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控制不住,你知道會死多少人嗎?”楊宗保頭一次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太重了。並且這一次還不只是擔子的問題,而是贖罪。
“知道啊!”楊天明似乎沒有一點負罪感:“反正我都不好過了,拉一些人陪着我豈不是很好?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你……”楊宗保想說話,但是卻發現和楊天明無法溝通,最後只能罵一句:“你是個瘋子!”
“早就瘋了!在那個家裡不瘋是不可能的!你要說我毫無人性也好,說我瘋了也好,那是事實!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瘋了!”楊天明揉了揉額頭,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不能指望我在那個畸形的家裡能夠有正常的心智吧?那些姨娘死在我們面前,那麼多未出世的兄弟姐妹……我參加了一場又一場家族不公開的葬禮……你知道我……”
楊宗保從沒指望有一天楊天明能夠對他敞開心扉,所以經歷此刻保持沉默。
“後來,你母親出現了!她給我灰暗絕望機械的生命帶來了一絲陽光……那段時間我過得很好……真的,非常的快樂,非常的幸福……但是那一切都被破壞了。你母親死了,你被送走了,你妹妹……你以爲我不願意去找你?不願意把你弄出來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當時還是那麼弱小,如果我不配合,你和你妹就有危險……而現在我是真的想幫你,你是我的兒子。如果有一個人必須承受所有的罪惡的話,那就是我!”楊天明說完,目光灼灼的看着楊宗保,似乎要把他的心都給剜除來:“我知道你讓你媽復活的承諾那是狗屁。即便是身體復活了,人也不是原來的人了!所以我現在只是希望在死之前爲你做件事!”
“即便是這件事要許許多多的人陪葬?”楊宗保從來沒覺得自己心情會這麼沉重,竟然沉重到無法負擔的地步。
“是!”楊天明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企圖:“不過毒是我放的,與你無關。你只要解決,即便是不能解決,最多是我們一家人在另外一個世界團聚,有什麼好怕的?”
“我累了,需要休息!”楊宗保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強烈感覺,只能悻悻的拒絕楊天明繼續表達父愛。
“你好好休息!”楊天明也不囉嗦,起身就走。
楊宗保看着楊天明佝僂的身體,不用去檢查就知道油盡燈枯了。
知道柺杖的聲音消失,楊宗保偏過頭對日鬼說:“我該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說法嗎?”
“爺……”日鬼知道楊宗保現在很混亂,但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我認爲一個天性冷漠的人不會轉變得這麼快。”
“是嗎?我也是這麼想的!”楊宗保的語氣裡難以掩飾失望。
日鬼見楊宗保難受,忽略掉繼續說:“但是以我看來,這件事對爺你只有好處,暫時沒有壞處。”
“可是……”
“沒有可是,爺,這對你是個好機會!您必須行動起來了,這是我剛拿到的報告!”日鬼遞過去了一疊資料。
楊宗保被迫打起精神,把心裡的負擔放在一邊,查閱手裡的資料。
日鬼陪在旁邊。
資料沒有幾頁,可以說只是個常規傳染病的報告而已,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引起當局足夠的重視,可是楊宗保卻知道里面隱含的危機:“不行,我得做點什麼!”楊宗保突然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爺,你現在不能去!”日鬼一反常態攔住了楊宗保的去路:“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讓開!現在不是時候什麼時候是時候?”楊宗保生氣了,可是他現在並沒力量強行讓日鬼讓開:“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爺,你聽我說,你還得等等!”日鬼這一次沒有遵從楊宗保的命令。
“你難道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死去或者即將死去嗎?”楊宗保忍不住大吼大叫,情緒失控。
“對不起!”保國也走進了病房。
“你們,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嗎?”楊宗保頹然的倒在了病牀上:“我不能揹負那麼多條人命。我不能明知道有危險性傳染病即將發生而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做不了!”救死扶傷一直以來就是楊宗保的工作,本來他以爲自己對生命已經看得淡了。旁人的生死對他來說習以爲常,但是當真的有那麼多人命落到他肩膀上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不安和焦躁。原來楊宗保不是不在乎生死了,而是那些生命不夠分量。
“爺,你必須做!”日鬼一步也沒有退讓:“這是爲了你!”
“可是,生命不堪其重啊!”楊宗保無奈:“把病毒原株給我吧,研究總行吧?”楊宗保退而求其次。
“不行!”
