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澤昌的未婚妻、興樑鄉君姚希晴,與她身邊的吳倩然,其實都是被陸元婷帶過來的。
陸元婷早已尚了駙馬。她平日住在公主府裡,甚少回宮。
這次參加宴席,若不是聽說廖鴻先已經有了意中人,且有要向那家姑娘提親的意願,她便會再次稱病不來了。
今日,京裡身份高貴的未婚少女們,齊齊聚在了宮裡。她倒要瞧瞧,那個運氣好到極點的死丫頭到底是哪一個!
聽說寧陽侯府的姑娘到了,陸元婷心中一動,想到多年前的那些事情,有些不太確定,便特意選了兩個人來一同證實一番。
——吳倩然對廖鴻先也存了那麼一份心,對那不知是誰的死丫頭亦是抱有敵意。而那姚希晴……
聽說她和江雲昭有過節。倒是可以拿來一用。
江雲昭和楚月琳看到這一行三人,都有些反感。
江雲昭惦記着不知現狀如何的楚月華,不欲與她們多糾纏。與楚月琳低語兩句後,二人便準備繞過三人離開。
誰知陸元婷帶了好些個她相熟的宮人,人多勢衆,竟是將她們攔了下來。
楚月琳揚聲想要質問她們,江雲昭知道對方三人是衝着自己來的,不願讓楚月琳攙和進去招惹上這幫人,便輕輕拉了她一下,又朝着對方平淡問道:“你們這是何意?”
陸元婷並未開口。
吳倩然忍不住問道:“這幾日坊間傳來傳去的,可是你家?”
江雲昭明知她們問的是什麼,卻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是。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
“自然是廖世子那件事。”吳倩然頓了頓,滿懷希冀問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那你可知那女孩兒是誰?”
江雲昭依然搖頭,只說不知。
“裝腔作勢。”姚希晴冷哼道:“聽說那個姓廖的都準備上門提親了。你既然與他相熟,怎會不知對方是誰?”
“你們不說什麼事,上來就打啞謎,誰是你們肚裡蛔蟲?”楚月琳指了她怒道:“如今你們猜不到了,就是正常。昭兒不知道,就成了她的不是了?沒這樣的道理!”
江雲昭不動聲色上前斜跨了大半步,將楚月琳護在身後,遮了她們大半目光,“他的脾氣你們知道的,哪會隨意告訴旁人?”
“當真不是你?”陸元婷依然十分懷疑:“他可有去你家見過你父母?”
“有的。”江雲昭見陸元婷和吳倩然變了臉色,才似笑非笑道:“他隔上幾日就要去我家一趟,見我父母不知多少回了。”
陸元婷眼神驟冷,吳倩然氣急敗壞,指責江雲昭信口雌黃。
江雲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她算是明白過來,廖鴻先爲何要將這消息放出去了。
有那麼些個一直不肯死心的,聽到消息後,便蠢蠢欲動。消息放出去得越早,越容易將這些人揪出來。
這不,眼前就來了倆。
等下告訴廖鴻先,他惹出來的桃花債,讓他解決去。
旁邊的楚月琳性子活潑,比江雲昭先沒了耐性,“你們這話說得好笑。就算是提親,那也是見父母雙親的事情,哪會讓一個姑娘家知道?昭兒說她見過廖世子去家裡,是平日裡的事情,又哪裡說錯了!跟你們說,昭兒這邊已經有了人家了,絕不是廖家!”
江雲昭聽她最後兩句就覺得要壞事,想要阻攔,沒來得及。想了想,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誰。你們問我,豈不是問錯人了?”
言下之意,你們倒不如去問廖鴻先了。
吳倩然見她說得肯定,神色一鬆,顯然信了大半。
陸元婷正沉吟着,姚希晴沉不住氣了,怒道:“你肯定知道!我最知道你了,慣愛裝腔作勢。你越是推脫,就肯定越是知道!”
“是這個理。”陸元婷忽地眼睛一亮,“你與他們那麼熟悉,他們都好似知道那女孩兒是誰,偏你推個一乾二淨。你定然知道!”她上前幾步,逼問江雲昭:“快說!那是誰!”
江雲昭心生厭煩,正要反駁,旁邊響起了個脆生生的童聲:“六皇姐這是作甚?昭兒哪裡惹了你了?”
