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男人,這都不敢做,比女人還矯情。”蘇小妹麻利的戴好手套。
“……”楊宗保沒有說什麼,脫了手套,走到醫院小賣部,用飯票換了一包金聖,就地蹲着抽了起來。還沒抽上一口,嗆得夠嗆。這煙還真是抽不慣。
楊宗保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煙,嘆了口氣,只好擰熄了,把已經燃燒了三分之一的香菸塞回了盒子。
“這麼窮?”
正巧康樂看到了,揶揄道。
楊宗保癟癟嘴,沒有解釋說,是自己找不到地方扔菸頭,爲了不破壞環境遵守小學老師教導的不隨地亂扔垃圾的美德而重新裝回煙盒裡。
“給。”康樂轉身去小賣部弄了兩包中華塞進楊宗保的手裡。
楊宗保沒有拒絕,拆開點上。但是還是嗆得鼻涕眼淚一把。
“不會抽,你抽什麼煙啊?”康樂不樂意。
楊宗保沒表示把沒抽完的煙重新裝回煙盒裡。
“你今天在婦產科?”康樂繼續問。
“嗯。”楊宗保答應。
“科裡都說你膽子小。連個流產都不敢做。”
“嗯。”
康樂被楊宗保沒有溫度的回答弄得十分的暴躁:“你除了嗯嗯嗯,還會說什麼?”
“嗯。”
“你……”康樂一跺腳扭頭便走。但是沒走出多少步,突然衝到楊宗保的面前,搶過他手裡的煙,順便踩了楊宗保一腳。可是失望的發現楊宗保絲毫沒有反應,最後帶着一股哀傷,走了。
“你多少有點反應啊。”胡東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
“什麼反應?”楊宗保裝傻。
“你眼睛瞎了啊,人家喜歡你啊。”胡東恨鐵不成鋼。
“哦。”楊宗保把金聖塞進胡東的手。
“這是什麼?”胡東沒有抓住楊宗保,看着手裡的煙盒子不知所措。
楊宗保回到了婦產科的手術室。正巧蘇小妹提着一個黑袋子出來。兩人互相沒有打招呼。
“哎,那女人真是不好相處。”馬小建一見楊宗保回來就抱着楊宗保哭訴委屈:“她看不起我。”
“誰讓你惹人家?”楊宗保推開馬小建。真不知道,現在的男人爲什麼動不動就摟摟抱抱,難道真是基情無限的年代?
後面的幾臺手術,楊宗保做得鬱悶無比。其它類的手術對於楊宗保來說是救死扶傷,是挽救人類的生命。但是這類的人流手術,不管有什麼理由,都是扼殺生命,是違反自然規律的。難怪西方國家是堅決反對這類的手術,甚至視爲違法。
終於熬過了十五臺手術,當楊宗保準備接待第十六臺的時候,沒想到來人挺着個大肚子進來的。
“沒搞錯吧,幾個月了?”楊宗保問身邊的馬小建。
“7個半月了。”馬小建翻着病歷回答。
“爲什麼做?孩子不是活的嗎?”楊宗保問。
“他們讓我做的,我不願意。”女人坐在手術牀上,哭了起來。
“什麼意思?”楊宗保問旁邊的護士。
“五里鄉計生委送來的,說是超生。”護士解釋說,看女人哭得傷心,也有了憐憫之心。
“不是不能大月份引流嗎?這手術不能做。”楊宗保立刻表明了立場。開什麼玩笑,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七個半月的孩子已經有了生命,算是一個人了。現在引流不就等於殺人嗎?是個醫生都不能做這件事吧。
“嗯,我同意楊宗保的意見這手術不能做。”馬小建考慮之後選擇站在了楊宗保的一邊。
“可是……外面的那些幹部,怎麼辦?”小護士也很爲難。
“我去說。”楊宗保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手術室。
外面的等候室果然有一女二男。因爲這是最後一臺手術,不存在還有其他家屬的可能性。
“誰是楊麗萍的家屬?”楊宗保問。
“我們是存幹部,怎麼樣?孩子做下來了?”一個女人操着口音急切的問。
楊宗保皺起了眉頭,很厭惡這女人的說法。什麼叫做下來,那是條命好不好:“楊麗萍的家屬呢?丈夫或者親人呢?”
