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碰我!”丁小橋纔不管這個人牙子在說什麼,直接向前走了兩步,離開了那人牙子的掌控範圍。
“嘖嘖,這個小脾氣啊。”人牙子略微有些不滿的皺起了眉頭,然後擡眼看了看已經站在正屋面前的張氏,她就那麼站在臺階上,低頭看着丁小橋,面無表情,可是眼睛裡卻閃過了厭惡的光。人牙子挑了挑眉毛,只覺得這老太太真有意思,那是看孫女的目光嗎?是在看仇人吧。
不過,這似乎也和她沒有什麼關係,人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可沒有多餘的善心就憐惜別人。現在她只要做成這單生意就不錯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丁小橋身上,雖然這小丫頭看着挺倔,不過,她有的是手段辦法讓她聽話。只是……想到這裡,她還是又轉眼看了看站在一邊看熱鬧的丁小亭,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後落在她那雙裹得漂亮的小腳上,不禁有些東西,要是能買這個丫頭就好了,還是裹過腳的,省了多少的麻煩。
“誰家小孩子的脾氣不壞啊,她人年紀小,最是好調教的時候,你儘管好好的教。”張氏很快將目光從丁小橋的身上收了回來,笑眯眯的對着人牙子說。
“奶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將我賣了嗎?”丁小橋面罩寒霜,這個時候她倒反沒有生氣了,整個冷靜得好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她望着張氏,極爲平靜的開口問道。
張氏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然後才說:“你懂什麼?什麼賣不賣,家裡這麼多人口吃飯,本來就沒有錢,現在將你送到大戶人家去養,那都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知道不知道!”
“我不去!”丁小橋的聲音並不激動,也不算大,但是絕對的擲地有聲,她靜靜的站在那裡,望着張氏說:“我絕對不會跟着這個人去。”
人牙子也不是沒見過因爲和家裡僵着最後做出不好事情的丫頭,既然對方不願意,她也不勉強,於是笑呵呵的說:“我說丁大嫂子,要是你這個孫女不願意,還有別的孫女嘛。她想不通,那就換個人也成。”說着她已經把目光落在了一邊的丁小亭身上。
丁小亭一個激靈,連連退了幾步,正在這時候,劉氏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說:“小亭啊,你出去到個別翠妞家去和你三姑繡花吧,在這屋子裡呆着做什麼?”
丁小亭連張氏的臉都不敢看,連忙答應了一聲劉氏,轉身就朝着門外走去。
原來,連丁雲兒也被支走了,本來就不抱什麼希望的丁小橋聽到這個消息更覺得身在冰窟之中。
張氏也不阻止丁小亭離開,只是扯了扯嘴角,對着人牙子道:“就這個,你人也看了,多少錢?”
人牙子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嘴角,頗爲惋惜的看着離開的丁小亭,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丁小橋身上,帶着幾分嫌棄說:“這人也太小了點,又那麼瘦,我得養好幾年才能出手。”
“又不是白養,你當我不知道你們嗎?拿回去能叫你們白吃白喝的供着,還不是要幹活的。”張氏根本就不在意的說着。
丁小橋只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身體裡燃燒起來了,在這個時代裡,女人地位本來就不如男人,而像是她這種沒有成年的小女孩更是連掌握自己去向的權利的都沒有。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她名義上的奶奶,一個是人牙子,兩個人卻將一件買賣人口的羞恥之事談論得好像是“今天你吃飯了沒有”這般簡單自然。
“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人牙子又跟張氏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伸出了五個手指到,對着張氏晃了晃。
張氏卻對這個價格不甚滿意:“這麼標緻的模樣,你纔給我五兩,也太少了,再加一點。”
“就這個數,你要賣就賣,不賣我就走了,我這邊還有幾樁生意等着我去呢。”人牙子早就看準了張氏一定要賣掉丁小橋的念頭,所以咬死了價格是一分也不想漲了。
