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豐十六年,東齊定王府。
葉卿清替齊子皓整着衣裳,一邊扣着胸前的盤扣一邊說道:“今日北燕那邊來的是什麼人?怎的你還準備親自去了?”
齊子皓答道:“眼下這般形勢,能來的大約都是被趕鴨子上架的,要麼不得寵要麼便是在朝中受了排擠。北燕那邊爲首的是燕雲琛,不過爲了好看一點,倒是也另派了幾個重臣。”
“燕雲琛?是當年的那個睿王妃周氏所出的嫡長子?”提起他,葉卿清倒是印象深刻。當年他們去北燕時,那小子可與嬌嬌結了不小的樑子,可最後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們離開北燕那天,那小傢伙還一路哭着追了好久。
“可不是他!北燕朝廷現在說來也算是一團亂,當年燕雲琛還是睿王世子,不過燕旭登基沒多久之後,周氏就沒了,連個皇后的位子都沒撈着。燕雲琛如今也已經年近弱冠了,按理來說早該被封爲太子,但只得了區區一個靖王的封號,下面幾個皇子都比他受寵,身份也是尷尬。這次燕旭讓他代表北燕前來,未必就不是將他往火坑裡推。”
葉卿清也沒想到燕旭居然會寵妾滅妻到了這個地步,就算當年對周氏沒有多少感情,燕雲琛好歹也是他第一個孩子,還是嫡長子,怎能這般絕情!想起當年他們去北燕的時候,燕雲琛可是被衆星捧月的小世子,要多高貴就有多高貴。可現在……
明眼人都知道,現在四國之間暗地裡早已波濤洶涌。
這十年來,雖然四國沒有完全地撕破臉,可因着各種各樣的矛盾,不大不小的戰役也打過十幾場了。結果便是東齊越來越強,但其他三國也不敢貿然聯手。槍打出頭鳥,這個節骨眼上,誰最先跳出來可能就會第一個淪爲炮灰的下場。
就如眼下這般,今年四國齊聚東齊,說是爲了比文會武以增進四國之間的關係。可誰又知道東齊做這個主到底是意欲何爲呢?其他三國君主皆沒有親自前來,生怕會被扣下來當做人質。但又必須派一個身份夠貴重的人,所以前來的大約都要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葉卿清再踮起腳尖替齊子皓整了整發髻,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雖然如今他們都過了最年輕的那個時候,怎麼看都覺得自家男人依舊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沒有之一。
齊子皓邪肆地勾了勾脣,趁她不注意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幹什麼呀?大白天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年紀了,想要叫人笑話不成!”葉卿清推了他一下。
都是四十歲的老男人了,明明在孩子們面前比誰都嚴肅,可關起門來還是沒個正行。
齊子皓滿不在乎地將她的手緊緊抓住,貼着她的耳畔道:“難道你嫌我老了不成?昨晚你在牀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其實要他來說,他不覺得自己老了,更覺得葉卿清在三十出頭這個年紀纔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候。
歲月對她尤其優待,在她臉上看不出一點兒流連過的痕跡,反而多了一分成熟的韻味,令他時時刻刻都想要將她好好收藏。
葉卿清笑了起來,大約是因爲跟他在一起久了早就潛移默化了,私下裡對他說的那些不正經的話早就免疫了。
她擡眼仔細看起了眼前這個眉目深俊的男子,還是一如當年初見時那般的驚豔,私下裡對着她一個人的時候也依舊還有那份永遠都扔不掉的幼稚。
當年卿嵐離開之後沒多久,他得了一些消息,親自去了一趟西秦,雖然並沒有找到當年那個暗中對榮國公府動手的人,可也算收穫頗豐。
“子皓,阿瑾這一次隨着西秦的人一起來了嗎?”北燕一行是最後到的,西秦的人昨日就已經入了驛館之中。
齊子皓臉色微變,沉着臉走到桌邊坐了下來:“他和嬌嬌不合適!”
對於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女兒何時對科林瑾看上了眼齊子皓不知道,可等他後知後覺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個從小就喜歡黏着他的小丫頭居然會因爲一個臭小子和他生氣、不理他。就衝着這一點,他就不喜歡科林瑾做自己的女婿,更何況那小子滿心滿眼地都是替自己一家報仇,嬌嬌若是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葉卿清輕嘆一口氣,就知道提起這事的時候他會黑臉。可這父女倆就是一個脾氣,倒讓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了。
她走過來輕輕地替他捏起了肩膀:“其實,阿瑾對嬌嬌應當也是挺上心的。莫說那些年他還沒離開的時候,就說回了西秦之後,你敢說這遍佈天下的美食坊不是他特意爲了嬌嬌開的?”
