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到桌子上的菜總共是四個,分別是清湯牛肝菌,清蒸雞樅,臘肉丁炒銅綠菌以及碳烤見手青。
四道菜擺在桌子上,丁小橋則站在桌子邊對着何亮與張師傅說:“因爲只帶了四種菌子,而且也沒有什麼準備,暫時只能做這幾道菜,還請兩位賞臉。”說着她衝着兩人行了一個禮,她年紀小,手腳也沒有長開,這麼像模像樣的做了一個萬福讓人覺得分外的可愛。
行完了禮之後,她又說:“那就不好意思了。”說罷,她伸手去拿筷子,這時米氏卻比她更快,拿起了筷子,對着幾人說:“還是我來吧。”
丁小橋微微一愣,便知道米氏的意思了,可是她卻一把抓住了米氏的手笑道:“娘,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吧。”說着再也不等,就將每一盤子的菜都夾了一口放入了口中,等到嚥下去之後,這才放下了筷子,笑眯眯的衝着何亮和張師傅說:“我就在這裡。”
這意思很明白了,她已經吃了,現在她就站在這裡,如果有什麼問題她也跑不掉。
如果不說這話,何亮和張師傅可能還沒有那麼大的決心,畢竟這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食材,是個人心裡都是會忐忑。可是現在看這麼一個小姑娘都如此坦蕩,他們兩個大男人如果還在繼續扭扭捏捏的話,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除去這點,光從菜上來說,這四個菜果然很香,香的讓人忍不住食指欲動。特別是剛纔小廚房的門一開的時候,那奪門而出的香氣就幾乎讓張師傅站了起來。
這是一種特殊的,陌生的香氣,是屬於土地醞釀出的香味。雖然也是蘑菇,但是那味道卻不是一般的蘑菇能夠攀比的,簡直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味道。
本着一個廚子對於美食天生的愛好,在丁小橋做出了請的手勢之後,張師傅已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他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筷子的牛肝菌放進了面前的碗裡面,然後細細的聞了聞,才放入了嘴裡一點點的品嚐,隨後他的臉上散發出了一種奇異的光彩。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得出來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吃完了牛肝菌,他又夾了一筷子雞樅,再然後是銅綠菌,最後是見手青,當這四道菜全部都品嚐完之後,張師傅已經再也按捺自己的情緒站了起來,他撫掌大笑:“妙啊!簡直太妙了!我老張做廚子快三十年了,可是從我二十歲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品嚐過這樣的美味了。這是一種極致的鮮啊!”說到這裡,張師傅又回味了一下,轉頭對着何亮說:“大掌櫃!這東西果然纔不負山珍之妙啊!”
聽到了張師傅這樣的評價之後,何亮也開始動筷子,雖然他不會做飯,但是這鑑賞美食這種本事卻一點不見外。不過對於這種新食材,他還是很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等待了張師傅給出了評價之後纔開始品嚐,畢竟術業有專攻,在這種時候他更相信張師傅的舌頭。
菌子一入口,一股從來沒有過的鮮香立刻就舌尖上蔓延開來,讓何亮的心情都變得好起來。四道菜一一品嚐過之後,何亮並沒有出現張師傅那樣的交口稱讚,他的面色很平靜,只是站起了身子,對着丁家人微微一行禮,然後說了一聲:“失陪,還請略坐坐。”就招呼了小廝將剛纔專門留下的四盤端着出了門。
何亮的淡定表現讓一家人心裡都沒有什麼底,不禁如此,張師傅在何亮走後也離開了,更是讓留下來的一家人的心裡七上八下了。
焦灼的氣氛很能夠影響其他人,就算是丁修節這樣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看着家裡其他人坐立不安的樣子也有點忐忑了。倒是丁小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趴在桌上,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時間慢得似乎度日如年,好一會兒之後,才聽到這屋子的房門打開了,然後走進來了一個笑容滿面的小廝,他先衝着幾人行了一個禮,然後對着丁修節道:“我們東家請您上去兩位,您看,哪兩位上去?”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商量,直接讓丁小橋跟丁修節上去了。