張氏雖然覺得錢少,可是比起這個,能讓丁小橋不在自己面前晃悠纔是最關鍵的。說不出來爲什麼,從幾個月一千開始,這個小丫頭片子總讓她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特別是有時候她用一種幽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時候,她更覺得像是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要隨時把她吞噬一般,她想了不少的時候,最後覺得,只有讓這個小丫頭片子從自己面前消失纔是解決這種問題的最好辦法。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昨天就已經悄悄託人去鎮裡將這個人牙子找來了。不過,她也是知道的,在家裡老丁頭雖然大部分的事情是聽她的,但是,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賣掉孩子。這不光光是一個血緣的問題,更是一個面子的問題。
鄉下人雖然日子過得窮一點,但是並不缺一口吃的,只有因爲一些特殊原因實在過不去的家庭纔會賣掉家裡的孩子,像是丁家這種日子過得還算是過得去的家庭,如果貿然賣掉孩子,在村子裡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張氏何嘗不知道這個問題,可是現在她真的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每次當丁小橋看向她的時候,那種如芒刺在背的目光都讓她如坐鍼氈,如果再不快點解決掉這個丫頭片子,她想她真的是要憋屈死了。張氏最受不了的是什麼?就是憋屈,所以,她寧可被村子裡麪人指指點點,她都要把丁小橋給賣了。
她看了看日頭,現在日光已經到了晌午,剛剛指揮着米氏和羅氏去給地裡的人送飯,一時半會都回不來,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打算再爲了幾個錢在浪費時間了,她支走了丁雲兒和所有的孩子,打發了米氏羅氏,甚至連劉氏和丁小亭都被她彈壓住,爲的就是不要有任何人來阻礙她。
這時,她轉過了目光看向了丁小橋,這個丫頭片子從剛纔出了幾句抗議之後就一直很安靜,這真是有點奇怪。只見這個時候丁小橋已經挪到了柴堆邊上,緊緊的貼着柴堆,她的脣邊不禁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小畜生想跟我鬥,門都沒有!
“行了行了,你說多少就多少吧。”張氏心裡滿滿的得意,手指頭繞了一下:“寫個賣身契吧。”
“活契死契啊?”人牙子見價格談好了,也很愉快,她從貼身的暗袋裡掏出了幾張紙,從裡面挑了一張出來,然後又拿出了一盒子印泥,朝着張氏示意,讓她下來按手印。
張氏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翹,她一邊叫廚房裡的劉氏過來牽制住丁小橋,一邊樂呵呵的說:“我這麼好心的奶奶,自然是要籤死契了,可是讓她好好的在大戶人家裡過日子,還是不要長着外心好。”
“就是,你這話說得對。”
劉氏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丁小橋的身邊,她的臉上有一種很尷尬的表情,她搓着手,然後抓住了丁小橋個胳膊。雖然劉氏是個奸懶饞滑,又有點小私心,但是並不算是十惡不赦之人,望着丁小橋那巴掌大的小臉,想想看畢竟是看着長大的孩子,心裡多少有點心酸,可是又想一想張氏給她許下的願,要給丁小亭一份體面的好嫁妝時,心裡那點點酸澀又飛得無影無蹤了。
她舔了舔嘴脣,收斂了臉上的尷尬,對着丁小橋說:“小橋啊,以後要是過上了好日子可不要忘記了二伯孃。”
劉氏的話音沒有落,就看見自己眼前白光一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人對於發生危險時候的自我保護讓她猛然就收回了手,往後退了兩步,這纔看見丁小橋手裡拿着一把柴刀。這柴刀平日裡經常打磨,可是鋒利的很,剛纔丁小橋那一揮,如果不是她躲得快,只怕是半隻手膀子都要下來了。
危機來臨時,可能感覺不到什麼恐懼,可是一旦危機消失之後,一冷靜下來,那滿滿的恐懼就如同潮水一樣往上面涌,幾乎將劉氏淹沒了,她愣了一下,然後就扯着嗓子大叫起來:“殺人了啊!殺人了啊!”
張氏和人牙子這邊剛剛把蓋好手指頭印子的賣身契以及銀子都相互收好,還沒有等寒暄,就聽到劉氏那邊撕心裂肺分叫聲,兩個人一驚,就朝着那邊看去,不看還好,一看簡直嚇了一跳。
特別是人牙子,就看見丁小橋舉着一把柴刀就朝着她劈了過來,她嚇得尖叫着,撒開腿就朝開始圍着院子跑。雖然丁小橋的年紀小,個子也小,可是比不上她手裡面的柴刀鋒利啊,人牙子扭動着一身的肥肉,跑得飛快。
其實不光人牙子嚇得要命,就連張氏也嚇得要命,她幾下子就跳上了臺階,對着丁小橋怒吼道:“小畜生,你給我把柴刀放下,快點給我把柴刀放下!”
而聽到這喊聲的丁小橋擡眼就朝着張氏看去,張氏只看見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血紅血紅的,着實嚇人,所有的怒罵就這樣猛得嚥了下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