齊子皓擡頭睨了她一眼,冷笑道:“爲了嬌嬌?那些美食坊就如酒樓差不多,什麼用途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醒你?”
Wωω ⊕ттkan ⊕¢ Ο
葉卿清暗自撇嘴,雖然不乏是爲了暗中掩護打探消息,可她還是相信有因爲嬌嬌的因素在裡面。
其實最關鍵的還不是在科林瑾這兒,而在自家這個磨人的瘋丫頭那裡。
和從小一直到現在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寶兒不一樣,嬌嬌的大名現在在定京城簡直就是如雷貫耳,和林家的那個二小子就是讓人聽到了名字就想繞道而行的存在。
這京城裡的大小京官家的兒子哪個沒和他們打過架,人家也就是看在定王府和忠國公府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最後還得腆着笑臉上門來道歉,讓她覺得臉都沒地方擱。偏偏每次那丫頭還滿口正義地說她是爲民除害、懲強扶弱。
可就這麼一個瘋丫頭,見了科林瑾立馬就變成了乖乖女,這三年一收到他寄來的信能高興得幾天都合不攏嘴。
這父女兩人之前因爲科林瑾的事沒少鬧矛盾。自從有一次齊子皓私自扣下了科林瑾的信被嬌嬌知道了大鬧了一場之後,科林瑾就成了他心裡的一根刺。
葉卿清見他一直繃着臉不說話,雙手自她頸後環到胸前,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窩上:“聽說這次西秦那邊來的是完顏家的六爺和容旭堯?”
十年前,榮國公府的事情發生後沒多久,容老將軍的嫡長孫容旭堯就突然回了將軍府。沒多久之後,完顏情的兩個兒子接連暴斃,容旭堯自然順理成章地接掌了容家軍。
這一突然而至的變故打亂了完顏康的計劃,也使得他有生之年都沒能如願以償,真正將西秦完全握在手中。
現在的西秦的皇位依舊姓慕容,可事實上能做主的早就變更爲了完顏家和容家,兩家互相牽制,倒也成了一種動態的平衡。
齊子皓點頭:“慕容皇室裡現在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些不中用的,連皇位上坐着的都是個奶娃娃。只不過沒想到容旭堯作爲容家的家主,會親自前來。”
葉卿清眸子裡閃過一絲黯淡的色彩:“霍雲歌此次也同他一起前來了嗎?”
當初齊子皓去了一趟西秦,便是因爲查到了容旭堯就是帶走霍雲歌的人,只不過他背後的那個人容旭堯卻是絕口不肯提起,即便是拿霍雲歌的性命威脅也無濟於事。
“她來了,”齊子皓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坐到了他邊上,“你放心吧,那件事情我還記着。當年爲了大局着想,不讓完顏家一家獨大使得西秦有大力發展的機會,這才留下了容旭堯一命來相互制約。可如今,時機大約是要到了,北燕逐漸腐敗,楚天瀾離開了之後南楚也沒有好到哪去,先擊破這兩國到時候便是與西秦一決生死之機。”
葉卿清搖搖頭:“其實過了這麼多年,恨意遠沒有當初那麼深了。對霍雲歌,若不是因爲卿嵐的話,我甚至都不願再提及她。”
這十年,葉卿嵐從未回來過,也沒有娶親。不知是放不下心裡的愧疚,還是與霍雲歌缺一個真正的了斷。
齊子皓本想將皇上召葉卿嵐回京的事告訴她,可想了想暫時還是沒有開口。
又聽得葉卿清問起了那個完顏瑧的事情:“這位完顏六爺不是一直聽說身子不好嗎?怎麼西秦那邊竟會讓他來?”
