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張繡穿越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沒有糧草之憂又有了棲身之地的西涼軍軍心終於穩定了下來,初掌大權的張繡張繡也擇日從軍營中搬進了宛城城內的南陽郡守府,並請賈詡正式以軍師的身份一起搬了進來。
有關於地方的民事政務張繡並不大會處理,好在賈詡在長安朝廷擔任過尚書,處理這些並不算難。於是幫助張繡熟悉管理郡縣、清查人口戶籍、徵調錢糧賦稅的事宜。
有了賈詡的幫助,張繡頓感輕鬆,有了更多的精力來消化張繡本身的記憶和這段時期發生的事情,有更多的時間來熟悉瞭解古代的風俗文化和自己周圍的人。
這日賈詡正傳授張繡處理政務的訣竅和變通之道,而張繡在下首也正虛心學習。只聽見太守府外一陣馬兒的嘶鳴聲,又過了片刻,一名侍衛便從堂下走了進來,稟手奏道:“稟主公,荊州來了一行使者,已經到了城內,傳言要見主公。”
“可知道使者姓名?”張繡隨口問道。
“荊州別駕——韓嵩。”
“別駕?”張繡有些驚詫的擡起頭。這些時日在賈詡的悉心教導下,張繡對於東漢的官職品秩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別駕雖然只是州刺史的佐官,但是地位較高,出巡不與刺史同車,而有別的專屬自己的座駕,且規格近似刺史,故得名別駕。
“這等高官不好好在暖和的襄陽府宅呆着,來我們這又冷又破的宛城作甚?”
胡車兒低首道:“這個屬下就不知了。”
賈詡將自己手上的竹簡放下:“劉表雖對吾等禮遇有加,但卻不會逾禮行事。若與我方通使往來,最多不過派遣一幕僚屬官,不會派遣別駕這樣的左右手前來。以此可見,這韓別駕,要麼有大事與將軍談,要麼只是路過我宛城。”
張繡:“先生認識這韓嵩?”
賈詡輕輕搖了搖頭:“吾與此人素無交集,但聞此人也算得上是一方名士,少年好學,貧不改操。曾拒朝廷三公之命而不應。而且素聞此人言行直坦,將軍可迎之,以探荊州虛實。”
雖然張繡腦子裡對這個韓嵩沒什麼印象,但是聽賈詡此番一說,感覺像是個人才。便是起身與賈詡換裝準備相迎。
少頃,兩人換好衣服,出了府門,正好韓嵩一行已經到了門口。張繡正欲上前迎接,賈詡在後面卻是低聲提醒道:“這韓德高的車駕和隨從並不似一般的別駕,規格偏稍小一些。”
張繡並未回頭,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前走了數步,笑臉相迎。
韓嵩的車駕首先停住,一個約莫四十歲的中年人下了車,往張繡這邊打量了一番,便是首先拜道:“下官拜見將軍。”
張繡回了一拜:“韓別駕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卻不料張繡這一句話說完,韓嵩旁邊的隨從都愣在了原地,韓嵩還算正常,似是不在意地又拜了一拜:“下官已不再任荊州別駕,而轉任從事中郎,讓將軍見怪了!”
從事中郎?張繡目前也只是對東漢繁雜的官職體系有了一個粗略瞭解,但仍不知道從事中郎是個什麼官,但是從這個官職的名稱大概猜得出來,這也應該是個佐吏屬官的名稱,而且品秩肯定比太守低。
張繡也不計較這些,仍是念着賈詡所教的探其虛實之事,便請韓嵩進了太守府。
“韓先生此行何去?”賈詡開門見山,落座後直入主題。
本來如果韓嵩是別駕這樣的一州高官,那隻能由身爲一郡主官張繡與韓嵩對話。但如果韓嵩被降職成了一個普通的從事中郎,那賈詡則可以代張繡問詢。
韓嵩並不見怪:“在下奉劉荊州之命,往許昌朝拜天子,並供納歲物。”
曹操在八月迎接漢獻帝入駐洛陽,但是洛陽殘破,曹操亦無錢糧重建東漢國都,加上洛陽又距離曹操的根據地兗州太遠,便是脅持天子及百官遷都至潁川許昌,也順勢將自己的勢力中心從呂布禍害了一通的兗州濮陽轉移到民戶殷實的豫州汝穎一帶。
韓嵩這個時候代表劉表前往許都朝見天子,乃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賈詡:“既然是朝貢歲物,怎不見荊州本年應納的錢糧布帛?”