這回不僅楊宗保就連日鬼奇怪保國連這個都不答應。
“老爺……楊天明交代過,如果要真實就必須按照正常的程序來,否則就不真實了!”保國牢記楊天明的交代,一定要按照順序來,否則難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寶哥,這一回您必須聽我們的!”
楊宗保知道他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楊宗保每天只能夠看到保國送來的資料,他的自由被限制住了。日鬼似乎默認保國的做法,變相的守在楊宗保的身邊。
這段時間,病毒並沒有像楊宗保想象的那樣發展,似乎停滯住了。楊宗保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點失望。或許他潛意識裡是希望那場災難發生的吧。
在楊宗保住院療傷的時候,楊憐來了一回,報告了一下學習的進展。看着自己出落得婷婷玉立的妹妹,楊宗保心裡回暖了:“怎麼沒去上學?”
“我剛從米國修學回來,你又要我去上學?”楊憐撒嬌。
“是我這段時間忙糊塗了!”楊宗保自我檢討:“沒怎麼關心你!”
“我知道哥忙!但是哥……”楊憐在來之前知道楊宗保受傷了,但是她沒想到會傷得這麼嚴重,所以聲音有些哽咽:“你受傷了!?”
“沒事,快好了!對了你這次回來能呆在楊宅裡嗎?”楊宗保裝作不經意的提起。
“爲什麼?”果然楊憐不理解。
“照我說的做,我不會害你!”楊宗保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楊憐看了楊宗保片刻:“我知道了!”
送走了楊憐,楊宗保立刻收斂起了笑容,冷淡的問日鬼:“我什麼時候可以自由活動?”
“爺,對不起!”日鬼知道楊宗保很生氣,可是卻又無可奈何。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可以爲楊宗保獻出生命。所以哪怕是現在楊宗保對他再不滿,只要對楊宗保好,能夠幫助楊宗保的事情,他就回去做,而且是義無反顧的:“不管你怎麼怪我,我還是要這麼做!如果您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
“……”不管日鬼多麼深情的告白,楊宗保卻沒有迴應一句話,而是躺在牀上。不是楊宗保不願意回答,而是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爲他知道日鬼說的都是事實。而且雖然表面上楊宗保是反抗,但是實際上他還是順水推舟,虛僞得可怕。他不是對日鬼發火,而是對自己發火,爲他的僞君子行爲發火。
……
日鬼沒有阻止楊宗保的活動,只是暫時阻止他接觸傳染病毒有關的事情。所以楊宗保還是可以照常工作的。
三個接受腎移植的孩子已經可以出院了。而楊宗保等待的時刻終於來臨了。
周逸帶着緊張的表情出現的時候,楊宗保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來了。
“師父,緊急情況。咱們必須現在趕到京都。”周逸拉着楊宗保走進電梯:“直升機已經在樓頂上等着了!我們會到機場換乘大飛機……”
日鬼默默的跟在後面,而周逸早就習慣了這一切,所以一點都不詫異。
幾人乘坐電梯到了頂樓之後,那裡果然有直升機在等着,沒有多餘的廢話
……
在機場等待的飛機上並不只楊宗保一人,當他趕到的時候,還有幾個他見過的醫學界有名氣的醫生。簡單的打了招呼,楊宗保沒有多作交談,和日鬼挑了個遠離人羣的位置,坐下後閉目養神。
“聽說沒?這次的疫情控制不住了呢?”
“是啊!還好我們這裡沒什麼事,要不然也要忙了!”
“據說是世界性質的!”
“……”
醫生的世界也是很聒噪的,大家都在紛紛猜測,可是沒有誰真正緊張,討論之中更多的是閒聊的性質。
飛機終於起飛了,楊宗保吞了幾口口水,緩解耳鳴。
“要喝水嗎?”日鬼在旁邊問。
“不用了!”楊宗保開口,發現嗓子很沙啞,乾澀。
“嗯!”日鬼放心坐了回去。
“這不是楊院長嗎?怎麼你也去啊?”
楊宗保想休息都沒辦法,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傳染病學的專家李傳奇。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交集,只是在某些場合見過幾次面。
“嗯,被邀請了!”楊宗保只能禮貌的回答。、
“我以爲這次是傳染病學的事呢,沒想到卻是連楊院長這樣的麻醉師都被召集了呢!”
周傳奇的話裡挑釁的意味十分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