說實話,葉卿清對這個一直像是隱形人一樣的完顏瑧還真的有幾分好奇。
“完顏康死了之後,完顏家的幾個兒子爲了爭家主之位互相殘殺,最後倒是讓已經廢了的完顏珣撿了個便宜。而完顏瑧因爲身子不好身份也尷尬,倒是躲過了一劫。現在完顏家就他和完顏瑧兩個正經的主子,完顏珣自己肯定不會親身前來犯險,所以完顏瑧來倒是也在意料之中。”
其實齊子皓的精力大多還是放在了容旭堯身上,只是他彷彿與背後那人一刀兩斷了一樣,這些年竟是一直沒有聯繫。
而且,江湖上近幾年又掀起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幽冥樓,倒是與當年的天水宮有相似之處。他懷疑這幽冥樓的樓主便是當年那背後之人,這幾年他手下之人沒少與幽冥樓的人交過手,只是那個幽冥樓主卻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一直沒有現過身。
最近他總有一種感覺,或許這一次的四國盛會只怕是要平地驚起不少波折。
齊子皓出府之後,葉卿清便領着人去了嬌嬌的院子,只是嬌嬌沒見着,卻見寶兒乖巧地坐在她的房裡看書。
剛剛纔十一歲的小姑娘沒有一點兒大戶人家小姐身上的那種嬌氣,連帶着收了她做徒弟的肖揚提起她來的時候也是讚不絕口。見着了任何人都是微笑有禮,跟着他一起識藥學醫的時候也是不怕苦不怕累,這般乖巧的性子讓肖揚每每恨不得從齊子皓手裡將這女娃兒搶回去做自己的女兒。沒辦法,誰讓綠翹接連給他生了三個鬧騰的小子呢,他是見着了小女娃兒就眼紅,不知有多羨慕齊南他們幾人。
“母妃。”齊靜曦一見葉卿清走了進來,放下了手中的醫書甜甜地朝着她行了個禮。
葉卿清心中一片柔軟,摸了摸她的腦袋,朝屋子裡看了一圈:“你姐姐呢?”
齊靜曦順勢摟上了葉卿清的胳膊坐了下來,兩個甜美的梨渦依舊掛在臉上,軟軟地道:“姐姐她出去玩了,母妃可千萬不能生氣,不然寶兒會難過的。”
這丫頭粉嫩的臉蛋上還帶着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圓鼓鼓的眼睛倒是與她如出一轍。齊子皓總說雖然嬌嬌的相貌繼承了她的八九分,可寶兒這雙大眼睛纔是最像她的。兩條小辮子辮在胸前,又這般笑着看她,她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會瞬間就熄滅下去了。
“你這小丫頭,每次都站在姐姐那邊也不怕母妃傷心?”葉卿清輕輕地颳了刮她的鼻子。
齊靜沅那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每次就知道拿妹妹來當擋箭牌,這會兒肯定是算準了她要來找她才讓寶兒在這等着她的!
齊靜曦笑了起來:“姐姐就是貪玩了一些,母妃不是總教我們要手足齊心嗎?我當然要幫姐姐了!”
葉卿清嘴角抽了抽,這是拿她說過的道理來堵她的嘴?
誰說這丫頭傻傻的好騙了?她乖是真的乖,可這股聰明勁兒就連嬌嬌都不一定能及得上!
“行了,下次你再這麼做母妃真的要罰你了!”葉卿清難得地警告了一句,但是這句話她已經說過不知多少遍了,顯然收效甚微。
還有那瘋丫頭,眼看着就要及笄了,還成天和林家那小子上街瘋玩,有沒有一點兒女孩子的樣子了?這次回來定是要好好管教!
“母妃,聽說姑姑的國色坊又送了好多新出的好東西來府裡,你去用給寶兒看一下好不好?母妃打扮起來最好看了!”齊靜曦眼珠微微一轉,拉着葉卿清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葉卿清想想也是,今晚宮裡有接風宴,是得提前準備一下,一時間就將想着怎麼懲治嬌嬌的事情給忘到腦後了。
……*……*……
醉風樓
齊靜沅託着腮,透過窗子望向臨街上的人來人往,忍不住嘆了口氣。
林庭逸拿手裡的扇子戳了戳她:“瘋丫頭,好好地你這是幹嘛呢?什麼時候學會傷春悲秋了?”
齊靜沅橫了他一眼:“不準這麼叫我!否則下次我就不幫你給映安姐姐送信了!”
沒見她今日一身白衣翩翩的佳公子模樣麼,總是叫她瘋丫頭多跌她的面子啊!
不提送信的事兒還好,一提起來林庭逸就直接翻臉了!
“齊嬌嬌,你還敢說!我是讓你悄悄地將信送到映安的手裡,可沒讓你弄得大張旗鼓地人盡皆知!”最後倒好,齊南叔叔親自拿着那封信直接就找上門了,結果他就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頓,差不多半個月都沒下得來牀!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會兒齊南叔叔剛好也在啊,我想將信藏起來都來不及!”齊靜沅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而後偏過頭一臉壞笑地看着他,“小逸逸,你那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啊?我看齊南叔叔當場臉就黑了,就差拔了劍去找你算賬了。還有,表舅那麼生氣,肯定是你寫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和我說說唄?”