韓嵩:“此一時彼一時,荊襄之地雖鄰近許都,但當今盜匪叢生,汝穎一帶也多有黃巾餘黨流竄,若是押送錢糧的話,車馬衆多,劉荊州怕會在半路就被一些心黑眼熱的亂臣賊子奪爲己有,不如折換爲等價珍寶,以小匣獻於朝廷。”
張繡在旁邊也不傻,當然聽得出韓嵩口中的亂臣賊子裡面包含着自己。
賈詡接道:“吾家將軍即爲南陽郡太守,肩負守土之責,自然會肅清匪患,以確保通往許都的道路安全無虞。到時候劉荊州可按往年規格往朝廷供納錢糧!”
韓嵩不置可否一笑,轉向張繡道:“那就有勞將軍早日恢復本郡治安,使百姓安居樂業,劉荊州也能早點奏請天子,好讓將軍的代南陽太守之職早些轉正!”
張繡怒氣頓漲:“劉景升區區一守土之犬,所憑仗的不過是漢室宗親的出身和一個皇叔的名頭,又有何德何能可任偌大的荊州之牧?”
後世的張繡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主,能任憑別人在旁邊冷嘲暗諷卻紋絲不動。若張繡是個有點心機城府的人,此刻不作言語裝作聽不懂,或者另尋言語懟回去都行。偏偏這具軀殼裡的靈魂是個二十歲出頭年輕氣盛的小夥子,韓嵩兩句話便是激怒了張繡。
韓嵩根本不畏懼張繡南陽太守的身份,當下冷笑兩聲:“劉荊州即使沒有平定天下的雄才偉略,也遠非將軍你所能比擬的。將軍若說劉荊州只有守土之才的話,那將軍現在又是什麼呢,不過是區區一守土之輩所豢養的一條看門狗而已!”
張繡頓時只感覺自己腦子被火點着一般,胸口有股悶氣堵在肺裡出不來,瞪着韓嵩卻是無從反駁。
門口侍立的胡車兒猛的拔出刀來威嚇韓嵩,韓嵩當即叫喊道:“將軍只許自己評說別人,由不得別人評說將軍嗎?”
韓嵩身後的兩個侍從見苗頭不對,正欲拔刀護住自家大人,卻被先一步拔出刀的西涼士卒逼住不敢動彈。胡車兒上前一把將韓嵩按倒在地,問道:“將軍,要砍了這廝麼?”
張繡拍案起身,繞開案几,走到韓嵩面前,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胡車兒一手壓住韓嵩的身子使其跪下,另一隻手將韓嵩的頭壓平。韓嵩這時候卻不再求饒,只是閉住了眼睛。
張繡猛的揮劍劈下,卻不是對着正前面,而是轉身劈向自己的案几。
利劍直接將案几上放着的一方符印直接劈成兩半,又因爲張繡發力過猛,連帶木案也劈成兩半。
韓嵩已經做好了命喪當場的準備,卻是聽見了異物被劈斷的聲音,而自己的腦袋還在脖子上好好的。於是睜眼,正好看到被劈成兩半的南陽府印。
張繡又從身上解下南陽太守的印綬,扔在韓嵩面前。
胡車兒見張繡臉色平復,便鬆開了韓嵩。
張繡本來一怒之下的確想殺了韓嵩來出氣,但是臨揮劍而下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三國演義劉備將安喜縣尉印綬掛在督郵脖子棄官不做的故事,想到殺了韓嵩也沒有什麼意義,最後時刻便是改了主意。
“這南陽郡守的印綬,汝就代吾還給劉荊州罷!吾就算做喪家之犬,也不肯當一介看門犬!”
