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各人陸續起牀,洗漱吃早飯,半個時辰之後,趁黑離開了下邳,往三百里外的郯城行去,一路疾馳,於次日正午抵達了郯城。
郯城既是東海國的國都,也是東海郡的郡城,位於沂蒙山南麓,是齊魯大地與江淮地區往來的要衝,堪稱魯南咽喉,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楊彥記得,郯城礦產資源豐富,擁有品位在50%以上的鐵礦數百萬噸,而且是自熔性磁鐵礦,這種鐵礦品位高、熔點低、有害成分少。
就彷彿老天爺刻意安排一樣,除了鐵礦,煤炭資源也極其豐富,具有埋藏淺、易開採的特點,這分明就是一個小型的煤鐵聯合體啊。
另外郯城還擁有金剛石、石灰石、重晶石、建築黃沙和石料等多種礦產資源,其中石灰石、重晶石與建築黃沙是燒製水泥的必不可缺資源。
雖然郯城高不過三丈(東晉一尺24.5cm),方圓不過二十里,但是落在楊彥眼裡,再配上位於沂蒙山腳,進可攻,退可守,以及扼魯南咽喉的戰略位置,這簡直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根據地。
他的眼神不禁亮了起來。
該如何謀取郯城呢?
發動農民起義肯定不可行,畢竟大部分的人口都掌握在塢堡主與世家大族的手裡,想玩揭杆而起,首先要問世家大族同不同意。
但是不發動羣衆,自己一介白身,又不是士族,哪怕郯城的形勢再汲汲可危,朝庭也不可能任用自己主政郯城,一剎那,楊彥都想到了跪舔刁協,但立刻就搖了搖頭。
因爲刁協徵自己的目地,是當秘書,而不是外放主政一方,況且黨從刁協,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
“楊家郎君,你爲何搖頭?莫非是見郯城狹小?”
荀華剛好見着楊彥搖頭,好奇的問道。
楊彥奇怪的看向了荀華,他感覺這個女人總是針對自己,根據他前世的經驗,當一個女人沒事找事的時候,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
難道……荀華對自己有意思?
楊彥爲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不過再一想,也不是沒可能。
首先是身份,自己是良人,荀華的身份也不高,是荀氏家生子,算得上門當戶對。
其次是自己有才華,相貌俊俏,還疑似弘農楊氏子弟,士家女郎可能嫌自己身份低,但是相對於荀華,自己顯然是一支潛力股,將來在荀氏的提攜下,不說封候拜相,做個掾屬是有可能的,綜合以上種種,荀華對自己有了想法屬於人之常情。
畢竟那個時代,女性還是敢於示愛的。
這倒是讓楊彥多看了荀華兩眼,荀華的年齡和荀灌差不多,長的雖然不如荀灌那樣眉目如畫,卻也是有模有樣,容貌上等。
按一般來說,娶了荀華也不錯,要臉蛋有臉蛋,有身材有身材,性格直爽潑辣,與作爲現代人的楊彥能談得來,不過楊彥是不可能娶荀華的,做個妾還差不多。
荀華雖然不嫌棄他,但是他嫌荀華的身份低啊。
再說了,娶荀灌的女婢是怎麼回事,這不是變相給荀家做蔭客麼?
楊彥的身份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心態卻仍是年近四十的老男人,對於女性,早過了轟轟烈烈,愛的死去活來的年齡,實際因素考慮的較多,他可以爲了蕭巧娘去硬肛蘭陵蕭氏,卻絕不會爲了荀華附從荀家。
果然,在楊彥的驚訝目光下,荀華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眼神躲躲閃閃,於是不置可否道:“楊某想到了裴妃,心生側然。”
荀灌提醒道:“呆會兒見着王妃,千萬不要露出任何不該有的神色,免得觸怒於她。”
“諾!”
衆人齊聲應下。
“走罷,我們進城!”
荀灌揮了揮手。
晉沿用漢制,王國自置官署,太傅輔王,內史治國民,中尉掌武職,丞相統衆官,羣卿大夫官如朝庭,但是晉與漢又有本質不同。
漢朝是中央集權,晉卻是由手握軍權的權臣建立,自有掾吏組成牙屬,排除在朝庭官制以外,自由行使職權,軍、民、財不再各成系統,軍事與政治結合,一切都是爲了軍事上的便利。
在這種制度下,王國相等同於一郡太守,別駕、內史與中尉都是相的從屬,而東海國自東海王越病死,僚屬十萬餘衆被石勒射殺,其餘百六掾擁司馬睿於建康建制之後,東海國只剩一個空殼子了,很多官職荒廢,沒再重置。
又由於司馬氏脫胎於東海國,賦予了東海國特殊的地位,周邊的流民帥不敢侵佔,過了江的士族不願涉身險境,因此朝庭沒再委人署理,目前郯城官職最大的是捕賊曹,一名年近六十的老者,白髮白鬚,顫顫巍巍,領着些老弱殘卒於道旁迎接,把車隊接入城中。
老者名爲魏良,施禮問道:“請問荀家女郎,是去館驛休息,還是往東海王府?”
荀灌不假思索道:“去王府!”
“請!”
魏良乘上牛車,在前引路。
郯城到底是個小城,泥土路灰塵漫天,兩邊屋舍破敗,幾乎沒有店鋪,路上的行人也看不到幾個,即使有,也是衣衫襤褸,見着車隊行來,均是拜伏在地。
“哎~~”
荀虎嘆了口氣道:“東海王越在世之時,郯城也是一方重鎮,擁有民戶近三萬,但隨着衣冠南渡,郯城早已不復當年盛況了,如今城中有沒有五千戶都很難說。“
衆人均是搖了搖頭,心情有些沉重。
不片刻,東海王府出現在眼前,王府佔地還是比較大的,約三四百畝,但是圍牆斑斑駁駁,有些地方已經倒塌了,牆裡雜草叢生,甚至還有野貓、野狗和野豬等各種動物追逐奔跑。
魏良連忙解釋:“請女郎見諒,郯城牙署不再,庫房空虛,實在無力修葺王府,不過自王妃歸府時至今日,老朽調撥了十餘名軍士與數名侍婢照料王妃的起居生活,一應日常儘量供奉,倒也未出差錯。“
荀灌點點頭道:“魏老有心了,走罷,帶我們去見王妃。”
“請!”
衆人下馬下車,跟隨魏良進入王府。
因着早得到了通報,東海王妃於正殿迎客,荀灌、楊彥、荀華與荀虎被魏良帶入正殿,其中荀華託着托盤,盛有冠冕首飾和繡花鞋。
殿內似乎許久沒有清理,朱漆斑駁的屋樑結着蛛網,只是地面剛剛清掃過,一名年約三十的布衣女子端坐上首,盤了個飛天髻,插着一枝銅釵,身後站着兩名侍婢。
乍一看,這名女子容貌秀美,儀態端莊,但是再一看,面部皮膚較爲粗糙,眼角還有了魚尾紋,頭髮中隱約可見絲絲縷縷的白髮。
這顯然是東海王妃裴媛,與一名民婦幾乎沒有區別,唯一還殘留着王妃痕跡的,便是那雙漆黑鳳目中,透出的堅韌與不屈。
這也許便是在大劫中衆人皆死,唯裴妃獨存的重要原因,一般的女子,哪怕不被折磨死,也早就心志崩潰自盡了。
幾人臆想着裴妃的不堪經歷,均是禁不住的心裡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