林庭逸的臉登時紅得像個煮熟的蝦子一樣,伸手將齊靜沅的臉推開:“沒大沒小的,要叫二表哥!”
齊靜沅不屑地冷哼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映安姐姐就像個大冰塊一樣,而且手段可狠了,你不行!”
“我怎麼就不行了!”林庭逸氣得臉紅脖子粗,直接拍桌站起來不服氣地吼了一句。
他好歹也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性子也比他那個死板得和他爹一樣的大哥討喜,怎麼就不行了!
雖然不像他大哥一樣有個正經的官職,可是也不差好嗎!
齊靜沅撇了撇嘴,沒說話。
反正這幾年她這可憐的二表哥跟在映安姐姐身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連她都被感動了。
可自從映安姐姐的武功超過他之後,就沒見他再能追上過。而且映安姐姐的性子冷,又跟在齊北叔叔後面做事,現在更是連面都見不了了。不然他也不會天天拿好東西哄着她來做幫手了。
可是她感動那也沒用啊,她又不是映安姐姐。
“反正沒關係,現在映安年紀還小,不懂那麼多事情,等到該嫁人的時候她是肯定要嫁給我的!”林庭逸坐下來自我安慰了一句。
齊靜沅像個好兄弟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裡暗歎,哪裡就小了!映安姐姐可是比她還大呢,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她知道齊南叔叔其實早就私下裡在物色着既優秀人品又好的男孩子打算給映安姐姐做上門女婿呢!
不過這些打擊他的話齊靜沅也就沒說了,實在是覺得他沒什麼可能,因爲齊南叔叔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你呢?剛剛嘆什麼氣啊!”想起剛剛明明是在問這小丫頭纔是。
齊靜沅再次重重地嘆了一聲:“還不是要在兩個喜歡的男人之間求平衡!”
“啊?”林庭逸張大了嘴巴,伸手摸上了齊靜沅的額頭,“嬌嬌,你發燒了吧?姑娘家家的說什麼胡話呢,回頭給姨夫還有姨母聽到了有的你好果子吃!”
齊靜沅一把將他的手拍開:“哪有說胡話!我父王不喜歡阿瑾,我可不是爲難嗎?”
阿瑾?當年在府裡意外見到的那個藍眼睛小子?他也還是後來才從嬌嬌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林庭逸沒想到齊靜沅居然還念着那小子,只不過同齊靜沅剛剛一樣,他也不看好他們倆的事情,而且他們的寶貝小郡主怎麼能被一個西秦蠻子給啃走了!
他打開手裡的摺扇,故作倜儻地扇了起來:“我倒是覺得姨夫這次的決定挺有道理的。況且科林瑾那個傢伙已經離開了有整整三年了吧?說不定早就有別的女人了!”
“你胡說!”齊靜沅瞪了他一眼。
林庭逸直接拿眼睛斜着她:“我怎麼就胡說了?你以爲別人都和你二表哥一樣能爲了一個女人守身如玉啊!”
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早的一些好幾年前就已經開過葷了,就平常和他交好的那幾個,誰房裡沒有幾個貼身丫鬟伺候的!更何況科林瑾比他還大,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就不信他還能不碰女人的!
齊靜沅癟着嘴有些不開心了。這三年她幾乎每個月都要寫一封信,可總共收到的信加起來才只有四封,都反反覆覆地倒背如流了,心裡說沒有疙瘩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科林瑾離開的時候她纔剛剛十一歲,能明白什麼,自然他們之間也就不會有任何承諾了,科林瑾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她……
“你陪我悄悄地去一趟西秦驛館吧?”她偷偷從父王那裡得知了科林瑾這一次也在西秦的使團裡。
她決定了,一定要當面和他問個明白。
林庭逸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扒拉了下來,扯着脣道:“這不好吧?”
要是讓那個不說話看起來就兇巴巴的姨夫知道他帶着嬌嬌去找科林瑾,他就不是半個月下不了牀了,半年下不了牀都有可能。
這時候,一直抱着劍站在一旁充當隱形人的肖錚冷冰冰地開口道:“郡主,王爺吩咐過,有些地方不能去,有些人不準見!”
林庭逸笑出了聲,直接走過來將手搭在了肖錚的肩膀上:“你小子終於說話了,不知道的還以爲齊嬌嬌身邊多了個木頭呢!”
