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素辛盯了他半晌。
良久後,她澀聲道:“我可以信任你嗎?”
幕昔年把銀釵插回她的髮髻,“除了朕,你沒有其他能夠信任的人。”
一個時辰後,壽宴終於接近尾聲。
杜恆長醉不起,壓根兒不曾去正門恭送聖駕。
幕昔年卻也不怒,神情淡漠地帶了寒素辛一道回宮。
直到踏進皇宮暖閣,南宮墨才向他稟報了有關莫緗鑾的事。
他歪坐在靠窗的軟榻上,把玩着一朵紅梅,淡淡道:“你說他功夫高,那麼他功夫究竟有多高?與馮銖相比呢?”
“恐怕五五開。”
“不。莫緗鑾的功夫,比馮銖還要高出兩層。”
清冷聲音響起,寒素辛身着宮女服制踏了進來。
她神色冰冷,“我曾僥倖跟着他學過兩招,稍稍窺視過他的深淺。皇上對杜恆或許可以減輕警惕,但是在那個男人面前,卻絲毫放鬆也不能有。否則等待皇上的,必然是萬劫不復。”
少女說話時非常鄭重。
幕昔年托腮,“告訴朕你知道的一切。”
寒素辛雪白小臉上半點兒笑容也無,眼睛裡都是冷意,“我只知他並非北幕本土人,他從何而來,到太師府的目的是什麼,與杜恆又是如何結識的,我一概不知。”
她模樣不似撒謊。
幕昔年捻了捻梅花瓣。
想想也是,杜恆那隻老狐狸,絕不會把這種機要告訴無關之人。
他閉了閉眼,隨口道:“杜恆要殺,莫緗鑾也不能放過。然而欲速則不達,咱們得徐徐圖之。不如咱們在宮裡設個鴻門宴,然後在宴會上一舉誅殺他們,你倆意下如何?”
南宮墨忍不住高聲吐槽:“皇上,您這是欲速則不達?!您這是快刀斬亂麻好吧?”
就連寒素辛都忍不住丟了他一個白眼。
美少年挑了挑眉,“欲速則不達後面還有句話,你倆必定未曾聽過。”
“什麼話?”
“欲速則不達,超速則能達。”
“鬼扯……”
皇宮內,君臣正談笑風生地商議着。
太師府內。
入夜後,杜恆終於酒醒。
他動了動身子,一雙老目越發渾濁,“湯……湯……”
立即有美貌侍女上前,小心翼翼把他扶起,又將早就準備好的湯遞到他脣畔。
湯水是詭異的淡紅色,散發出獨特的藥香,十分令人着迷。
杜太師伸出乾枯細瘦的手,顫抖地扶住那碗湯,迫不及待地喝了起來。
莫緗鑾踏進門檻,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畫面。
面貌陰柔的男人,把玩着袖裡劍,笑吟吟道:“若在下沒記錯,太師服用此種湯藥,應已有半年之久。怎麼樣,太師感覺如何呀?”
杜太師把湯藥喝了個乾乾淨淨,擡袖擦了擦脣角,自信道:“老夫感覺比從前更有精神氣了!來,你瞧瞧,老夫近日是不是又年輕許多?”
他指着一名侍婢。
侍婢斗膽擡眸望了他一眼。
今年剛過六十大壽的老人,頭髮乾枯稀疏,滿臉皺紋與褐斑,身形乾枯如柴、矮小萎縮,分明是旁人八十歲纔會有的模樣。
她還記得主子未曾服食湯藥時的樣子。
她家主子從前是武將,身形魁梧,即便老去,看起來也仍舊健壯高大。
這才短短半年……
她想着,卻不敢情緒外露,只迅速低下頭,恭聲道:“奴婢瞧着,老爺的確比往年還要年輕許多。”
她不敢說實話。
否則,依照老爺越來越暴躁的脾氣,定然會活活打死她。
杜恆果然非常滿意她的回答,撫須大笑,“老夫自己也能感覺到,體內有一股用之不竭的精神頭。緗鑾,你的湯藥非常好!”
莫緗鑾微笑,“這藥的好處多着呢,大人再服食一段時日,必定能感覺到身輕如燕,一如年輕之時。”
杜恆在侍女的伺候下起牀更衣,“對了,緗鑾今夜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乃是關於皇上的。”
“皇上?小皇帝整日待在後宮不曾過問朝堂,今兒又把老夫特意爲他準備的刺客帶進宮裡,可見已是日薄西山,送命乃是遲早的事兒。緗鑾不必擔心他。”
“非也。在下瞧着,皇上少年氣盛,所謂對太師大人的乖順,怕只是僞裝。”
杜恆臉色微凜。
莫緗鑾笑了笑,又道:“至於太師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馮銖,在下瞧着,他也並非再是太師大人手裡最有用的爪牙了。”
“此話何解?”
“在下認爲,馮銖似有投靠皇上的嫌疑。”
寢屋中陷入寂靜。
杜恆擡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他在屋中踱步了一圈兒,鄭重盯向莫緗鑾,“你有幾成把握?”
“九成九。”
杜恆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馮銖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作爲他手底下頭號爪牙,自然也知曉他不少秘密。
若他果真投靠幕昔年……
他又擡頭,問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他今日,從在下手中救了南宮墨。太師大人,南宮墨可是南宮凌唯一的兒子,馮銖應當恨不得他死纔對。所以他救南宮墨的理由,只可能是南宮墨乃是皇上身邊人的緣故!”
杜恆贊成點頭,“的確是這個理兒。”
“馮銖不能再留,請太師派遣殺手,儘快解決掉他爲妙。”
杜恆毫不遲疑地允了。
皇宮。
被太師府那兩人議論的男人,正緩步行走在深深長長的宮巷裡。
熨洗平整的緞製品藍朝服,把他的身段勾勒得分外挺拔。
英俊年輕的面容,使得路過的宮女們在行禮之餘,還悄悄兒地投之以愛慕目光。
可他皆視而不見。
行至宮巷盡頭,他終於不再強忍,對着手帕咳出一口鮮血。
莫緗鑾的內勁對他造成的傷害,遠大於他的想象。
他擡眸。
只見宮巷盡頭的冰花樹下,正立着位美少年。
不笑時也彷彿含情脈脈的丹鳳眼,保養得比女孩兒還要細膩白嫩的肌膚,不是他們的皇帝幕昔年又是誰。
滿樹冰花晶瑩剔透,分明是美到極致的景色,可在少年面前,卻無法掩蓋他傾國傾城的美貌。
說他貌若天人,也不爲過。
馮銖垂眸拱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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