陸元婷剛剛有了頭緒就被人打斷,心生惱恨,氣道:“聽話,你一邊玩去。大人們在這裡,沒你什麼事兒。”
“我不走。”陸元聰悠悠然走到江雲昭身邊,“我走了,你怕是又要逼問昭兒。”
陸元婷氣惱他這個時候出來打岔,不由提高了音量,“你竟然敢不聽我的話了?”
“皇姐,話可不能這麼說。雖說你現在貴爲長公主,還已經分了府,可我,是陛下的胞弟,怎麼說,地位也要比你高一些些。真要論起來,應當皇姐你讓我三分纔是。”陸元聰揹着小手,在一旁氣定神閒說道。
他看江雲昭和楚月琳要開口,就微微搖頭示意不必。
江雲昭和楚月琳想了想,只得作罷。
陸元婷看着陸元聰,有些發怔。
先帝去世前,陸元聰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不過短短時日未見,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他成長如此之快?
而且……
她怨毒地看了眼江雲昭。
……而且還讓他和那個醜女人如此親近!
旁邊的姚希晴見陸元婷忿忿不已,冷哼道:“殿下怎地這般不分親疏?爲了個出身尋常的女子,竟是和自家皇姐頂嘴。若是被太后知道了,殿下怕是要受責罰的。”
姚希晴一直爲着江雲昭受封鄉君一事耿耿於懷。
她來京之後,便住進了永樂王府。耳中所聽,均是王府衆人告訴她的。因着永樂王妃董氏和吳太妃交好,她來了宮裡後,就與吳倩然、六公主在一起。
這些人哪會提江雲昭半個好字?就連江雲昭與帝后之間多年的交情,亦是半個字也未曾向她說起。
故而姚希晴從頭到尾都覺得這侯府的姑娘不過是遇到新帝登基,走了大運,故而平白得了這麼個‘菀洺鄉君’的封號。
菀洺那個地方,姚希晴是知道的。雖說地方不甚大,但地處江南,水美魚肥,富庶得很。
想到自己空有‘興樑鄉君’的封號,卻無封地,姚希晴再看江雲昭,眼裡嫉妒的火光便遮也遮不住。
聽了姚希晴的話,吳倩然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懊悔。
早知道陸元聰會過來,她就不跟着湊熱鬧了。如果惹得陸元聰不高興了,必然給姑母吳太妃惹出些麻煩。得不償失。
她伸手拉了拉姚希晴手臂,想要勸告一二,誰知她還沒開口,陸元婷已然說道:“姚妹妹說得沒錯。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嗎?”
姚希晴得了陸元婷的話,只覺得她壓得住那個弟弟,當即說道:“長公主性子極好,殿下你好好道個歉,長公主許是就不計較了。”
她冷冷地看了眼江雲昭,“不過是個靠着運氣過活的野丫頭。能得長公主一句問話,是你的造化。偏你不知道好歹,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不將人放在眼裡!須知道,這天下之大,有的是地位尊崇之人。偏你得了這點好處就趾高氣昂。沒的讓人噁心!”
姚希晴以爲自己是國公府嫡女,又是鄉君,再怎麼着也比個侯府的丫頭要來得尊貴。
誰知她話音剛落,陸元聰雙眉倒豎,怒道:“來人,掌嘴!”