說起這個肖錚,小時候一起玩的時候那也不是這樣啊!可自從去學武訓練之後,人是變得俊了不少,不像小時候那麼胖乎乎的了,可這性子也徹底地成了一根沉默不語的大木頭。
雖然每次他和嬌嬌一起出來的時候,肖錚都會隨身保護,可他發誓,這傢伙統共在一塊說過的話加起來絕對還沒有十句。因此,逗弄肖錚也成了林庭逸平時的一大愛好。
齊靜沅鼻間噴出兩股熱氣,忿忿地瞪了肖錚一眼。她倒是想說“不”來着,可無奈又打不過這傢伙。別看肖錚是奉了她父王的命令在外貼身保護她的,可根本就不聽她的話,只聽她父王一個人的,這會兒她要是強行要去,估計肖錚能將她直接打暈扛回去。
齊靜沅咬着牙坐下來將頭撇到一邊獨自生起了悶氣,偏偏肖錚又不識趣地來了句:“郡主,該回去了,不然會耽誤了宮裡的晚宴。”
林庭逸似有所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差點兒將這事兒給忘了!不行,我得趕快回去了,不然晚了老頭子又是一大堆廢話囉嗦得我耳朵都能起繭子!”
臨走之前還拍了拍齊靜沅的肩膀:“齊嬌嬌,你就知足吧你!瞧瞧姨夫對你多好,你真以爲每次都能自己偷偷地跑出來啊,還不是他揹着姨母心疼你!再看看我爹,哎,我就不說了……都是淚!”
齊靜沅鼓着嘴和肖錚一起下樓,邊走邊還回頭嘀咕着他:“肖錚,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沒勁了!一點兒也不像肖揚叔叔那麼能說善道的,你再這樣下去,擔心以後娶不到媳婦兒!”
肖錚眼角挑了挑,依舊繃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齊靜沅自說自話,還不停地回頭看向肖錚。
到了門口,沒注意迎面走來了人,直接便撞了上去。
“哪裡來的小子,不長眼是不是,連我們六爺都敢撞!”對方張口就罵。
齊靜沅揉了揉被撞痛的額角,擡眼看去。她撞到的是一個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的異族男人,看那衣裳裝扮,應當是西秦那邊來的。脣瓣毫無血色,一看就是個久病之人。
齊靜沅一見這情況,便拉住了肖錚,沒打算和一個病人計較,可對方顯然沒打算就此罷休。
“站住,撞了人不知道說一句‘對不起’啊,難不成你們東齊人仗着國力強盛,一直都這麼橫行霸道?”男子身邊的人拽住了齊靜沅的衣袖。
由於四國盛會的關係,定京城裡最近有不少外族人。對於東齊勢力日益頗豐,其他幾國嘴上不敢說些什麼,心裡都是惶恐且不滿的。今日一見有這麼好的由頭,自然都站到了西秦這邊數落起了齊靜沅的不是。
一時間,齊靜沅倒是成了衆矢之的,也不乏有一些不懷好心的人就打算等着亂起來好趁亂下黑手。
“放開她!”肖錚眸中冷冽的雙眸緊眯。
那人依舊故我,可肖錚沒有再給他繼續囂張的機會,直接抽劍便砍向了那隻抓着齊靜沅的手。
電光火石之間,沒有斷,但是隻有那人自己知道,這一劍下來,他整隻手的經脈已然被其完全挑斷。
其他前來幫腔的人一見這年輕人如此詭異的功夫,立時將自己的嘴給閉了起來。
這時候,完顏瑧低聲輕聲開口道:“是我的手下無禮,得罪這位小公子了!”
齊靜沅輕哼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拉着肖錚一起離開了,沒打算旁生枝節。
完顏瑧看着齊靜沅似曾相識的背影,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
這是她的女兒吧?和她當年長得還真像!只是,這性子,倒不像她當年那般強硬不饒人。
完顏瑧忽然有些懷念起了在榮國公府裡的時候她時時刻刻都像只豎起了渾身的刺的刺蝟一樣防備着他的樣子。
短暫而又美好的一段時光,卻每每都只能在夢裡才能再回味過來。
這十年裡,他雖然安排了不少小動作,可由於自己身子的原因不宜遠行倒是沒再能見過她,但是她的事情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倒是有些期待今晚的第一次正面相見呢!就好像已經隔了整整一輩子一樣……
……*……*……
齊靜沅回府之後少不了被葉卿清數落一頓,可小姑娘最甜,幾句話就能哄得葉卿清轉陰爲晴。
“母妃,你可不能生氣哦!現在別人都說咱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你就像我姐姐一樣,這要是生氣了,會容易老的,要是老了父王就不喜歡你了!”馬車裡,齊靜沅靠在葉卿清懷裡,就像小時候一樣盡情地撒嬌。
葉卿清笑着賞了她一個爆慄:“沒大沒小的瘋丫頭,居然在背後編排起自己的父王來了!”