韓嵩撿起印綬,多看了張繡一眼,便是直接起身離開。
看着韓嵩出了南陽太守府門,賈詡才從席上站起來,走到張繡身旁,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問道:“劈這一下,汝開心了嗎?”
張繡搖了搖頭,忽然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案几上,雙手拄劍於地,道:“至多算出了口氣,但不值得開心。這一劍下去我是痛快了,但是現在安逸的日子怕是也要一去不復了。”卻是張繡有點後悔了。
賈詡:“將軍若圖平安無事,現在趕在韓嵩回報之前向劉表遣使致歉還來得及,以劉表爲人,必然不會和將軍真的計較。”
張繡這時卻是犯了年輕人死撐着臉面拉不下來的病,強言道:“話已出口,又何必食言。不論劉表拿我當藩屬之臣還是當守門之犬,我都不會再與其講和。”
賈詡:“那將軍接下來想要如何進退呢?”
張繡:“劉表雖然割讓南陽於我,但是仍令蔡瑁在新野樊城一帶修整壁壘,我軍雖然野戰能殺荊州軍一個片甲不留,但若劉表一意龜縮在襄陽樊城內,我亦無可奈何。如今戰不成,只有另想他法了。”
賈詡沉吟片刻便道:“如今曹操乃中原一霸,任賢納能,又挾有天子之威,勢力蒸蒸日上。而南陽地處通衢要地,將軍若不想歸附劉表,也可向西面的曹操稱臣納貢。”
張繡並沒有立刻搭話,只是低頭看着地面。但賈詡何等人也,你動一下眉毛就能知道你腦子想的什麼的人精,立馬便是看出來張繡對這個提議動心了。
但是不過片刻,張繡彷彿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態度忽然大變:“委身人下,命不由己,降曹……吾不願矣……”
賈詡雖有洞察人心之能,卻不會猜到張繡方纔一剎那想到了歷史上曹操強納鄒夫人一事,那一次的事件幾乎導致了張繡與曹操的水火不容,張繡沒有把握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自己與曹操還能否像歷史上那樣最終重歸於好。再者,若是效忠他人,日後勢必處處受制,也等於是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別人。張繡並不認爲現在的情況已經窘迫到了自己必須依附他人的境地。
賈詡:“將軍如若不肯屈居人下,那只有自立一方這一條路了。只是如今我軍兵微將寡,糧草難以籌集,南陽之地易攻難守,不可久留,還望將軍早作打算。”
張繡深以爲然,便是對身旁一名親衛道:“去找張先、雷敘二將來見我。”
那人得令便退身下去。
賈詡:“那韓嵩,將軍要如何處置呢?”
張繡知道賈詡怕是又有了什麼主意,便是問道:“先生有何建議?”
賈詡:“方纔韓嵩與將軍針鋒相對,雖然是維護主君之舉,但稱呼中並未稱劉表爲主公,而只以下官稱上官之名稱之,足見其人對劉表並不是君臣的關係,而只是上下臣屬的關係。而且將軍也親身見識了,此人直言直語,口無忌言,十有八九也不得劉表所喜,也可能因此被降職爲從事中郎,得了個被派遣去許昌朝拜天子打探曹操虛實的差事。”
張繡:“先生是要我將其收爲己用了?”
賈詡笑着點頭:“欲成大事,非廣聚人才之力不可!”
張繡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自己腹中還未散盡的怒氣平復下去,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賈詡便是對着胡車兒授計道:“你帶一隊人馬,速速前去驛站將韓嵩一行人盡數擄來。記住,除了韓嵩一人要毫髮無傷帶來,其他人無論死活,不可放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