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是在說什麼?既然要了我地,卻又不學許我回來住,難道爹就是來算計這點地的不成?”丁修節看了看張氏的方向,正好看見張氏看過來,用一雙耷拉下眼皮的三角眼不停的睨着老丁頭,就生怕老丁頭答應了讓丁修節一家回來過一般。
老丁頭倒是沒有看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丁修節,似乎被丁修節說得有些慚愧,他的臉也開始慢慢的漲紅起來:“我沒有算計這點地。”
“那爹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讓我將地教回來,卻不讓我回來住,我們家可是六口人,而且兩個半大小子。都說半大小子吃跨老子,我這麼一大屋子的人,爹要把地收回來,是真的要等着看我們一家去要飯不成?”丁修節對於老丁頭一點都不生氣,還是那樣很平靜的樣子,就好像他現在說得這個話就是幫別人說和一般。
“你們家怎麼可能會去要飯。”老丁頭嘟囔了一聲,可是他卻沒有再說下去。
老丁頭對於丁修節和丁修義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
丁小橋看得出來,老丁頭對於丁修節很是客氣,有很多事情,很多話都是十分顧忌的,可是對與丁修義就不一樣,說什麼做什麼很是不客氣,似乎根本就不怕傷害到丁修義的感情一般。
如果不瞭解的人定會以爲老丁頭對於丁修節很好,對於丁修義不好,可是丁小橋知道,事實上恰恰相反。
老丁頭就是沒有將丁修節放在親近的位置上,所以說話做事總是那麼客氣,總會怕讓人不愉快,而他把丁修義當成了自己人,自然說話做事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可能這些想法老丁頭自己並沒有想過,只是有時候人的身體要比大腦誠實的多,就算他腦子裡現在還沒有意識到着一些,可是他的身體他的行動已經將他內心裡隱藏得最深刻的地方都表露了出來。
丁小橋越發覺得涼薄起來,要不是爲了捍衛自家的那點地,她實在不想繼續站在這裡。
她想,丁修節也應該是這樣的想法,按道理,他們現在雖然不算富裕,可是真要把那些地拿出來也算不得什麼,只是,爲什麼要拿呢?他們爲什麼就要吃這個悶虧呢?
他們也不是沒有忍讓過,也不是沒有包子過,只是結果呢?結果呢?如果自己是個包子,就不要嫌棄總是有狗跟着你。
丁修節在外面這六年顯然是不打算做包子了,更何況,他自己的心中也有一口氣,一直沉甸甸的壓着他,好像是一個結疤的傷口,看起來表皮好了,可是裡面還爛着呢,養着膿呢,總得破開,讓那些東西流出來,才能真正的好起來。
“我們家怎麼可能不會去要飯,莫不是爹覺得我們一家人連飯都不用吃,直接喝點西北風就能活下去了。”丁修節的樣子沒有變,表情沒有變,甚至連動作也沒有變。
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人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
“你們家不是還有那麼多地嗎?既然你有多的,分給你的這些拿回來又能如何?”老丁頭的臉漲得通紅,甚至有些發紫,他坐在那裡隱忍了好一會兒,終於衝出口了一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丁小橋發現當老丁頭說出這句話之後,整個屋子裡的人怎麼都是一副鬆了一口的感覺。而後她就釋懷,原來那買地的事情早就被這些人知道了啊。
也是,那天不是遇見了劉大毛嗎?劉大毛本來就是中河村的人,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他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那天他們一家在那裡爲了什麼事情。而劉大毛知道了這件事不就等於劉氏和正房都知道了嗎?
丁小橋看他們都是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忽然覺得挺有意思,其實這些人心裡還是憋得挺辛苦的吧。
倒是丁修義有些奇怪:“三哥在哪裡買了地?”
丁修節也不瞞他:“中河村邊上。”
“這可真好。”如果說在這個家裡對於丁修節沒有一點私心的人大概只有丁修義了吧,這過命的交情不是一般事情可以挑唆的。
張氏對於丁修義的心無城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丁修節到底給她的兒子吃了什麼東西,竟然讓丁修義對他如此信服,甚至出了這種事還居然站在他那一邊,連一句話都不多問。張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裡的怒意,對着丁修義就說:“人家自己悶聲發財甚至買了地了,你可得到一分一毫,還傻乎乎的跟在他的後面,你以爲他吃上肉了你就有湯喝嗎?丁老四你就是個傻的。”
丁修義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道:“過日子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兄弟便是兄弟,富瞭如何,窮了又如何?我過得窮是我沒本事,三哥富了是三哥有本事,這本來是簡單容易的事情,讓你一說倒變了味道,何必這樣?”
丁修義這句話不管是真心假意,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來必定是讓很多人心裡不快的,丁小橋轉過頭去看了丁修義一眼,她倒是覺得自己往日低看了她這個四叔,其實她這個四叔也是個不錯的人。
張氏被丁修義的一句話堵得說不出來,只是伸手砸了自己的胸口幾下,便恨恨的別過頭去,不在多話。
老丁頭又道:“老三,你既然有那麼多地,這幾畝就還給我吧,這些年收成不好,爹家裡人口多,還有那麼多孩子要成親,你總不能看着爹就這麼耗死吧。”
老丁頭說話有些低三下四,聽起來實在讓人心酸。
丁修節還沒有說話,倒是一邊的丁雲兒怒道:“丁老三,你看看,你把爹逼成了什麼樣子!這個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兒子嗎?竟然讓爹這樣給你講話,你還覺得你了不得的很?”
丁修節淡淡的看了丁雲兒一眼,那冰涼的眼神讓丁雲兒的聲音一下子就縮了回來,而後丁修節又看向了老丁頭道:“爹的意思是一定要將地收回去了?”
丁修節的聲音在堂屋裡面迴盪開來,似乎像是冰針一樣扎向了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