“本來就是啊!父王雖然年紀比你大,可要是說他才二十多歲一準不少人相信,你可不得將他看緊點麼?”齊靜沅說得煞有介事。
葉卿清也順勢和她說笑了起來:“你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我顯老嘍?”
“呸呸呸!誰敢這麼胡說八道看我不好好揍他一頓,母妃就是剛剛二十出頭沒差!”她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拍馬屁,可說的那都是大實話。
也不知是不是歲月忘記了她父王和母妃兩個人,愣是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點兒痕跡,要是以後她也能這樣就好了!
葉卿清看着這個油嘴滑舌的女兒,嘴角勾起的弧度幸福而又甜蜜。
下了馬車之後,便見齊子皓和兩個兒子一早便等在席間了。
齊靖霄性子溫潤,至於齊靖暉,依舊像小時候那樣傲嬌又彆扭,給葉卿清行了禮之後直接略過了齊靜沅坐到了齊子皓身後的位子上。
齊靜沅氣得牙癢癢。死小子,平時不喊她姐姐也就算了,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不給她面子,等回頭她一定得好好教訓他!
葉卿清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幾個孩子,有時候真是讓人又愛又氣。
感覺到斜對面有一道朝着她看過來的目光,葉卿清擡眼看去,卻見那人很快就心虛地低下了頭。
葉卿清勾了勾嘴角,將視線挪開不再看她。
齊子皓自然也注意到了,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若是想單獨見她,我可以幫你安排。”
“不用了!”葉卿清想也沒想地就拒絕了。
她和霍雲歌有什麼好見的!當初霍琅的事情與她無關,她所做的,也不過是爲了維護自己的大哥和心裡喜歡的人所以才選擇隱瞞了霍琅和容旭堯的事情。
她沒有錯,錯的只是卿嵐愛她,她卻愛別人而已!
自始至終,她和霍雲歌都沒有交集點,就算要見,那個人也不該是她!
葉卿清微微朝席上掃了一圈,嘴角輕揚:“子皓,這次難不成又有人打算和親?”
齊子皓微微挑眉,顯然是想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葉卿清撇了撇嘴:“看其他三國某些女眷的打扮不就清楚了!”
現在其他三國可以說是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東齊會不會一時興起就開兵攻打,雖然當初沒能弄到雷火彈,可藉着南楚的兵器製造術倒是弄出來了不少獨一無二的好東西。
再加上這十年的養精蓄銳,四國形勢與十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若說十年前,東齊一過對付任意兩國聯手只能打成平手還要提防着別國趁虛而入的話,那麼現在,就算是其他三國聯起手來,都未必會有勝算。
當然,這是下下之策。到那時,就算是贏了,他們自身也會元氣大傷,得不償失。所以,這種局面任何一國都不願意看到。
齊浩南想着各個擊破,別國自然也會想着依靠聯姻來鞏固一下兩國之間的關係,至少是表面上的。
“橫豎和親這種事不會落到我頭上就是了,你操這個心做什麼?”齊子皓飲下了杯中的酒,似笑非笑地打趣了她一句。
葉卿清心裡不以爲意,現在太子和兩位小皇子年紀尚輕,若是和親最好的人選自然是齊浩南了。就算這些年東齊的後宮一直是椒房獨寵,可權勢的誘惑實在太大,這些年動小心思的人可沒停過。
再想起剛剛嬌嬌說現在的齊子皓依舊和年輕時候一樣光芒萬丈,這話葉卿清是深信不疑的。在這席中,能與他比肩的葉卿清還真是沒見到幾個。或許是長年的沉澱,他身上更多了一分沉穩,又容易吸引那些豔羨的目光。
果然,葉卿清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
歌舞繚繞之下,便有舞姬蓮步輕挪,斟了一杯酒跪在齊子皓桌前微笑着捧給了他。
豐胸細腰、膚白貌美、身姿柔軟,倒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這般身段樣貌,想必在牀上伺候起人來也是欲仙欲死吧!