“都沒來,我們是村幹部,能都代表的。”男人上前一步。
“不好意思,沒有他家屬的同意,這手術我們不能做。”楊宗保一聽他們這話,馬上就知道恐怕又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下三濫手段。楊麗萍肯定是在家屬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弄到醫院的。所以對於眼前的這一男二女楊宗保更覺厭惡。
“爲什麼?我們說做就是做。是她違反計劃生育的,當然這孩子不能生。”男人很強勢,似乎因爲楊宗保質疑他的權威感到受傷。
“國家規定大月份不可以引產。”楊宗保當仁不讓。
“你,你……把你們院長叫來,怎麼還有你這種人?”男人怒氣一發不可收拾,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叫院長也沒用,我已經通知她的家屬來接她了。”
楊宗保還沒說完。男人就朝身邊的女人使了個眼色,自己則衝進了手術室。楊宗保被兩個女人拉扯着,又不方便動真格的,只能被纏在了原地:“你們放開,這是在犯法知道嗎?”楊宗保急切的說。
“什麼犯法?當我們不懂啊,我們這是在執法。”
也不知道兩個女人的腦子怎麼長的,到現在還認爲自己做的對。
手術室裡傳來了東西碰撞以及人的叫喊聲。楊宗保知道不能再等了,看着兩個糾纏自己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了她們,就往手術室裡衝。
兩個女人從地上爬起來後,也跟着一塊跑了進去。
楊宗保一進到手術間就看到女人倒在了地上,男人還來不及從倒在地上的女人的肚子上收回腳。楊麗萍的下身已經被血染紅了,抱着肚子拼命的喊疼,臉上蒼白如紙。
“你敢退我們,我讓你推……”
後面跟上來的兩個村委幹部,因爲被楊宗保擋着視線,只知道追上他之後,對着楊宗保的背部撒氣。
“滾。”楊宗保沒有再估計對方是女人的身份,直接踹了兩腳。抱起地上的楊麗萍,和馬小建一起把她擡到了手術牀上。
“你們這是幹什麼?嚇我啊?告訴你們,我是嚇大的,別想蒙我。”男人還在手術室裡叫囂着。
楊宗保只想快速的完成麻醉,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大出血。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血崩。“通知保安,立刻報警,馬上叫8個單位的血。”楊宗保吩咐護士,立刻又補充道:“越快越好。”
“開始手術。孩子已經出來了,沒救,胎盤沒出來,大出血,止不住,怎麼辦?”馬小建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慌了神。
“從腹腔進去,切除整個子宮。”楊宗保毫不猶豫的判斷病情。楊麗萍出血的速度太兇猛了,再不想辦法,幾分鐘之內體內的血液就要流光,到時候回天乏術,神仙都難救了。
那兩女徹底的被嚇住了,站在一邊不敢說話。只有男人還猶自不信,一個人嘀嘀咕咕:“什麼啊,騙鬼啊……”
“我,我,我找不到子宮……”馬小建把腹腔打開之後,眼前一花,不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麼。不小心手一滑,切破了子宮壁。頓時楊麗萍的腹腔裡就和漲潮一樣,充滿了血液。
“我來。”楊宗保站上了手術檯,搶過了馬小建的手術刀,結紮了,給子宮供血的幾條血管,然後一刀切下了子宮,取了出來。出血被制止了,小護士也喊來了8個單位的血液。
楊麗萍的情況暫時穩定了。
“你去處理下剩下的。”楊宗保讓站在一邊發呆的馬小建處理接下來的工作。因爲楊宗保知道這件事對馬小建來說是個坎,過不去的話會給他一輩子留下陰影,所以剩下了的事情必須他來做。這是馬小建能夠儘快恢復的最佳方法。
婦產科的大主任,很快就來了:“怎麼樣?”
“處理好了。”馬小建見自己導師來了,看了一眼站在麻醉機旁邊的楊宗保,看他沒有反應,於是說。
“我看看。”來人只是套了件反穿衣,在護士的幫助下戴了雙手套,就站帶病人旁邊,用手去探查楊麗萍的腹部:“手術方法有些粗暴,動作不是很熟練,有些地方沒有處理好,出了多少的血?”
“2400ml。”楊宗保回答。
“掛了血嗎?”主任問。
“掛了8個單位的紅血球。”
“嗯,夠了。馬小建,這件事你處理的不錯。如果晚一步切除子宮,這女人連命都會保不住。”主任說完下臺脫下了手套扔進了醫療廢物桶裡:“你們跟我出來,外面有警察找你們。”
或許是婦產科主任的氣場太強大了,又或許是那一男二女被嚇到了,反正是跟着大主任乖乖的出去了。
“謝謝。”馬小建一邊縫皮一邊對楊宗保說。他感到很羞愧,明明是楊宗保做出的反應,自己卻沒有在導師面前解釋清楚,好像是搶了楊宗保的功勞一樣。
“沒事。”楊宗保不以爲然,只是看着7個半月的胎兒全身青紫的被擺在一邊。
“我知道自己窩囊,但是……”馬小建以爲楊宗保生氣了,想解釋一下,但是話說到一半發現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爲自己剛纔的行爲開脫。
“我說了沒事,我又不是婦產科醫生。很多專業的問題你比我清楚,只是你當時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你反應過來了。”馬小建較真。
“因爲我見過的死人比你多。”
楊宗保說完馬小建沉默了。臺上的洗手護士當做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只是在穿針。
“那你爲什麼會做這種手術?以前碰到過同樣的情況?”好半天,馬小建試圖找到楊宗保比自己強的藉口。
“沒有,我只是看過這類手術的視頻,如果非要說,那這是第一次把理論用於實踐。”沒想到楊宗保的回答更讓馬小建吐血。
“我就是個廢物。”馬小建封完最後一針,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你是廢物,你就考不到行醫執照了。再說如果沒有你我就要惹官司上身了。”楊宗保開解馬小建說。
“爲什麼?”
“你忘記了,我是麻醉醫師,是不能上臺的。不管這個病人救沒救回來,只要我上臺了就是醫療事故。如果你不說是你做的,我就要吃牢飯。你說我是不是要感謝你?”其實楊宗保誇大其詞了。他上臺只是違反了醫院的規定不至於嚴重到要進局子。這樣說只是要爲了讓馬小建那個死腦筋別進了死衚衕。
“哦。”果然馬小建的臉色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