不等姚希晴反應過來,兩個宮人應聲上前,一人扳住她一邊肩膀,揚起手就朝她臉上招呼過去。
“啪”“啪”兩聲脆響,她雙頰各泛起一個紅掌印。
“你居然敢隨意打人?”姚希晴愣了一下後,反應過來,嘶叫着上前,“不過幾句話的爭執,你就敢隨意打人?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先帝親封的……”
“在京城裡,最怕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陸元聰神色冷淡地說道,似是憐憫,又似憎惡,“你敢口出惡言詆譭昭兒,如今只打兩個巴掌,算是便宜你了。不然的話……”
陸元聰伸手遙指着某處,“不然,隨便是鴻哥哥他們亦或是兄嫂聽見了,你這條命,怕是都要交代上了。”
他口中的兄嫂,自然是帝后二人了。
姚希晴聽到這兒,就有些怔愣。
她扭頭朝陸元婷看去,見陸元婷只抿着脣立在一旁,半句話也不幫她說,這纔有些反應過來。
楚月琳先前被江雲昭拉住方纔沒有親自去揍姚希晴。眼看她得了這下場,這才覺得出了口惡氣,朝姚希晴重重地哼了聲,拉着江雲昭跟在陸元聰身後走了。
陸元聰初時磨磨蹭蹭走前面,後來見江雲昭沒跟上前,索性也不裝了,直接掉頭走到她身邊,悄無聲息地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江雲昭莞爾,“剛纔殿下好威風。幸虧你在。”
陸元聰嘿嘿一笑,又黑了臉,說道:“你如以往那般叫我就好了。”
江雲昭說道:“那怎麼行?今時不同往日。”
陸元聰素來很聽她話,見她堅持,悶悶地“哦”了一聲,不再反駁。
江雲昭暗暗嘆氣,從荷包裡拿出裡面僅有的兩塊甜點,塞到他的手裡。
這點心是她從家裡拿的。陸元聰在江家的時候,吃過不少次。此刻一塞到嘴裡,憶及那時候的光景,陸元聰拋卻了當時的驚恐,只覺得滿心裡都是那時候感受到的溫暖。
他露出笑臉,與江雲昭開始討論江家哪些點心更好吃。到最後,居然爭執起來。
旁邊的楚月琳驚疑不定地看着這一幕,一句話也插不上。想到先前江雲昭刻意迴避楚家意圖結親的話題,她不禁慢慢擰起了眉。
她有意問江雲昭,誰知剛要起頭,就聽陸元聰笑道:“到了!”
楚月琳這才意識到竟是已經到了梅園之中。
她擡眼看去,周圍大片大片的梅花開得正好。梅林深處,不時傳出女孩兒們的笑聲和討論聲。
“應當是賽詩會開始了。”江雲昭笑道。
陸元聰說道:“沒錯。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楚月琳躍躍欲試,想要拉着江雲昭往深處行去。
江雲昭婉拒了,指着園子一角的小八角亭,說道:“我先去那邊歇息下。等會兒去尋皇后娘娘。”
楚月琳知道江雲昭經過剛纔那一遭,心累了,便也不強求。往那邊走了幾步,又跑回來叮囑她,“你若是有事,記得去叫我。”
江雲昭笑着道了聲“好”,楚月琳這才放下心來,急匆匆往那邊趕去。
江雲昭本打算安撫好陸元聰後,便去尋楚月華。
誰知這時陸元聰“咦”了聲後,望向了旁邊。
江雲昭下意識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竟是在梅林之中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懶懶地斜倚在梅樹旁,脣角勾起一抹笑意,正朝這邊往來。
好些時日不見,竟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江雲昭看着挑眉淺笑的廖鴻先,有些發怔。
廖鴻先亦是如此。
他愣愣地看着江雲昭,笑容都已凝在了脣畔,眼裡心裡只剩下了她一個,再容不下其他。
一句“想你”剛要脫口出口,天生的警覺讓他察覺有些不對。
調轉視線看過去,就見陸元聰正虎視眈眈地瞪着他,眼神裡滿是提防與戒備。
四目相對,廖鴻先半眯起眼。
陸元聰雖親近他,卻也有些怕他,登時嚇得汗毛直豎。正要開口威脅廖鴻先,領子上一緊,已經被大跨着步子走來的廖鴻先提了起來。
廖鴻先拎着他的衣領將他丟給剛剛跑過來的端王孫和易大少爺。兩個少年抱緊這位尊貴的小祖宗,不顧他的奮力掙扎,腳底抹油,一溜煙跑遠了。
沒了礙眼的人,廖大世子頓時渾身舒坦了。
他迴轉身來,仔細一看,樂了。江雲昭正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顯然是在逃跑。
一把拉住江雲昭,伸手將人撈了過來,攬在懷裡抱緊,廖鴻先只覺得有滿心的情話想要與她說。
喉嚨乾澀,輕咳一聲。本想說句‘我日日都在想你’,好巧不巧這時候江雲昭身上淡淡的暖香之氣突然襲來,縈繞在了鼻端。
他心神一蕩,再開口,竟是說錯了話。
“我夜夜都在想你,想得緊。”