這一幕,倒是讓葉卿清想起了多年之前的葉卿苑。沒想到當年是西秦,這會兒卻又換成了南楚的人,一樣的情景,連姿勢甚至都那麼相像。
只不過,這會兒的葉卿清顯然不像當年那般心浮氣躁,反而是淺笑盈盈地看着齊子皓,多了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倒是坐在後面的齊靜沅有些沉不住氣了。在她看來,父王眼裡永遠都只能有她和母妃還有妹妹三個女人,這一個兩個上趕着來獻殷勤的都是些沒臉沒皮的小妖精!
齊靖霄按住了她的胳膊,對着她搖了搖頭。
齊靖暉在另一邊戳了戳她的胳膊,眼裡帶着鄙視,低聲道:“衝動什麼?父王和母妃的事情,你在這瞎蹦躂個什麼勁兒?”
齊靜沅氣極,又看着一旁捧着臉若無其事看好戲的齊靜曦,心裡一陣不平。這一個個的,有沒有拿她當姐姐了?明明她纔是最大的那個好不好!
齊子皓擡頭看着嘴角帶笑的齊浩南一眼,眼中已經有些不耐,彷彿在說他若是再不開口他就直接動手了。
齊浩南這些年看着齊子皓在女人的事情上一直置身事外本就覺得不爽,難得地看一次好戲,但也知道不能做得太過。
於是便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此次南楚的使臣:“安王殿下,這是何意?”
安王楚天詢是南楚康平帝楚天胤的皇兄,向來是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對朝政之事一無所知。這次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哄着來的,並不知其中兇險。
所以,這會兒他就笑嘻嘻地將事前旁人告訴他的說辭說給了齊浩南:“啓稟齊皇,本王聽說東齊的定王府後院裡只有定王妃一人,故此次特意準備了八名姿色各異的美人準備獻給定王殿下。”
此言一出,全場鴉片無聲。敢情還不是準備了眼前這一個,而是八個呀!
看着款步而來的其她七位美人,果然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只不過這些年誰不知道定王府向來就是專房獨寵,十幾年都未曾變過,早就沒有人敢在定王身上打主意了。這位南楚來的安王殿下,莫不是腦子裡缺根筋不成?
楚天詢見齊浩南並沒有反應,忽而腦中靈光一現,明白問題出在哪了!他就是個大蠢貨,怎麼光想着給定王殿下獻美人了?
“齊皇,您瞧瞧,剛剛我也是說話說一半漏一半,這其實我還準備了八位美人,是獻給您的。比她們還好看!”楚天詢一臉諂笑地吩咐那些美人全都上了中間的臺子。
好一會兒,依舊沒有人迴應。
楚天詢皺着眉,這又是哪裡出問題了?於是回過頭看了看坐在席間的安一峰。
安一峰心裡恨鐵不成鋼地暗罵了一句,站起身笑道:“齊皇是否覺得這些美人入不了眼?”
這會兒已經有臣子在私下腹誹了,沒見剛剛安王說要獻美人的時候皇上第一時間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皇后嗎?這些蠢貨還當着皇后的面送人,皇上會給好臉色纔怪!
這十幾年有人一次次地飛蛾撲火也算是讓他們明白了,皇上的後宮大約一輩子就要像定王府的後院一樣,不會再有別的女人了。畢竟當初因爲皇后的家世不像定王妃一樣高貴,沒少有人等着皇上厭倦,可這麼久了,不會再有那一天了。
齊浩南笑了笑:“定王府太小了,估計是住不下這麼多人。至於朕這裡,小德子,將這些人全都帶到教坊,告訴良嬤嬤好好教導,畢竟以後再有貴客來,這些舞姬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東齊一般是罪官家的女兒纔會送入教坊,而齊浩南特意點名讓良嬤嬤親自教導這些舞姬,可想而知以後她們的生活會有多慘。
安一峰訕訕地笑了笑,垂下的眸子裡掩過一絲狠意。
而楚天詢依舊不知所以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在他看來,東齊的皇上和王爺肯定腦子都有些問題。這麼些水靈的人兒不留着在身邊伺候反而送到教坊裡去了,不是有病是什麼!