賽百味雖然和香滿樓的鬥爭中一直都處於下風,可是並不代表賽百味是一家不好的飯莊,相反,賽百味着實是一家很有檔次的飯莊,儘管丁小橋不太懂這個古代的裝修風格,但是還是能分辨出來,這賽百味的的裝修很是高檔的。
小廝帶着兩人上了二樓,一直往裡面走,走到了最裡面的房間。小廝在外面通報了一聲,就聽到裡面讓進去的聲音。
這個房間明顯跟其他的房間不一樣,雖然別的房間丁小橋也沒有見過,但是她才一進這房間就直覺這房間一定是特別的。
房間被分爲了內外兩間,中間是透雕隔斷,圓形的門上掛滿了珠簾。珠簾輕輕的晃動着,讓人看不清楚裡面有些什麼。整個房間都鋪着具有濃郁西域風格的地毯,而在靠門邊的地上放着一個巨大、雕工精緻的銅質大盆,裡面裝滿了冰,有兩個穿着考究的年紀大概在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則跪在大盆的邊上,用扇子輕輕的搖晃着,將那冰盆的涼氣吹倒四處去。
在外面的這房間裡放着一張圓桌,圓桌上鋪着繡工精美的桌布,而在桌子邊上坐着的人正是剛剛在賽百味門口幫他們解圍的盧興業。
盧興業見丁修節和丁小橋進來,便站了起來,衝着兩人微微一笑,然後道:“丁掌櫃的,久仰久仰。”
就算是沒有見過也知道這屋子裡面的每件東西都是潑天的富貴,丁修節不免緊張,現在聽着這盧興業跟他打招呼時候的稱呼更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擺手道:“不敢。”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坐了起來。
盧興業雖然一直在跟丁修節寒暄,可是卻也在觀察着這兩人,雖然身上的衣服十分破舊,規矩卻特別的好,雖然這屋子裡面的東西每一件都富麗堂皇,可是這父女兩個人進來之後也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便回過神來,並沒有偷偷的四下打量,那坦蕩蕩的樣子讓盧興業不禁對於這家人多了幾分的好感。
盧興業也並不繞彎子,直接就向丁修節說明了來意:“丁大哥虛長我幾歲,既然大哥覺得叫掌櫃的生分,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好了。”說道了這裡他的脣角夠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起來:“今日請大哥過來,只是想請大哥幫我詳細介紹一下,你們帶來的這些蘑菇。”
雖然盧興業客氣的成爲丁修節爲大哥,丁修節可不敢託大,他依舊尊敬的稱盧興業爲:“盧東家,這東西都是野生菌,不過,同您一樣,我對這東西也不甚瞭解,若說是詳細說說還得要讓我這小閨女來說。”說着他伸手拍了拍坐在身邊的丁小橋的頭髮,一臉慈愛溢於言表。
直到這個時候盧興業纔將注意力放在了丁小橋的身上,只見這個小丫頭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不過大概是家境貧窮的緣故,她的身量不高,又很瘦,看過去一張巴掌的小臉上只剩下了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不過那雙眼睛卻是少有的漂亮,神采奕奕,有如漆黑夜空中撒下了點點的繁星,璀璨奪目。
而此時這個農家的小丫頭正歪着頭看着他,笑意盈盈又落落大方的行了一個禮,然後脆生生的打着招呼:“見過盧東家。”
盧興業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這個小姑娘,雖然她的穿着從上到下都是一副灰撲撲的寒酸相,可是,這小姑娘舉手投足間卻沒有絲毫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面的特質,倒是大方坦蕩得讓人稱奇了。
就在盧興業這沒有說話的空檔,忽然有一聲輕輕的咳嗽從後面掛着珠簾的屋子裡傳了出來。
聽到這咳嗽聲,盧興業連忙就收起了自己的打量和沉思,衝着丁小橋笑道:“那就麻煩丁小姑娘給我講講吧,這你帶來的都是些什麼蘑菇?”
那一聲咳嗽聲既然盧興業聽到了,丁修節和丁小橋也一定是聽到了,兩人不禁好奇起裡面的人是什麼身份來着。
丁小橋一邊跟盧興業仔仔細細的說起了她今天帶來的四種菌子,一邊忍不住猜想坐在裡面的人是誰,不過,很快丁小橋就將這一茬給拋到腦後去了,畢竟對於她來說,今天能將這四種菌子賣出去纔是最重要的。
盧興業看起來聽得十分認真,在丁小橋介紹過一遍這四種菌子的基本情況之時,他也陷入了思考,時不時的就丁小橋介紹中的他不熟悉的情況認真的發問。
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就光是這四種菌子的基本情況,兩個人竟然說了半個時辰。直到將這四種從來沒有見過的食材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後,盧興業才微微笑了一下,一副很是滿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