居然沒有像昨天那樣發火,心裡有些竊喜,臉上滿不在乎地道:“自是設了宴,只不過本王爲何要去?”
額,這的確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機智如葉卿清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答。齊子皓這話裡的意思是這公主壓根就沒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讓他老人家親自作陪?
說罷,齊子皓又擡頭別有深意地看了葉卿清一眼:“說起這個錦桑公主,你可知她未來的駙馬是誰?”
葉卿清懵懂着一雙漆黑靈動的眸子,茫茫然地搖了搖頭。
齊子皓卻忽然有些陰陽怪氣地看着她道:“是燕少桓。”
“哦。”葉卿清低低地應道。之前她只知道當初與北燕一戰之後燕少桓逃脫了,卻不知他竟然本事翻天又搭上了琉璃國的公主。
只是,是燕少桓就燕少桓唄,這男人幹嘛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的看着她?關她什麼事兒啊!
見葉卿清沒什麼反應,齊子皓不顧她的掙扎地將人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清清,你看,那個燕少桓當初可是說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可一轉眼就能搭上別的女人。”
葉卿清嘴角抽了抽,頓時有些無語了,什麼愛不愛的,燕少桓和她沒有半點關係好嗎?
“所以,王爺你到底想說些什麼呀?”好端端地突然說到這個話題,他以前不是最忌諱自己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了麼?
“所以,”齊子皓放在葉卿清腰上的手摟得更緊了些,理直氣壯地說道,“所以爺纔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最愛你的人!”
“嗯,然後呢?”說了這麼多廢話,總該進入主題了吧?
齊子皓的語氣稍稍軟了些:“所以,清清別再生爺的氣了,今晚讓我回來睡,嗯?爺真的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
葉卿清心裡冷笑了一聲,就知道不會突然對她說這麼多甜言蜜語,齊子皓一提起昨日裡的那破事兒,葉卿清心裡還是一肚子火,也學着他之前那陰陽怪氣的調子來了句:“瞧王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啊,這王府裡所有的東西里裡外外都是您的,您想去哪妾身敢攔着?”
齊子皓一聽她講這話,就知道這記仇的丫頭到現在氣還沒消,他可真冤枉,完全是被寶貝女兒坑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