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一家三口也沒想到楊彥會把釣黃鱔的方法傾囊相授給不認識的幾個老農民,這讓他們不由對楊彥更加高看了一眼,畢竟黃鱔拿市場上賣,還是能賣幾個錢的。
鮑姑便是讚道:“彥之小郎君俠骨仁心,令人欽佩不己。“
楊彥搖頭笑了笑:”葛夫人過獎了,民生多艱,在下無非是盡一份綿薄之力罷了……“
正說着,楊彥一瞥車廂,突然現出了猶猶豫豫之色。
“怎麼了?楊家郎君是否有爲難之事?“
葛慧娘問道。
”這……“
楊彥吞吞吐吐道:”我想拿長魚換些蔥姜,請稚川先生成全。“
葛洪釋然的笑道:”彥之郎君自取便是。“
當時出遠門,必不可少的就是糧食,因爲那個時代,還沒有驛站,鄉間也沒有客棧,雖然從句容到建康沒多遠,但牛車哼哧哼哧慢悠悠走着,也要一兩天時間,如果不帶糧食的話,那對不起,餓的頭暈眼花別埋怨。
楊彥眼尖,看到了蔥姜。
煮黃鱔湯沒有蔥姜,會腥的難以下口,他也沒多取,只拿了一小塊姜,和幾根蔥,然後問道:“可有竹簍?我勻些長魚過來。“
”誒~~“
葛洪袖子一揮:”什麼勻不勻的,莫非我葛稚川連些蔥姜都捨不得麼?這麼點怎麼夠,再拿些走。”
楊彥拱了拱手:“稚川先生勿要誤會,一碼歸一碼,在下絕無輕視之意。”
鮑姑倒是笑道:“彥之小郎君說的也是,那好,我們就不和你客氣了,慧娘,拿個竹簍過來。“
”嗯!“
葛慧娘從車裡端了個竹簍到楊彥面前,楊彥嘩啦一倒,倒了一半過去。
“夠了,夠了!”
葛慧娘連聲嬌呼:“一點蔥蒜哪能換你那麼多長魚。”
楊彥微微笑道:“長魚天生地養,改日我再來釣便是,別客氣。“
“那可不行!”
葛慧娘眼珠滴溜溜一轉,拿了兩塊胡餅遞過去道:“給!”
胡餅和今天的燒餅差不多,加鹽、醬料和芝麻烤制而成,就是因發酵技術不過關,顯得非常實沉。
楊彥的肚子早餓扁了,兩塊胡餅對他構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不過讓他拿一個小女孩的東西,他總覺得彆扭。
畢竟他的身體雖然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也下定決心在這個世界以新的身份好好活一回,但是他的心態不是說轉就能轉的,仍是個年近四十,爲生活奔波的中年油膩男。
“拿着吧!”
鮑姑也笑道。
“給!”
葛慧娘再次把手一擡。
“那……多謝了。”
楊彥接過胡餅,背上竹簍,拱手道:“今日就此別過,告辭!”說完,便轉身而去。
葛洪也拱了拱手,鮑姑與葛慧娘則是微微笑,三個人倒不急於趕路,只是看着楊彥的背影。
葛洪捋着鬍鬚道:“此子貧而不吝,困而不餒,氣宇軒昂,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鮑姑卻是嘆了口氣:”可惜他的出身……他若是弘農楊氏旁枝,真有大才德的話,未必不能出頭,就怕他與弘農楊氏全無關係,哎,我朝的九品中正制,變味了啊!“
葛洪也搖了搖頭,當初曹操以九品取士之時,是以人才定品,但是在曹丕代漢之後,爲了與世家大族妥協,採納陳羣建議定九品中正制,再到本朝,九品取士漸漸爲世家大族把持,從此斷絕了底層向上攀登的渠道,而司馬睿自稱制以來,更是列了個《百譜》,晉升的範圍更加狹窄。
那麼,名列《百譜》的都是什麼人呢?
司馬睿出自於東海王越門下,即八王之亂的最後一王,在東海王越兵敗病死之後,王府掾吏紛紛改投司馬睿,名列《百譜》的便是擁立司馬睿稱帝的那些家族,以及對江東吳姓的妥協。
換句話說,弘農楊氏雖然在關中名聲赫赫,但是江東小朝庭不承認!
“阿翁阿翁,阿母,快看楊家郎君!”