與南楚相比,西秦和北燕顯然一開始就沒打這個主意。
此番四國盛會是由東齊發起的,名義上就是文武會友,而且定下文魁武魁都可以以個人名義提出一個條件,不涉及國事。
明面上來說,此舉意在緩和一下四國之間日趨緊張的關係。
如若真是這樣,其它幾國自是樂不可支,可齊浩南私底下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齊靜沅雖然是年紀長了,可自小愛好美食的習慣卻一直沒有改變。
像這種宮宴之上,什麼美人歌舞都比不上那些精緻的菜餚對她來得有吸引力。因爲沒見到科林瑾,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望,於是便專注於埋頭消滅美食。
可總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自她坐下來之後就一直緊盯着她,可每當她擡起頭時,那人又自動將目光收了回去。
倏然間,齊靜沅擡起頭朝着對面狠狠地一瞪,對面那人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視線,便乾脆大喇喇地朝她亮出了大白牙。
齊靜沅低頭哼了一聲:“花孔雀!”就沒見過男人長得那麼膚白貌美又恨不得將全身都打扮得騷氣滿滿的!
依她看,這傢伙弄不好是哪家小倌館裡跑出來的!
大約是看到了齊子皓投過來的冷冽視線,坐在對面的那男人正了正身子,將自己的背脊挺直,朝着齊子皓露了個討好的笑容。
接風宴上南楚開頭不力,這也使得後來即使還有想在和親的事情上打其他主意的人一時間偃旗息鼓,準備回頭再想辦法。
沒想到,剛剛被齊靜沅暗地裡叫做花孔雀的男人在宴會即將結束的時候站起來開口道:“齊皇,若是此次拿了文魁或者武魁,真的什麼條件都能提?”
齊浩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輕勾:“只要不過分,什麼都行!”
不過分這三個字,可大可小,只要是心裡有些譜的,都該知道底線在哪裡。
那人皺着眉,眼光偷偷地朝齊靜沅那裡掃了一眼有些意興闌珊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時候,齊子皓將兩個女兒丟在了後面的馬車上,自己則單獨與葉卿清做了同一輛馬車。
“有些難受,替我鬆一下……”齊子皓靠在她身上,臉色微紅,擡手扯了扯領口。
葉卿清伸手替他將胸前的盤扣解開,沒好氣地低聲咕噥了一句:“你是不是以爲自己還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啊,以後不許你喝酒了!”
“清清……”齊子皓捏住了她的手,臉上的笑容依舊如往昔那般妖豔醉人,“爺怎麼覺着今日從白日裡開始聽你說這些話,話裡話外都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嫌我老了,嗯?”
“本來就是,你以爲自己還年輕啊!”葉卿清拍了他一下。
齊子皓緊眯着雙眸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勾起了嘴角,輕嗤道:“我要是十七、八歲的時候,那也沒辦法對你下口啊!”
葉卿清雙睫微顫,一時間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齊子皓笑着將臉湊近,夾雜着酒香的熱氣噴灑在她耳邊:“你想啊,我十七、八歲的時候你才七、八歲,讓我怎麼下口?”
葉卿清瞬時紅了臉,輕捶着他:“說這種話,不要臉!”
齊子皓拽住了她將她扯到懷裡,讓她聽話地靠好,邪笑着道:“你小點聲,當心讓孩子們聽到了。我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了。”
葉卿清立馬閉嘴,瞪着眼睛看着他。
齊子皓只覺得懷裡這個女人其實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也會想當初那樣,是他寵着哄着的小王妃。
“今晚那些舞姬,其實都不簡單。”齊子皓撫着她的背,幽幽地道,“你可知皇上今晚提到的那個良嬤嬤是什麼人?”
葉卿清搖頭。
“其實她是早年間從朱雀女衛裡面退下來的。最擅長的本事不是功夫有多厲害,而是那一手刑訊調教人的手段,尤其針對女子。再硬氣的女人,到了她的手裡,也得乖乖地張嘴將所有的事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中陰私手段,自然不乏有一些見不得人之處。
葉卿清擡眸看向她:“你是說這些女人是南楚安排過來的細作?”
齊子皓點頭:“伸手不打笑臉人。皇上和本王就算自己不用,也總不能當着四國的面就將這些人拒之於外,再退還回去。最後的結果就算是不收下也會賞給大臣。”
“倒是沒想到南楚還打着這個主意,賞給那些大臣其實效果才更好吧!畢竟你和皇上都非同常人,想要從你們身上入手似乎是有些難度。”這法子說蠢倒是也不算蠢,就是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了。
齊子皓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南楚那個小皇帝是在作繭自縛,自以爲逼走了楚天瀾,就可自此高枕無憂了!殊不知真正對他有威脅的人便是他滿心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