葛慧娘突然拍着手尖叫起來。
原來,楊彥實在是餓的吃不消了,走在路上就啃起了胡餅,儘管胡餅又冷又硬,還因發麪技術不過關,帶着絲絲的酸味,不過楊彥可顧不得,狼吞虎嚥,吃相極爲驚人。
“這……哎!”
葛洪夫妻也是莞爾一笑,隨即目中又現出了同情之色。
……
兩塊胡餅下肚,楊彥的肚子填了大半飽,倒不急再吃了,回到家,把黃鱔放陶罐裡養着,稍事休息,便背上竹簍往江邊行去。
當時的長江,從建康的城西自城南流過,楊彥是想挖些沙子練字。
畢竟寫慣了簡體字,寫繁體字需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楷書出現於漢末三國時期,至東晉立國,已經逐步有取代隸書的趨勢了,因此楊彥只打算寫楷書,不準備再學習隸書了。
他從小就一直臨摹王羲之書法,還是得了幾分真髓,再結合柳公權與顏真卿書法的特點,他有信心,憑着書法在江東佔有一席之地。
其實醫生,尤其是中醫,很多在書法上都有一定的造詣,畢竟要開方,得不停的寫字,就等於始終在練習,暫時楊彥沒錢買紙筆,只能用沙子練手。
從城北到城西,楊彥繞着建康行走,當來到江邊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石頭城。
城頭旌旗招展,兵甲森嚴,楊彥不敢多看,坑着頭挖了沙子就走,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於是把黃鱔開膛破肚,清洗乾淨,煮了一鍋鱔魚湯權作晚飯,飽飽的吃一頓之後,就把沙子鋪在院子裡,一筆一劃的練字,從王羲之鼎鼎大名的《蘭亭集序》開始寫。
“嗯?不對啊!”
楊彥突然記了起來,王羲之不就是生於這個年代麼?
‘md,管不了,練王羲之的字,讓王羲之無字可寫!‘
按史書記載,王羲之的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這時候的書法顯然只是初具雛形,還遠遠談不上有多大的成就。
楊彥繼續寫,沙地寫滿之後,把字擦掉,重新寫,直到天黑實在看不清了,才洗洗上牀睡覺。
第二天天不亮,楊彥起牀,一方面是睡的太早,睡不着了,另一方面是要練功。
這個時代,缺醫少藥,往往一場傷風感冒就能要人命,要想活的長,只能增強體質。
恰好他前世是個武術愛好者,曾和形意拳大師尚雲祥的後人學過形意拳,得了真傳,可惜因爲工作和學習的原因,抽不出太多的時間,只練到了初窺明勁的堂奧,不過縱是如此,前世的他也能一掌劈碎一塊紅磚。
往往在古代,一名雄心壯志者的最大敵人就是壽命,如王敦、桓溫,多活幾年歷史或許會改寫,再如慈禧和光緒,比誰先死,結果兩人死在了同一天。
另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手無縛雞之力,一個兵油子,一名地痞流氓就能讓楊彥束手無策!
練形意拳先從三體式開始,楊彥並踵站立,雙手下垂,雙眼平視,在心定之後,雙手按提,由無極太極入兩儀,最後歸於四象樁功,全身放鬆,手與足合、肘與膝合、肩與胯合,漸漸地,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
一個時辰過去,楊彥徐徐收了功,或許是空氣清新的緣故,也可能是沒有工作與學習的壓力,身心自然放鬆,他覺得站樁的效果遠遠超過了前世,僅一趟三體式站下來,不但精神爽朗,渾身舒泰,力氣也增加了些。
站樁本就有增勁之效。
暗暗體會着自身的變化,楊彥又打了趟五行拳,纔拿昨天剩下的十幾條黃鱔煮鱔魚湯,趁着煮湯的間隙,繼續在沙地練字。
不知不覺中,一個上午過去了,楊彥背起竹簍,帶上柴刀出門砍柴,順便再捕捉些黃鱔當晚餐。
雖然四奴是以織履爲生,但是楊彥認爲,走街串巷賣草鞋丟人,在中國古代,往往漁樵耕讀並稱,樵夫一邊砍柴,一邊唱歌,被引爲風雅之舉。
楊彥既然一心向上攀登,就要從細節做起。
而且歷史上的草履皇帝,如劉備,劉裕,都是偏安一隅的短命政權,這本身就不是什麼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